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白鸽 第98章

作者:胡言乱鱼 标签: 玄幻灵异

  尤利斯不知疲倦地翻查着寝殿里的每处角落,衣柜、床柜、地板……

  “得了吧,尤利斯,士兵们冲进宫殿,看见王后怀里的婴儿,一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把她杀死的,他们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穆德后人……”

  “住口。”尤利斯低声喝道,紧紧盯了吟游诗人一眼,趴在地上,拨开堆叠的尸体,一点点摸进了王后的床底。

  “艾丝珀,我是尤利斯,你的……Papa。”尤利斯柔声说着,“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她和你毫无血缘关系,这个婴儿,不过是凯尔用来挟持你的工具,你又为何……”

  吟游诗人看戏似的,喋喋不休地说着,尤利斯对他却全然不理,只顾在床底摸索。

  但回应他的,只有吟游诗人信手弹出来的音符,以及窗外不知停休的惨嚎。

  尤利斯像是忽然被愤怒占领了理智,狠狠锤在地板上。

  “咚”的一声空响,也让尤利斯的心“咚”的跳了起来。

  在拳头下面,两块木板的拼接处,他看到了一条不足半指宽的缝隙,而那黑漆漆的缝隙里,一双饱含恐惧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尤利斯立刻认出了这个在他成为“乌图尔公爵”期间,被他欺压,却毫无怨言的侍从——伊凡。

  如果他现在就把艾丝珀抱出来,就必然会暴露伊凡,六大国的士兵对斯坦尼的所有人都不曾显示仁慈,他不能冒险害得伊凡也被他连累处死。

  冷静瞬间占据上风。

  必须找到一个能够将这两条无辜性命全都拯救下来的方法。

  小幅度地向伊凡摇摇头,他一言不发地从床底退出来。

  吟游诗人正用床单把米娅王后的尸体罩住,看见尤利斯之后,用一副“早说过没有”的表情看着他。

  尤利斯挪开视线:“我要走了。”

  “去哪里?”

  “圣庭的任务已经完成。”尤利斯说道,“我已经没有必要留在斯坦尼。索帝里亚,他在等着我。”

  吟游诗人先是愣了愣,随后双眼闪烁出近乎癫狂的欣喜,他几步跳到尤利斯面前,一拨琴弦,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说……你甘愿放弃统一黑泽大陆的荣耀?”

  “这并非什么值得炫耀的荣耀。”尤利斯盯着吟游诗人那张因扭曲而变得可怖的面庞,“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扛起这份责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准确来说,没人有资格。”

  吟游诗人哪管尤利斯这句话的潜台词?半晌,他才将抽搐着上扬的嘴角拉下来,用指节在琴体上敲了敲,作势长叹一声:“这的确是责任,要让黑泽大陆的子民从凯尔压迫的阴影中恢复,需要花费很大的心力,如果你不愿承担,圣庭当然尊重个人的意愿。不过……就算你想要走,也不要这样着急,至少明天再动身,你总不会想要错过奥神之光照耀在斯坦尼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第132章 新王 3

  斯坦尼陷落后,针对城民的暴行并未因凯尔的死去而暂停。

  尤利斯没有答应吟游诗人的邀请,但吟游诗人仍旧把吊坠还给了他。吊坠碰到他的手心时,那可以洗涤一切的圣光忽闪了几下,似乎要熄灭,吟游诗人连忙念动咒语,这才保持了圣光的稳定。

  尤利斯戴着圆环吊坠,在亡灵大军之中寻找许久,终于在距离主殿露台一墙之隔的废墟下,找到了正被已经腐烂成骷髅的亡灵啃食的两具的尸体。

  不,那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若不是看见了那沾满泥污的紫红色披风和镶金宫廷礼服,尤利斯根本不会认为那血淋淋的尸块是凯尔和哈桑。

  纵使死去,纵使被亡灵拖拽了数十米,哈桑依旧紧紧抱着凯尔,也正因如此,凯尔的头颅还基本保持着原样,并不像已经被啃食殆尽的哈桑。

  尤利斯将凯尔的头颅砍下,割下披风,认真地将其包好,再次投身于亡灵潮水,逆流而上,向着斯坦尼城墙入口方向走去。

  昔日繁华的街道空空荡荡,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五彩的镶嵌玻璃全都被从外打破,屋子里的桌椅凌乱一地,地面血迹斑斑,但屋内却空空如也。

  毫无疑问,亡灵所过之处,不会再有活人的踪迹。偶尔有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藏在亡灵大军中的强盗或小偷,肆无忌惮地将这些已经无主的财富装进自己的衣兜。

  脚下一滑,尤利斯踩到青石地板的血迹,幸好反应及时,用契约之剑撑住身体,这才没有和满地残躯来个亲密接触,但他却因这个动作,看见了无数趴在地上,蠕动前行的一团团襁褓。

  那些是……

  尤利斯悚然一惊。

  连走路还没学会的婴儿!

  “停下……停下!”

