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问容兆还要不要酒,容兆随意道:“不必,动作快些把菜送上去便好。”

身后说话声仍在继续。

“话说回来,你们有否觉得,这两日镇上灵气似乎充盈了不少,我很久没有这种心旷神怡之感了。”

“何止这庆阳镇,我昨日自凉州城过来的,沿途一路都觉清新怡然。先前说还有未散的混沌之气,要过个三五载才能净化,这两日我瞧着,分明丝毫感觉不到了,各处灵气皆比从前充沛浓郁。昨夜我大着胆子修炼了半个时辰,全无不适,还觉周身灵力运转畅快了不少。”

“竟是真的?如此说来之前的异象,倒或许是件好事,也是稀奇了……”

“可不是。”

店小二打着算盘快速算出菜金,容兆将灵石扔过去,吩咐将他点的菜送去房中,转身先上了楼。

那些喧哗说笑声留在了身后,他在二楼过道扶栏边停步,仰头望向前方天际。

碧天如洗、浮云自开,丝毫不见往日阴霾。

风拂过,他自怔愣里回神,阖目半晌,逐渐放松下来。

推门进屋,一眼看到坐于榻上正调息打坐之人。

乌见浒觑开眼,目光落过来,眼神示意他过去。

容兆上前,近在咫尺时被坐着的乌见浒揽腰拉近,抬头看他:“去哪了?”

“楼下,点了几个菜,一会儿会送来。”容兆拉起他的手,试着送去灵力,立刻与另一道灵力纠缠至一块,反冲进他自己身体里,水火交融,久违了的。

“别玩了,”他放开乌见浒的手,注视他终于又有了神采的眼,“感觉如何?”

“真没事,还有些不适应而已。”乌见浒拉着容兆在自己身旁坐下,自后双手圈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侧头碰了碰他的颈。

容兆也回头,与乌见浒目光交缠,坠在他含笑眼眸中,终于也笑了。

那日在天极峰顶,他斩断通天神树,原以为此界就此倾覆,所有一切灰飞烟灭,却在天塌地陷后,挣出了生机——

神树倾倒,勉强修补起的结界崩塌,百枚神玉化作完整的新生结界,重新覆盖大地。

而他二人被最后泄下的那片金芒笼罩,得到了神树的生命之力,也重获了新生。

“真不适应?”容兆依旧不放心,拉起乌见浒一只手,又想去探他丹田。

乌见浒无奈:“容兆,你太紧张了。”

他的丹田在神树生命之力作用下修复重塑,饱满完好如初,却与当初的半妖丹不同,在突破极限后,转变成了完整的人修丹田。从此他再无法使用妖力,也彻底失去了身上妖那一半的特性。

好处是,不会再有那六百年的限制,只要正常修炼,便可渡天劫飞升。

绝处逢生。

这几日容兆一直觉得自己身处在梦里,不敢信不敢想。

方才勉强自己下去点菜,也只是离开乌见浒片刻,又心生不安,赶紧上楼回来。此刻拉着乌见浒的手,听他用戏谑语气说自己太紧张,才终于有了一些实感,飘飘荡荡的心绪最终落到了实处。

“你自己如何?”乌见浒问他。

“没什么事。”容兆放松靠过去,安下心。

他体内的邪力也被生命之力净化,邪术以后不能用了,没什么不好。不必再靠那些肮脏污血修炼,不必担心自己会走火入魔,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获新生。

安静相拥片刻,店小二将容兆点的饭菜送上来,热情提醒他们趁热吃。

乌见浒一看没有酒,唉声叹气:“容兆,我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连口酒都没得喝?”

容兆起身,先走去桌边:“不许喝,把你身体里的灵力调理稳妥了再说。”

没有酒,这一顿饭吃得到底有些没滋没味。

见乌见浒食不知味,最后容兆搁下筷子:“走吧。”

乌见浒歪过头:“去哪?”

“买酒。”

站起时他被乌见浒拉住手腕:“我说笑的,不喝就不喝吧。”

容兆目光睨过去,顿了顿:“想喝酒就跟我去买,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别半夜里又抱怨我连口酒都不给你喝。”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出了门,去上回一块去过的那间酒肆,沿着这条长街走到底,买了酒又一起慢慢悠悠走回来。

入夜以后街上人多了些,四处明灯高挂,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方才听人说,前几日的异象之后,四处灵气都比从前充盈了,混沌之气似乎也彻底散了?”乌见浒晃着手中酒葫芦,随口说起刚打酒时听来的闲话。

“应该是,”容兆抱臂走得很慢,感受夜风微凉,确实有心旷神怡之感,“那百枚神玉是仙玉,化作新生结界后,其上仙气净化了此方世界。”

“这倒算是因祸得福了,”乌见浒道,“早知神玉有此作用,我们何必折腾这么久。”

容兆轻抿唇角,没有接话。

乌见浒感叹一番又罢了,现在这样也不错,若无这些遭遇,他与容兆或许至今辨不清彼此心意。

说着话,前方街角忽然传来“哐”一声响,有人撞开街边支起的摊子,冲上街头。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披头散发的疯子高声叫着,激动挥舞手臂而去,身后摊主气急败坏、骂咧不休。

乌见浒扬了扬眉,看那已经跑远之人背影有些眼熟,想到什么,忽而笑了。

容兆回头瞥见他这个神情,问:“笑什么?”

