作者:胡言乱鱼
“而且我还有恢复的能力。”索帝里亚接着说,他把尤利斯从地上抱起来,团成一团塞到了毯子蜷成的被窝里,“只要契约还在,我的眼睛迟早可以恢复。”
尤利斯的眼前再次一片模糊,但他不允许自己再像刚才一样丢脸地落泪。
他咬着牙根,用力往下咽着口水,直到喉咙深处的酸痛被他咽进肚子里。
而索帝里亚则用沾湿的布巾给他擦着脸。
尤利斯碰着左眼眶的位置。
他没有说谢谢,或者抱歉,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对索帝里亚的辜负。
“索帝里亚,我做了很多梦。我梦到小时候就见过你,还梦到你在我因怕黑而哭泣的时候,抱着我唱摇篮曲……”
“我很高兴你在做梦时也想着我。”索帝里亚的声音很愉悦。
“梦都是有意义的,如果我真的见过你,为什么我不记得?为什么……”
但后面的质问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的双唇就贴上了一根冰凉的手指。
索帝里亚柔声笑着,向他“嘘”了一下:“明天就是你作为凯尔近卫轮值的第一天,可不能在执勤时打瞌睡。”
他的骑士先生把一只眼睛给了自己,所以在说话的时候,索帝里亚闭着左眼,睁着右眼,猛地看去,简直像是色欲之魔对他发出的致命邀请。
尤利斯想起为凯尔国王关上寝殿门前瞧见的光景,脑中又闪过梦里那极致沉沦的画面。
在血色的夜中,他的心脏忽然乱颤起来。
尤利斯慌忙地滚下床,胡乱地摸索着之前他藏在枕头下面,用来祷告的圆形吊坠。
就在他翻遍了枕头、床单遍寻不见,急得满头大汗时,索帝里亚摊开手,一个剔透浑圆的玉石材质的圆环吊坠出现在尤利斯面前。
圆环最上方被打磨出细小的孔眼,一根银质锁链从中穿过,正是他之前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吊坠。
就算是在这样浓厚的血月中,这块玉石仍旧散发着莹润圣洁的白色,不曾沾染半分堕落的污浊。
尤利斯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似乎只要把吊坠捧在手心,他就能够被救赎。但在和索帝里亚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他的心、他的身体又全都坠进了地狱的火里。
他怎么可以,对同性产生这样的冲动。
索帝里亚一次次救他于危难,爱他如父如兄,他怎么可以……
尤利斯跪在床边,十指交叉,拇指抵在额头,绝望地向奥神祈求原谅。
他能感觉到身后来自于索帝里亚的冰冷气息,甚至能够知道索帝里亚现在正用怎样温柔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但尤利斯不敢停下祷告,他必须把这罪孽斩断于萌芽,他也不能让无辜的骑士先生沾染这肮脏的恶念。
残月倒钩在窗外,像恶魔得逞后得意的笑眼。夜已深,堕落者的狂欢终于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青蛙与乌鸦聒噪的合奏。
尤利斯在这样的合唱中跪了整夜。
**
第二天一大早,寝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整座宫廷里,除去国王的寝殿可以从里面上锁,所有的屋子都没有门栓。显而易见,对于宫廷的下人来说,隐私是根本不可能的稀罕事。
所以作为国王未来的近卫长,尤利斯能拥有一间独立的卧室已经是格外的殊荣,他根本无法抱怨来人的粗鲁。
“死亡使者!”
是个男孩的声音。
尤利斯早在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时就已经停止祷告,快速翻到床上假寐。此刻他睡眼惺忪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阿布,装作因被吵醒而有些不耐的模样。
“国王和近卫部队已经准备去斗兽场观看今天的野兽比赛了。陛下特意观照,允您一天休息。”
阿布气喘吁吁地说着。想起昨天他往来如风的样子,这似乎是他在宫廷的常态。
“感念圣恩。”尤利斯哑声说了一句,“昨晚陛下答应要我做他的近卫。我现在要做什么?”
