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白鸽 第99章

作者:胡言乱鱼 标签: 玄幻灵异

  尤利斯看着曾经发誓要与凯尔一同守卫斯坦尼的城民,看着他们将狮堡宫殿中所有能够燃烧、砸毁的东西搬到主殿前的空地,在城堡中燃起一堆冲天高的篝火。那无数道人影在火焰的高温中仿佛被灼烧变了形,拉长、扭曲,最终变成一道道尖嘴獠牙的魔鬼。

  他将碎成两半的圆环吊坠收在胸前口袋,向托特神使告罪一句,不再想要围观这场狂欢。

  或许他可以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这里,偷偷将伊凡放走。

  神使没有对他做过多的挽留,只是热情邀请他参加明日的“神临”仪式。

  “斯坦尼的信徒此前对你或许会有多番误解,明天我将在仪式中向众人说明你的身份。我的孩子,你虽然自出生就背负着诅咒,但你的心始终不曾动摇,你理应得到他们的原谅与理解。”

  神使摸着尤利斯的红色短发,一脸慈爱。

  尤利斯沉默着退进黑暗之中,等到确定身后没人尾随时,他才七拐八拐地绕进处于偏殿的王后寝殿。

  让他欣慰的是,伊凡依旧躲在床底,只是这长达一天精神高度紧绷,男孩和他怀中的女婴都已经没精打采。

  “公爵大人!”伊凡爬出那间小小的隔间后,跪倒在尤利斯脚下,“大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

  尤利斯把软软的艾丝珀抱在怀里,确保女婴没有大碍后,捂住了仍在哭泣的伊凡的嘴:“你在斯坦尼城以外,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伊凡眨眨眼,小幅度摇了摇头,棕色的眼睛里溢出泪珠,滴在尤利斯的手背上。

  “你没有积蓄?没有其他认识的亲友?不认识除了斯坦尼城以外的任何城市?”

  尤利斯每说一句,伊凡就点一次头,直到终于确定这个男孩就算逃出斯坦尼,也极有可能在半路上被强盗掳掠、再次贩卖为奴后,尤利斯把手从伊凡的嘴上拿了下来。

  “大人……”伊凡小声地抽噎,“我们必死无疑了,是吗?”

  ——直到现在,这个天真的男孩竟然还以为尤利斯是伽曼的“乌图尔公爵”,并且毫无顾忌地信任着他、依靠着他。

  在意识到这点后,尤利斯忽然有些恼怒地挥开了伊凡牵着他衣角的手。

  但在看见对方小幅度颤抖的肩膀后,尤利斯又恢复了冷静:“稍后我会把你带到主殿前的小广场,那里聚集了许多斯坦尼人,你要学着他们的动作,加入这场狂欢,如果你能做到,就能够活命。”

  伊凡点点头,有些懵懂:“大人,您呢?他们许多人都见过您的面貌,您不可能隐藏得住。不然,我穿上您的衣服吸引他们的注意,您趁乱逃走,我知道一个通往外城的地下水道,我不会泅水,但您可以……”

  尤利斯皱了皱眉头,那句“你不需管我”的话还没说出口,原本安静如死水的寝殿却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

  “可怜的侍童,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爱慕的‘乌图尔公爵’,其实是圣庭派来的奸细?”

  这个有些尖锐却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尤利斯再熟悉不过,正是被他一路提拔至分队指挥官,掌管着三百士兵的西恩。

  轻而缓的脚步声响起,尤利斯耳廓微动,判断对方停在了寝殿外间的躺椅旁。

  他站起身,抬起左臂护住怀中的艾丝珀,同时将伊凡挡在身后。

  “扑”的一声,西恩点亮蜡烛,昏黄的烛火瞬间灌满几人所处的空间。

  “嘶……”在看清自己脚下踩的软乎乎的东西竟然是某个被开膛破肚的宫人流出的内脏后,嫌弃地撇了撇嘴,向前跳了一步,跃到离尤利斯三步开外的距离站定,“尤利斯王子,是该这么叫您吧?您终于倾覆了伽曼帝国,再过不久,奥东也将迎来他的新王。”

  “大人?”伊凡在他身后,疑惑地叫着他。

  “西恩,你怎么在这里?”尤利斯未置可否,反问道。

  “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大人?”西恩学着伊凡的口气,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句,“大人,您知不知道今天的战斗有多恐怖?亡灵士兵、亡灵白熊、拖着一半身躯的狮鹫……那简直比地狱还要恐怖,而我们,作为伽曼的守军,明明知道不可能活下来,却还要和那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搏斗。大人,您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吓破了胆!”