  尤利斯疯了一般用契约之剑削砍着这可怖的亡灵。不过,没有魔力的附加,剑劈根本不可能对这些亡魂造成任何伤害。

  他必须尽快找到托特神使。

  他必须亲眼见到托特神使。

  他必须要把凯尔的头颅送到神使面前,叫停亡灵的狂欢。

  直到他终于跑到城墙外,看见了万军丛中,漂浮在半空之中,有如神临的托特神使。

  神使背后还站着数十名与他年纪相仿的中年人,全都戴着圆顶白帽,全身上下只披一件亚麻披纱,蓄络腮胡,胸前挂着圆环玉坠,慈眉善目地对着他露出微笑。

  再向后,则是三排队列整齐,沉浸于圣歌之中的唱诗班男童,丝毫不受城中厮杀惨叫的影响,心无旁骛地吟咏着奥神赞歌。

  神使与唱诗班男童们踩在云端,身披圣光,云层之中似乎还有无数灵巧的身影在穿梭,偶尔在云朵缝隙间,露出半只翅膀。

  是天使。

  尤利斯顿住脚步,怔怔瞧着半空中的神迹,嘴唇嗫喏,一句“赞美奥神”就要脱口而出。

  但他却又立刻咬住了后槽牙。

  “尤利斯,我的孩子。”

  托特神使却在地上涌动的亡灵中,发现了他的踪迹,脸露惊喜,双手轻轻一挥,承载着神使的那朵云竟然缓慢下降,最终落在了尤利斯面前。

  “赞美奥神。”托特神使说道,“你终于清醒过来了。你很好地完成了圣庭的任务,没有你,我们的圣战不会这样轻易地获得胜利。”

  尤利斯低下头,并未像信徒面见神使一样,跪倒在托特面前,反而将右拳抵在左胸,向神使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神使。”

  托特神使似乎有些惊讶:“孩子,你……”

  “神使,这是凯尔·穆德的头颅。”尤利斯双手捧着紫红色的包裹,托到托特神使面前,“疯王伏诛,伽曼无主,斯坦尼的城民不过是无辜的愚民,还请您立刻停止亡灵对这座城的屠戮……”

  托特神使并未伸出手,反而是一道白光将凯尔的头颅包裹住,银光乍闪,圆滚滚的头颅竟然凭空消失。

  “我的孩子……”托特神使这才将视线完全投在尤利斯身上,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尤利斯的红发,露出有些责怪的笑容,“孩子,你似乎还沉睡在噩梦中。圣庭怎么可能与亡灵为伍?”

  尤利斯怔愣抬头。

  “奥神的白焰只会灼烧罪恶,若是伽曼的平民诚心悔过,他们绝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

  “用你的心去看看,这被白焰涤荡的世界。”

  尤利斯迟疑着回过头。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里还有不断涌动的、嘶吼的亡灵?

  那些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尸体,根本就不曾存在,占据着斯坦尼每条街道的,根本就是奥神的白色火焰,而那些他以为已经死在亡灵之口的斯坦尼城民,此刻也都安然无恙地跪倒在自家门前,面露虔诚之光,痛哭着,赞美着奥神。

  他抬起手,挡住自己的右眼,紧接着,又挡住左眼……

  依旧没有亡灵的影子。

  那似乎是一场只存在于他妄想中的噩梦。

  “来吧,随我们一同入城,这是你应得的荣耀。”托特神使握着尤利斯的手,走向已经残损不堪的斯坦尼城门。那双赤脚所过之处,遍地盛开纯洁的百合花。

  圣歌再次响起。

  神使的身影出现在斯坦尼城中的时候,民众的纷纷扬起双手,企图触碰神使的衣袍。

  “奥神祝福你们——”

  托特神使手持巴掌大的巨大铜制圆环,举在胸前,自那圆环中心,散发出柔和的圣光,被圣光笼罩之人,全都止住了哭泣,呈现出安宁祥和的神情。

  “赞美奥神……”

  人们发自内心地感叹着。

  “赞美奥神。”托特神使回应。

  有妇女将自己怀中的婴儿举到头顶,托特神使指尖轻触婴孩额头,幼童咯咯的笑声也融入了圣歌之中。

  群众在接受了赐福之后,自发跟在了神使身后,向狮堡进发的途中,队伍越来越壮大,却井然有序,听不见半点议论声。

  终于,队伍缓慢地移动到了狮堡大开的金色大门前。

  银月挂在半空,但城市各处燃烧着的白焰却将黑暗从斯坦尼驱散,整座城市仿佛被从黑夜中切割出来,亮如白昼。

  这里的确和尤利斯记忆中一样,遍地尸体,风卷着血腥气扑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咔嚓”,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在这寂静中突兀响起。

  “托特神使!”

  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从宫殿中钻出,在距离民众队伍数十步外轻盈停住,他手中还攥着一根绳子,绳子那段似乎还系着重物。

  吟游诗人面含笑容,半跪在神使面前:“赞美奥神!神使,奥神的信徒们,狮堡中已经再没有抵抗力量。我们的圣战,胜利了!”

  诗人扬起手中的绳子,沉重的拖拽声响起,一具无头尸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米娅·穆德和凯尔·穆德已死,只是他们的孩子还没有踪影……”

  “烧了疯王!”

  “将他挂在墙头!”

  “不能留祸患,找出那个婴儿!”

  吟游诗人的话还没说完,在看见那残损的紫红色披风后,安静的民众却似乎突然被点燃怒火,他们不顾神使阻拦,涌到尸体面前。还有另外一小波,冲进国王的宫殿,再次开始搜寻婴儿。

  凯尔尸身瞬间淹没在人群中。

  尤利斯试图阻止,言明那个女婴并非穆德的亲生孩子,神使却摇摇头:“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我的孩子。但斯坦尼的民众却亲眼见证凯尔为艾丝珀举办的命名仪式,他们不会相信你。”

  “群众需要个发泄口。”托特看着那恍如邪.神祭祀般的狂热,柔声说着,“他们已经被压抑十数年,若这愤慨无法宣泄,将在心中形成可怕的邪念。我的孩子,正如你所知,邪念是我们必须要避免的东西,若是我们忽视,只怕下一个凯尔·穆德,将在这群人中产生。”

  尤利斯看着那或是争抢着凯尔手臂,或是断脚的,有如野兽争食般的民众。

  咔哒一声脆响,掌心的圆环吊坠终于被他捏碎。

第133章 新王 4

  一个宣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