阿布犹豫片刻,走了进来,坐在尤利斯床边的地毯上,抬头看着他。在看见尤利斯面貌的刹那,他忽然惊呼起来:“眼睛……”
但看见尤利斯皱起眉头后,他又很快低下头。
“请原谅我,死亡使者。您马上就要成为近卫长,那些守卫的杂活儿是不需要您做的。而且宫里早就传开了,等斗兽比赛结束,陛下就要在帕索大殿举行为您册封的骑士典礼。
“作为陛下的誓约骑士……陛下还不曾拥有过骑士!所以您将成为骑士长。到那时,您的地位仅次于宰相阁下。就算您现在什么都不做,也绝对不会有人苛责。”
尤利斯有些意外,在黑泽大陆,就算人们信仰不同,但骑士与主人的羁绊,却是公认的仅次于神与信徒的紧密关系。
这种关系甚至比血缘更为人看重。所以骑士向他人表示宣誓效忠,对方也发誓接受,那就代表绝对的忠诚与信任。
而背弃誓言的代价,则是双方永远在地狱中挣扎。
这也是黑泽大陆誓约骑士日渐稀少的原因,没人愿意轻易为对方付出生命,更别提下地狱了。
尤利斯看向床上盘腿坐着的索帝里亚。
他的骑士先生闭着眼睛像在睡觉,但他的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显然是知道尤利斯在想他,露出得意而温柔的笑容。
“我想,作为近卫长,我有必要了解近卫军的情况。”尤利斯说道。
阿布眨着棕褐色的漂亮眼睛,像在思索。
“在陛下执掌大权前,他的安全一直是摄政王……也就是现在的宰相塔托斯阁下负责。所以在今年之前,陛下并没有一支成熟的近卫军。
“现在的这一支,也是宰相阁下为陛下挑选的,并没有认命首长,只有一名副官。据说,他连十五岁都不到!我想您应当见过,就在比赛的第一天……”
尤利斯想起他在把眼睛挖掉前,那柄险些拦腰割开自己肚子的剑。
那是一柄剑刃和剑柄都是黑色的剑,剑身窄小如缝衣针,但是剑刃却闪着锋利的寒光。
持剑者则从头到脚蒙着黑色布料,像是隐藏在影子里。只有一双略显灰色的眼睛露在外面,却不带半分锋芒。
他的剑又快又准,要不是那时有索帝里亚保护,尤利斯就算不至于横死当场,只怕也会受重伤。
“是他。”
“我们都叫他‘灰鸦’。”阿布说道,“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从来不说话,却让一只乌鸦替他发号施令。”
说到这里,阿布缩了缩肩膀,向身后的屋门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凑到尤利斯面前:
“据说那乌鸦是魔鬼变的,他和魔鬼做了交易,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受到陛下如此宠信。”
尤利斯看着男孩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哑声笑着:“你害怕魔鬼,却不惧怕死亡使者?”
“那不一样,您救了女孩们。”阿布忽然高声叫嚷了一声。
他攥着尤利斯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掌上,“您杀了嗜血者乌尔兰,那是个卑鄙丑陋的角斗士,就连观众都不怎么喜欢他的残暴,他杀了太多本可以活下来的人。
“从没有人像您这样英勇,虽然您的方式有些极端……宫廷里的仆人都在谈论您,还有那两个您从斗兽场救下的女孩……”
阿布絮絮叨叨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这恰恰是探听情报的绝佳对象。
“丽萨?”尤利斯及时问道。
“对,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孩,她说她叫丽萨。”阿布眼睛里泛起笑意,“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后,角斗学院的负责人把这两个女孩也献给了陛下,说她们是‘死亡的幸存者’,能带来好运。现在她们正在洗衣房帮工。”
第22章 骑士 9
“够了。”
尤利斯还想再问几句,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阿布脸上放松的神情立刻消失,恐惧与惊慌爬满了他的瞳孔。
“魔……魔……”
“是的,魔鬼。”突然现出身形的索帝里亚躺在尤利斯的床上,一手撑着下巴,染上一层灰雾的眼珠盯着语无伦次几欲昏厥的阿布,“已经快到中午了,为什么早饭还没送过来?”
