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江水
“是。”他郑重点头。
“那睡我旁边,让我看看你的幻形虎。”
“……”
睡下后,他也看着自己那只虎,过了会儿,但觉自己的发丝又被勾起来了。
他睁着眼睛也不知怎的,半晌没睡着,看了会儿床上帷幔,不经意转过脸,蓦地一惊:“师叔您怎么在看我?”
不是应该看那虎吗?
江暮挪了目光,继续看幻形虎:“刚好看了你一眼。”
“哦。”他没再多问,闭上眼睛睡觉。
他睡了一觉醒来,往旁边一摸,竟是无人,而自己怀里抱了个枕头。
月已西沉,街上灯烛皆灭,幽暗巷道,有人提灯缓缓走来,长袖一舞,幽咽曲声在暗夜中浮浮荡荡。
上街玩了一趟,回去时找不到路的言小白站在巷子正中间四处望:“到底该走哪条路来着?”
灯盏幽幽靠近,言小白回头,赫然吓了一跳。
看那人水袖曳地,鬓上贴花,一张脸白的吓人,细长手指抚过面颊,一曲戏许是刚唱完,落定了个巧笑回眸的动作,兰花指上蔻丹如血。
言小白抚了抚心口,终于看清那是个唱戏之人,大概是半夜起来吊嗓子,他想问问路,往前走了两步。
刚刚靠近,忽而一阵风过,那戏子提的灯盏灭了。
小巷再陷入幽暗之中,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道路人影都还是看得见的,只不过不若方才清晰。
他拱手行礼:“敢问姑娘锦鲤客栈怎么走?”
水袖收起,戏子往前一指:“出了这个巷子左转。”
声音清朗,却是男子,原来是男子反串的旦角,言小白谢过,自觉失言,又拱了拱手:“多谢公子。”
那戏子也往前一步:“不必谢,但是你有带火烛吗,我这灯里的烛火烧完了。”他扬一扬手里的灯盏。
言小白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我若带了,我自己早就点了。”也不至于抓瞎地在这乱转。
“那怎么办?”
“啊?”言小白挠挠头,摸一摸口袋,也没钱去买火烛,思量须臾道,“公子你家住哪里,你要是害怕,我先给你送回去。”
“你真的没有烛火吗?”戏子幽幽道。
“没有啊。”言小白顺手拉住他的提灯往前走。
“那么……”戏子眼眸微眯,那幽暗街巷陡然有密密麻麻的烛灯浮荡。
言小白只觉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公子……”
道路前方,亦有一亮光靠近,见一白衣人提着一纸灯笼,自巷口走来。
言小白看到了他,挥挥手:“师叔祖……”
长袖忽地从面上拂过,他的话音还没落,身边提灯的戏子陡然没了踪影,而那浮荡灯盏转瞬皆散,好似从未出现过。
言小白疑惑地揉揉头,迎上江暮:“师叔祖您怎么这么晚出来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你要回吗?”
“回,我一直找不到路。”
“跟我走吧。”江暮往前走去,身后人连忙跟上。
“小言。”
“哎,师叔祖怎么了?”言小白听得江暮喊他,往前跑了两步到他旁边。
“你的家是哪里的?”
“回师叔祖的话,弟子家在一个很偏远的小镇,如今叫长欢镇,改名字前叫九离镇。”
“嗯。”江暮走到了巷子口,转弯时,回头看了看这幽暗巷道,手中灯笼一扬,烛火中的光闪烁了一下。
他转身离开,在他身后,点点的火,若散落的星光,流淌在幽暗小巷。
回到客栈,许千阑正半靠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见他进来,连忙丢下枕头下床来:“您去哪儿了?”
“我……听到有人唱戏,出去找了找,没有找到,正好碰见你徒弟迷了路,把他带回来了。”
许千阑替他褪下外衫,摸了摸他的手,幸而现在这个时候夜晚已经不寒凉了:“深更半夜唱戏,不大寻常,可是……”
若是有邪祟他当是能感觉到的,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有些人就是有奇怪的喜好,挺正常的,睡吧。”江暮到床上躺下,看着那枕头笑了笑,“你现在是抱着我的胳膊还是抱这枕头?”
对方正要躺下,闻言稍缓动作,不知这话何意。
江暮继续笑:“你睡着的时候,总是要把我的胳膊拉去抱着,我方才起来时,若不拿个枕头替换,你还不肯松呢。”
眼前人的脸飒然红了:“这……我睡觉很老实的,您……您笑我,我不睡这了,我到隔壁去。”
江暮把他一拉:“不逗你了,就在这睡。”
“幻形虎已经消失了。”许千阑还是要起来,“我在这里也没用,会打扰您休息吗?”
“不打扰,我……怕黑。”
“……”
您是不是忘记了您之前说过其实不怕黑?