“方才那个疯子,我从前在这里碰到过一回。”乌见浒道。

那是他最煎熬的一段时日,知晓了通天成神路的真相,自天极峰下来后,他甚至不敢去找容兆。

那时他被人当面戳破己身弱点,分外难堪,却无处辩驳。

即便那只是个和他一样命运的疯子。

容兆听罢目光微微闪烁,盯着他的眼,半晌才道:“幸好。”

幸好乌见浒还活着,幸好他们还能有以后。

乌见浒点点头:“方才听他嚷嚷苍天有眼,或许此番异象之后,真正有法子能解半妖之人困局。我倒是走运了,如今没了这些困扰。”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容兆移开眼,先转身:“我们回去吧。”

回客栈进屋,乌见浒将酒倒出来,先让容兆喝。

到这一刻容兆才真正心定下,接过杯子倒酒进嘴里,尝到辛辣酒香,脸也热起来。

乌见浒伸手将他揽过,手指插进他发间,帮他松了发带:“高兴吗?”

容兆贪婪凝着他,轻声道:“高兴。”

乌见浒心中满意,帮容兆揉着发,让他松快些。

“以后每日都可以这样高兴。”

容兆心下一动,换了个姿势,躺下枕在乌见浒腿上,拿过酒葫芦直接喝,喝几口又递给乌见浒,让他也喝。

盯着他咽下酒水时滑动的喉结,这样平常的画面也能叫容兆目不转睛。

当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带乌见浒来这里,岂知峰回路转后,他们还能有现在。

乌见浒搁下酒葫芦,咂咂嘴,遗憾道:“可惜以后变不出狐狸耳朵和尾巴了。”

容兆:“……你不是不愿给别人看?”

“你喜欢,我愿意给你看,”乌见浒笑笑,“不过再看不到了,云泽少君别嫌弃。”

容兆摸着他的手,半日憋出句:“算了。”

没有毛茸茸确实有些可惜,但能与乌见浒有长久的未来以后,别的他也不求了。

乌见浒低头,安静与他接了一个吻。

唇舌间交换酒的馥郁,热起来的不仅是脸,还有蓬勃饱胀的心口。

乌见浒却又退开,忽然问:“容兆,记不记得当年第一次仙盟大比上,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容兆想了想,记不太清了:“是什么?”

“你说,剑宗少宗主,不过如此。”乌见浒学着他的语气,“拽得很。”

容兆细细回忆,似乎是他说过的话,那也是因为乌见浒这人,分明他们第一次见且不熟,却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叫他分外看不顺眼。其实从一开始,即便是偏见,这个人就一直占据了他过多的情绪。

乌见浒低头,在他耳边说:“其实我那时想的是,高岭之花,迟早把你折下了。”

大比之后去孤岛历练的那半个月,他与容兆的亲近示好及至最后反目,本就是刻意为之。甚至后来的许多年,与容兆的针锋相对,都掺杂了既看不惯,又想逗他惹他生气的恶劣心思,不能对人言。

容兆毫无意外,低声骂:“无耻之徒。”

“也要云泽少君给机会。”乌见浒坦然接受。

他终于亲手折下了这株高岭之花,却不为亵玩亵渎,小心翼翼地纳入怀,想与之天长地久。

容兆仰头,再次亲吻上去,热情而缱绻。

乌见浒把着他的腰,将俩人的衣衫蹂躏得凌乱,吻着他身上敏感处。绯红自容兆脸上的热潮中浮出,便再下不去。

“很热……”容兆喘着气,语不成调。

“忍一忍。”乌见浒的声音也哑,将容兆的情态看在眼中,还是觉得不够,想更用力地占有,又想起这段时日容兆反复流泪的眼,心软得一塌糊涂。

于是生出了犹豫,只是这样缠绵地吻他,将爱意传达。

容兆在他身下打开腿,最羞耻的姿势,却做得自然。他盯着乌见浒的眼,手也搂抱上去,滑过他后背,如无言地催促。

乌见浒被勾得受不了了,撩开容兆的发,放纵抵上。

手指紧扣住时,交付所有。

额头滚下的汗落进眼中,如同又流了泪。

容兆在晃动的视线里,逐渐看不清乌见浒的眼,却能感受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藏了灼热爱意的目光。

客栈的床榻有些小,也不算结实,摇晃得厉害。

乌见浒磨着身下人,停了片刻,听着容兆不稳的粗重呼吸,又开始下一轮的攻城略地。

容兆被拉进这样的节奏里,陷在他怀中,也彻底沉沦在这惊涛骇浪间。

最后容兆嗓子哑得厉害,乌见浒才披上外袍下榻,去给他倒了温水来。

就着乌见浒的手将水喝完,容兆莫名忆起从前幻境中一样的场景,嘴角浮起点笑。

乌见浒手指拭过他的唇:“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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