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毕竟没有实证,东西丢了便是丢了,那位最终也只能吃哑巴亏。

容兆不欲多说这些,乌见浒便也算了,拿过一张他刚画好的灵符随意看了看:“下笔遒劲有力,一气呵成,画得挺好。”

“那送你吧。”容兆不怎么走心地道。

乌见浒笑了声:“多谢。”

普通灵符一枚灵石就能换一张,画得再好也不过十倍价格,说是赠礼未免太过寒酸,但容兆愿意送,他收着就是。

“这算那夜之事给我的补偿?”

“你觉得是便是。”容兆无所谓道。

“这样的补偿有何用?”

“你还想要什么?”

“日炎天晶铃让给我,”乌见浒说得直接,“价格随你。”

容兆终于抬了眼,看向他,乌见浒的脸上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笑,眼神却不似平常散漫,深灰色的眼瞳盯着人时,冷感很重。

这不是他的一句玩笑话,他特地来,为的便是这个。

容兆蹙眉:“乌宗主说的要事,是指这个?”

“是,你要多少灵石肯让出天晶铃?或者以物易物,只要你将东西让给我,灏澜剑宗天宝阁的藏品,随你挑。”乌见浒也不拐弯抹角,直白说出来意。

“随我挑?”容兆提醒他,“日炎天晶铃虽是天字级的上品灵器,你们宗门宝阁里定也有更好的东西,你当真舍得?”

“只要你看中的,无论什么,都可以。”乌见浒慷慨道。

容兆搁了笔,还似认真考虑了片刻,问他:“你这是跟我谈交易,还是有求于我?”

“有分别吗?”

“若是谈交易,”容兆淡道,“我没兴趣跟你谈,若是你有求于我,乌见浒,你这态度和诚意,还远远不够。”

他的眼中亦无半分玩笑意味,更多的是不屑一顾。

乌见浒看懂了:“你想要我如何求你?”

“你为何要那日炎天晶铃?”容兆却问。

乌见浒少见的沉默了须臾:“抱歉,不便透露。”

“那便算了,”容兆微微摇头,“我说了,你这个态度,我不接受,灵石于我无用,那些难得一见的宝贝元巳仙宗也有,若我真想要厚着脸皮问我师尊讨便是,不必跟乌宗主你换,日炎天晶铃我志在必得,不会让与别人。”

“当真不行?”

“不行。”

“看在幻境那三年的份上,将天晶铃让给我,日后若有你想要的东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帮你弄来。”

乌见浒的脸上已无一丝笑意,即便求人,他的语气依旧强硬。

触及他眉眼间压着的冷峭,容兆确信,这才是乌见浒本来面目。

“既是看在那三年的份上,乌宗主便不要同我争了,”容兆的态度也坚决,“日炎天晶铃我不会让,多说无益。”

僵持良久,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

容兆听着在耳边的落雨声,想起出幻境的那日,也落了一场这样的雨,雨水淋漓不尽,教熄了他满腔的愤怒和不甘,最终都成惘然。

“乌宗主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乌见浒起身,如那夜在那法阵中一样,深深看向他。

容兆自若回视,这一次看清楚了,乌见浒眼底的疏离冷意。

他重新提笔:“不送。”

乌见浒未再多说,转身离开,脚步声远去。

容兆回神时,笔尖落下的墨汁已在符纸上晕开。

翌日傍晚。

日暮时分,容兆走进西大街那间茶肆、同一雅间——初至郢城那日,他在这里碰见乌见浒,一起喝过茶和酒。

他在上回乌见浒坐过的位置坐下,晃眼望向楼下,那时便是在这里,乌见浒叫住他,风流做派犹在眼前。

“灏澜剑宗之人今日晌午便动身离开了,”旁边妖仆帮他添茶,小声禀道,“他们一走,南地其他宗门也陆续启程,今明两日应该都会回去。”

容兆抿了口茶,颇觉寡淡,目光落向对街那间不起眼的酒馆,停了须臾,吩咐:“让人去买壶酒来。”

半刻钟后,酒送上来,妖仆小心翼翼地帮他斟满一杯。

容兆接过,一口倒进嘴里,咽下后却不觉拧眉,确实和上回乌见浒让人买的是一样的酒,味道却差了不少,更遑论比桃露。

“这酒比桃露差远了。”他随口一说。

妖仆却不知桃露是何酒,面露疑惑:“公子,您说的桃露……”

容兆顿觉意兴阑珊,摇了摇头。

桃露是何酒本就不重要,出了那幻境,他或乌见浒,都再不可能酿出那一样的酒。

之后他未再碰酒,茶也只喝了半盏。

小半时辰后,瞿志被他的侍从带来,进门起便心惊胆寒,话也说不利索:“云、云泽少君。”

“瞿仙使让我好等。”容兆冷道。

瞿志深垂下脑袋,勉力稳住声音:“您之前说帮您把事情办成了,便既往不咎……”