瞎话说多了自己也记不清了吧。
他重新躺下,为了不再搂师叔胳膊,翻过身背对着他睡,感觉到头发又被拉了起来,他不好拒绝,只道:“您不可以再给我编辫子。”
“好,不编。”
第二日醒来,头发倒是没有小辫子,只是他不知怎么又面朝里睡了,而且……在抱着身边人的胳膊。
方家寿宴在明晚,现下还早,他们出门闲逛了一圈,君若时打听到旁边那家酒楼的菜做得特别好,提议去尝尝。
许千阑虽能辟谷但有好吃的也可以享一享口腹之欲,只是担心江暮不一定吃,昨日客栈送的饭菜还是他从微明宗带来的食材交给厨房做的。
原本是要拒绝,没想到江暮反而先答应了。
那便去吧,偌大酒楼总有些师叔能吃的东西。
几人在二楼临窗坐定,今日艳阳高照,比昨日热,街上依旧有些打伞的男男女女。
许千阑点的多是清淡精细的菜,江暮随意打量着四方,看到旁边桌子摆着个小炉子,炉里火烧得正旺,上面一小锅,咕噜噜冒着热气。
君若时见他看那道菜,主动介绍:“那是火烤鱼,在这个店中很有名气的。”说罢看看他师尊,言下之意您不能只点给师叔祖吃的东西啊。
“那我们也要一份吧。”许千阑叫来小二加了菜,对身边人叮嘱,“这个很辣的,您大概不能吃。”
“嗯,你们吃。”江暮继续四处打量。
这道火烤鱼几乎每桌都有,唯靠近楼梯口一桌没有,那一桌有一人不但不吃,且表现得十分厌恶,在小二从楼梯下端上来,经过他身边时,他立时后退躲远,满脸抗拒:“赶紧端走赶紧端走。”
与他同桌的友人似乎不大高兴:“李兄,你不吃鱼,你吃别的就是了,为何也不让我们点啊,你看看谁来这里不点这道菜。”
“李兄也没有不吃鱼啊,那一道蒸鱼他吃了啊。”另一友人也不悦。
这位姓李的公子也不乐意了:“我就是不喜欢,看着它我就……本能地排斥,算了算了,你们吃吧,我也不想扰你们兴,我先走了。”
他拿过身边的伞,大步离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我们又没说什么。”
“李兄最近可太奇怪了,你瞧瞧他现在出门还撑伞,我看啊,他哪天搞不好还要抹胭脂……”
“他是不是跟梨香苑学的啊,那里有公子哥儿唱花旦,出门比姑娘还注重样貌呢,李兄可是梨香苑的常客。”
“说起这梨香苑,我也有点好奇,还寻思着回头抽空去拜拜呢。”
“一个戏园子你拜什么,求神问佛你去拜庙啊。”
“你们不觉得那儿很神奇么,半个月前起了那么大的火,当时邻里街坊都说没人逃出来,大家都以为里面的人是活不成了,可是后来怎样,第二天啊,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好好的,他们肯定有什么秘诀。”
第33章 贺寿
“这有什么神奇的, 城主当时不也来了么,城主好歹是修真世家,说不定他们会什么玄门术法的, 让他们很快康复。”
“那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人家压根也没死,后来他们不是解释了么, 当时都藏到地下暗阁去了, 没烧着。”
“切, 哪有暗阁,梨香苑是我家修葺的, 我会不知道。”这人摇摇头, 但也没再理论。
这番话传到其他人耳中,有的也来插几句话, 多数说的是梨香苑风月事,江暮听了半晌, 关于失火再没听到什么,满耳都是那位玉公子比女子还要婀娜多姿,多么地勾人魂魄。
十分无趣, 他转头看窗外街市,听君若时与言小白齐齐道:“咦,是方夫人。”
那楼下一妇人正好路过,旁边一丫鬟为她撑着伞。
“是方郁峦的母亲?”许千阑问,昨日两个徒弟去城主府送贺礼,他们没去,不认识这位。
“是。”
既然碰见, 两人与人打了招呼, 对方也十分欣喜, 走上楼来, 双方寒暄些许,相互做了介绍,许千阑十分客气地邀她一起入座,叫人再添碗筷。
方夫人稍作推辞便也留下来了,她在那为她让出的空位边迟疑了一下,绕了一圈坐到了另一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实在闻不惯这个鱼的味儿,抱歉。”
这火烤鱼因为江暮不能吃,端上来时就放到了离他较远的地方,他面前的位置腾出来可以放其他能吃的菜,方夫人说不喜欢鱼的味道,要坐远一些,绕了一圈,刚好坐在他身边。
那个小丫鬟正在卷着伞,江暮回头看了看她:“你要不一起坐下吧。”
方夫人也点头,小丫鬟便寻了个空位坐下,对江暮多看了几眼:“你们是不是都很厉害?”
江暮轻笑:“我只是普通人,他们很厉害。”
小丫鬟狐疑地来回看看:“许仙尊是不是最厉害?”
许千阑自谦:“过奖。”
她眼眸含光,又望着君若时道:“君师兄与方哥哥哪个厉害?”
方夫人在旁插话:“小芜你怎么这么多话啊,不得无礼。”
她顺便也跟几人介绍了一下这小丫鬟:“她叫方芜,是方家旁支的女儿,早些年父母不在了,我看着可怜,就把她接过来养在身边,是个很懂事的姑娘。”
只是她问的这话问旁人不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