  西恩攥着蜡烛,一步步走近尤利斯。黄色的烛光从下至上照亮他的脸,苍白的皮肤,漆黑的瞳仁,被血黏在一起的头发,他就像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大人,其他人或许还能躲在同伴的身后,延缓死亡的到来,可我,我身为分队指挥官,却要被无数尖锐的目光盯着,一旦我稍有退意,我就能感觉到那些像毒蛇一样扎过来的目光……我的面前是亡灵,我的身后是期望用我做肉盾的士兵,您知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绝望?

  “大人,您早知道斯坦尼会被圣庭攻陷,为什么要提拔我?您是不是早在将我任命为副队长的时候,就已经宣判了我的死亡?大人!”

  西恩咬牙切齿地站在尤利斯面前:“您根本不想放过伽曼的任何一个人,对吧?奥东沦陷在伽曼士兵的刀下,所以您也想让所有的伽曼人,为您的子民陪葬,对吧?”

  西恩歪了歪头,看向尤利斯身后的伊凡:“您想把他带到哪儿去呢,大人?”

  这个年轻人一口一个“大人”,却是明晃晃的讽刺。

  “西恩,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救你出去。”尤利斯退后一步,避免婴儿被西恩碰到。

  但是听到这句话,西恩却哈哈尖笑起来:“救我?您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性命?若我没有打开斯坦尼的内城门,恐怕现在根本没命站到您身边!您现在却说要救我?”

  尤利斯呼吸一窒:“内城门?”

  “是啊。”西恩耸耸肩,“负隅顽抗只可能是死亡,主动投降却有一丝生机,如果是您,您会选择什么呢?”

  尤利斯没有回答。

  “大人!”西恩喊道,“不要再装假仁慈了,把那个女婴交给我,我把她的人头交给神使,或许神使会奖赏我一个爵位,昨天您也听到了神使的动员演讲,所有‘信徒’都会在这场圣战中得偿所愿……”

  “噌”的一声,西恩拔出腰间钢剑,剑尖轻摆,指向尤利斯怀里的襁褓。

  “放下剑。”尤利斯劝道。

  “大人。”西恩又叫了一声,“您难道还以为自己是伽曼养尊处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爵大人?伽曼已经成为过去,您也没有坐上奥东的王座,此刻的你我都是普通的奥神信徒,您凭什么阻拦我追求我的‘梦想’?”

  顿了顿,西恩又笑起来:“大人,求您行行好,我在伽曼军营中做过太多错事,但是神使说了,交上伽曼罪民的头颅,能够让我们这些迷途知返的人,更快洗净身上罪孽。我们,都是信徒……”

  一块已经被染黑的羊皮纸,还能够恢复最初的颜色吗?

  索帝里亚说的从来都是对的。

  尤利斯深吸一口气,不再与西恩多费口舌,他在那柄剑向他左手方向砍来的瞬间侧过身,腰背前仰的同时,左腿后弯,狠狠踢在西恩的手腕,“叮当”一声,长剑松落掉地。

  “大人,我愿意做信徒,求您饶了我……”西恩一屁股摔在地上,惊慌叫道。

  “信仰从来不是宽恕罪恶的理由。”

  尤利斯随手抄起散落在地上的餐刀,在左脚落地的同时,向右转身,手臂挥起,餐刀准确划开西恩的喉咙。

  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在眨眼间结束,他甚至都没有拔出契约之剑。

  尤利斯转过身,用后背挡住从西恩喉咙喷涌而出的鲜血,把包裹艾丝珀的襁褓又往下拉了拉。

  他丢掉手中沾染鲜血的餐刀,回头看向伊凡。

  可怜的男孩正在簌簌发抖。

  尤利斯缓步走过去,把手搭在伊凡肩头,可那瘦弱的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了,瞳孔无神地放大,像是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类似的表情,尤利斯也曾在丽萨的脸上看到过,彼时他逃避了女孩的求助,但此刻,他却不打算给伊凡任何选择。

  “伊凡。”