“我几时说过既往不咎?”容兆凉声打断他,“我只说了,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瞿志一哆嗦,咽了咽唾沫,今日其实不是容兆等他,是他心知容兆要将他斩草除根,求得机会来见容兆。

那日回去后他便发现容兆用的那邪术果然歹毒,只要他稍一动歪心思,便隐有丹田将爆之感,让他又惊又惧,再不敢做他想。

瞿志咬着牙根,低声哀求道:“还请云泽少君网开一面,留着我日后还能为您所用,您若是这会让将我杀了,宗门那边还得派别的人过来,下一个也未必就是您的人。”

见容兆不为所动,他继续道:“我心术不正、两面三刀,不是个东西,您不信任我是应该的,但我在这边经营多年,论人脉和消息渠道远胜其他人,就萧如奉现下身边最得宠的那头淫蛇妖,我曾与他有救命之恩,想要跟他探听一些萧如奉的事情,再容易不过……”

容兆:“淫蛇妖?”

瞿志一听有戏,立刻道:“对,那淫蛇妖修炼千年才化形,精血十分养人,萧如奉非常喜爱他,时常与他双修,他在萧如奉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之前您问我要的羌邑皇宫布局图,便是他给我的。”

连萧如奉与那淫蛇妖的关系都一清二楚,这事瞿志倒不似信口开河,容兆在杀人与留人的念头间徘徊,瞿志瞧出他的动摇,又道:“我从前入宗门前还有个本家兄弟,他去了灏澜剑宗,现下做了那乌小宗主的侍从,虽职别不高,您要是想知道灏澜剑宗的消息,我兴许也能帮您打听到一二。”

容兆目光落过去,停住不动。

瞿志被他盯得心头直发怵,摸不太准他的意思,犹豫着还要说点什么,容兆终于开口:“滚吧,好自为之。”

“云泽少君大人大量!日后我定为您肝脑涂地!”瞿志大喜过望,奉承谢恩过后麻溜滚了。

清净下来,容兆将一旁伺候的妖仆也挥退,独自坐了片刻。

搁下茶杯时,他慢慢转了转右手掌,解开了上方束腕,再是下头压着的金色发带。

腕心间微微发热的红线格外显眼,另只手抚上去,指尖送出一缕剑气,顺那道红线划下。

鲜血沁出,热意却丝毫不减。

像那夜乌见浒颈上被他划开的口子,也是这般。

容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睫垂下,于眼睑投下一片阴翳。

半晌,他重新缠上发带,慢吞吞地拉起束腕,系紧。

细细摩挲片刻,他在那些耀目落霞里,缓缓敛目。

第11章 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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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元巳仙宗一行人启行,自郢城西南角出城。

刘崧心中不满,出发时叫住容兆问他:“云泽少君,我等为何要特地绕行?”

绕西南边离开,路上一耽搁,怕赶不上原定的归期。

容兆尚未作答,奚彦先兴冲冲地道:“我听闻那白鹭山下的白鹭镇有个很大的市集,当然要去看看。”

“少宗主说了是。”

容兆打趣一般,并未理那刘崧,先上了车。

踏进车中前,他忽然回头,朝后方楼阁隐蔽处望去,车下奚彦见状问:“大师兄,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容兆收回视线,淡道,“几只跳蚤而已。”

白鹭山离郢城路途不远不近,他们晌午出城,傍晚才抵山镇,先找了间客栈落脚。

一路过来,不只是容兆,所有人都感受到这一方灵气充盈,暗自称奇。

“为何这里的灵气比他们王都更甚?”

坐下用晚膳时,奚彦好奇问起这事,抓心挠肺。

容兆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不想作声,他身后妖仆帮答道:“少宗主,这白鹭山据闻是羌邑人的圣山,确实有些非同寻常的地方,不过若要说灵气比别处充盈,这样的地方也不仅这一处,各地其实都有,只不过有的闻名遐迩,有的便只藏在荒无人烟处,不为世人所知。

“方才路上还听人议论,去岁这里发生了一场地动,自那之后山中灵气愈浓,奇珍愈多,也是稀奇。”

“竟有这事?”奚彦惊叹不已。

他还想问,晃眼间瞥见进来的灏澜剑宗一行人,一愣,立刻冲容兆道:“大师兄,是乌宗主他们。”

容兆抬眼,客栈大门那头进来的,确是灏澜剑宗众人。

乌见浒进门径直朝前走,并未注意到在堂中用餐的他们。

奚彦朗声喊了一句:“乌宗主!”

乌见浒停步回头,看到他微微颔首:“奚少宗主。”

“乌宗主你们也在此下榻吗?要不要过来一块喝两杯?”奚彦热情邀请对方。

乌见浒扫了眼旁边的容兆——连用膳时的姿态都是斯文优雅的,神情专注,一眼未看他。

奚彦笑道:“乌宗主赏个脸吧。”

乌见浒迈步过来,到桌边坐下,奚彦让人上了壶酒,多点了两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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