阿布哆嗦着嘴唇,看看尤利斯,又看看那突然出现的魔鬼。
早些时候的确听别的宫人说,王宫里新来了一只魔鬼,还获得了住在宫廷的特权。但阿布并没在意,反正魔鬼都听从陛下的话,也只会跟在陛下身边,只要他安安分分地跟着哥哥哈桑,就不会近距离与魔鬼接触。
可是,为什么这只新来的魔鬼会在死亡使者的床上,摆出这样的姿势,而且还……这样好看?
阿布觉得自己的脸和耳朵忽然烧烫起来,像是被烙铁烤过。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小,不能侍寝,但宫廷总管已经教过他该如何侍候国王,他也亲眼看过哥哥怎样取悦陛下。所以对于两个男子之间的房事,他是清楚的。
而床上那个魔鬼看向死亡使者的眼神,阿布也绝对不会看错,和宰相塔托斯看着国王陛下一样。
甚至比之更要浓烈炽热。
死亡使者,竟然也喜欢和男人做亲密之事吗?那么洗衣房的丽萨怎么办?那漂亮的女孩一旦提到死亡使者,脸颊就会红成熟透的苹果。
阿布的思维还在胡乱跳跃着,可是床上的魔鬼却已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是这座宫廷的贵宾,而他则是你们未来的长官。你们就是如此招待尊贵的主人?”
“请原谅,阁下。”
虚掩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哈桑。
和昨天一样,哈桑身后跟着五名男孩,每人的手上都捧着托盘,精致的瓷碟里盛着烤面包、奶酪、火腿和黄油,瓷碗中则飘出香浓的奶味。
哈桑则在行礼后,把端着装满苹果酒的木杯递到了尤利斯和索帝里亚面前:“是我送餐晚了些,请阁下责罚我吧。”
哈桑恭谨地弯着腰,并没有看向屋中的任何人。他身后的五名男孩也随着他的动作跪在地毯上,无声瑟缩着。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利斯始终在旁冷静观看着。
昨晚索帝里亚在凯尔面前显露了身形,他误以为那是因为凯尔与恶魔塔托斯签订契约后拥有了看到魔法生物的能力。可现在,居然连普通人也能轻易看到索帝里亚这副高等恶魔的模样。
难道这座宫廷,与索帝里亚有某种联系,能够让他汲取力量?
但当尤利斯看向索帝里亚用眼罩罩住的左眼眶时,心中的少许怀疑又立刻烟消云散。虽然很不理智,但从第一眼见到骑士先生起,他就无条件地信任对方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他们的命运很早就连接在一起一般,只要看到索帝里亚,那种陌生的、久远的熟悉感,就能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你呢?要罚,还是放过他们,让他们如此怠慢下去?”索帝里亚抬起眼睛,灰蓝色的瞳孔直接看进尤利斯心底。
尤利斯已经接收到索帝里亚对他的无声提醒——在这座宫廷里,不能轻易地相信任何人,就算是看上去毫无心机的小男孩,如果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同样有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他没有资格和任何人做朋友。
“要罚。”
尤利斯接过哈桑手中的杯子,仰头把那带着清甜的酒灌进肚子里。在男孩们的目光中,狠狠把木杯砸到地上。
“当”的一声闷响,男孩们的肩膀同时抖了一下。
“哈桑留下,你们出去。”尤利斯命令道。
“哥哥……”阿布小声叫着。
跪在地上的哈桑没有理会弟弟的呼唤,低垂着头,一副温顺的模样。
阿布又抬起头,祈求地看着死亡使者,却看见后者已经把目光挪到了餐盘上,认真盘算着先从哪样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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