  他低叫了一声,男孩下意识抬起头来,尤利斯迅速抬起手,在对方的颈部一砍。

  男孩软软地倒了下去,又被尤利斯接住。

  他把昏倒的伊凡架在右肩,左手抱着熟睡的艾丝珀,将那根倒在地上的蜡烛有意地踢到易燃的窗帘下,在迅速升起的烧焦糊味中,他迅速闪身进入宴会厅,宴会厅的东北角,有一道不足半人高的石门,能够快速通向狮堡的地牢。

  就算背着伊凡,他的脚步依旧敏捷轻盈,在这条羊肠一样静谧幽黑的甬道里,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轻不可闻。

  这是当初穆德家族在建造城堡伊始,为了防止城堡攻破后王室无路可逃,特意凿挖的密道。

  密道的终点,听说是斯坦尼城外的排水河道,同奥东密室一样,只能由纯血的穆德后人开启。假如真的到了不得不逃跑的狼狈地步,穆德后人自然能够开启机关逃出生天,而其他人就算发现了这里,最终也只能看见一座厚达十米的黑铁巨门。

  精妙的设计,却也随着最后一名纯血穆德后人的陨落而变成了一座坟墓。

  但尤利斯却并非想要从这里逃走。

  甬道不仅通向新世界,也同时连接着斯坦尼最血腥的过去。

  ——地牢。

  这里曾经是离地狱最近的地方,现在却成为了尤利斯的庇护所。外面的人想要找到这里需要费上不少工夫,至少在地牢里,他可以让伊凡好好休息一阵。

  不仅如此,那里或许还会有……

  即将右拐走进那间他已经踏足无数遍的囚牢时,尤利斯的脚步忽然开始迟疑。

  索帝里亚。

  那个从早晨睁眼起,他就在有意无意避免想起、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灵魂的名字。

  斩断索帝里亚的锁链后,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听到索帝里亚在的挽留,但他那时却仍旧选择了逃开,而现在时间已经快过去整整一天,索帝里亚还在、在等他吗?

  那个被他伤害无数次,也给他留下无数伤疤,却又温柔着为他疗伤的,骑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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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恩出场似乎是32章,37章有索帝里亚对他的评价。

第134章 新王 5

  尤利斯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

  轻轻抬起皮靴,像是怕惊扰了怀中艾丝珀美梦一般慎重地落下脚跟,靴底撞在湿滑的地面,只能发出似有若无的“哒”的一声,不大,回荡在密道里,像是地上松动的石子,被路过的人无情地踢远。

  从拐角处通往地牢的路程并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尤利斯却走得气喘吁吁,连汗珠也从发根处滋出来,将他整个人浸得湿透。

  地道寒凉,他身上却是火热,但被那看似无孔不入的阴风抚过身体,他又禁不住的发起抖来。

  他每向前走一步,身体打颤得就越严重,直到终于站在那座曾经关押着索帝里亚的牢笼前,在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时,脚下终于一软,“咚”的一声,双膝径直磕在了坚硬的地面。

  囚笼一如既往的被黑暗掩盖,只是这一次,那团更深的阴影处,却没有尤利斯熟悉的人影。

  只有空荡荡的黑暗。

  像野兽张开的巨口,吞噬着尤利斯一文不值的骄傲。

  他走了。

  他抛下你了。

  他终于对你失望了。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吞噬着他这一整天以来强壮的镇静。

  似乎在这时才想起昨晚的放肆,压抑许久的酸疼在此刻密密麻麻的泛上来,尤利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扑在两人曾经躺倒的乱草堆上。

  怀里的艾丝珀吭哧几声,终于奶声奶气地哭了起来。尤利斯却只是仰面朝天,呆呆地看着地牢黑漆漆的顶。

  “你要离开我吗,Miar Ulysses?”他无意识地念叨着索帝里亚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明明是最深情的挽留,当时的他却沉默着,没有给出回答。

  现在,终于轮到他被抛下。

  索帝里亚每一次的强硬占有,尤利斯都全部想起了。

  奥东的密室、变成乌图尔的每个自以为是梦的夜晚,以及昨晚的,由暴力开始,又以温和为结束的宣泄。

  昨晚,他们进行到一半时,恶魔对他的记忆封锁已经开始松动,但听见他颤抖着求饶的声音时,索帝里亚却反而更加凶猛。

  幽暗的囚笼里,那汪原本湛蓝的清泉似乎被狂怒染上了红,索帝里亚的眼睛变成了两簇血红的火苗,将他里里外外的抗拒都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