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舒
伏钧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心如擂鼓。
然后,他走上前去,不由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伏阴故意如此问他。
伏钧便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摇着头说不是,却又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好在伏阴今天心情好,于是没有继续为难他,而是摸了摸他的头,亲昵地靠近过去,笑道:“怎么?出来一年就不知道要怎么招待师父了吗?”
伏钧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耳尖通红,连忙去翻自己拎在手上的吃食,一份份地在他面前打开。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挺好吃的,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就是。”他谨慎着自己的言辞,却又不受控制地透出了迫切讨好的模样。
伏阴被他逗笑了。
可他今日暂缓了思念,于是便格外配合伏钧如今的手足无措,将他说过的东西一份份都试了一遍。
伏钧呆愣愣地看着他动作,觉得脸上烧得厉害。
他想自己的脸上一定是红了,不知道说是灯火照得红师父会不会信。
可这是他恋慕之人,他曾暗中多少次逾矩幻想,在懵懵懂懂的年纪便想着要陪在他身边。后来见得多了,师兄师姐们告诉他,这便是单相思。
他们说,单相思太苦了,不如及时行乐。
可他所相思之人如此模样,他人未可及一分,他连将就都做不到。
他记起今日是什么日子,便想要拜个新年。
可他实在太紧张了,于是开口的拜年之词便成了其他的模样。
他说:“师父,我喜欢你。”
伏阴眯起眼笑,歪着头问他:“你说什么?”
伏钧便一下子局促起来,连忙改口:“我说,师父,新年快乐。”
伏阴却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道:“阿钧啊,你可真是敢想不敢说?”
伏钧心中忽而生了惶恐,脸色苍白地否认:“不是……没有,只是说错了……师父。”
或许单相思便是如此,患得患失,诚惶诚恐。
他怕伏阴因此厌弃他。
可他却听得伏阴说:“不过既然你都说了,那怎么还唤我师父呢?”
伏钧一下子愣住了。
伏阴头一次有了点耐心,对他说:“唤我名字。”
伏钧呆呆的,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勇气,唤了一声:“伏阴。”
这次他知道,他肯定满脸通红,可他不需要想理由来解释了。
伏阴带着笑意地应了。
终于,子时至。
天空绽开无数烟火,满目灿烂,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伏阴看着眼前满目真挚的伏钧,想他这一颗真心,说不准真要被这孩子换了去,可他原本动摇的道心却忽而明悟起来。
多情道爱众人,此后他所爱众人皆是眼前人。
他第一次如此庆幸,天命有定,让他们相遇有三,终未错过。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个番外的想法是,假若伏阴从未知道自己将来命数。
命有天定,亦在人为,这则番外里发生的事情都发生过,只是因为伏阴心境不同,于是有了不同的结局。
只是,这个结局只能放在番外了,一起抠糖恰啊!这难道不甜吗!
第65章 重逢
当我在一处官道旁醒来,我便明白伏阴已经达成目的了,因为天道眼不受控制地让我见到了重重幻象。
这些幻象中,我看到写在我掌心的气运纹路,已然不是原来的模样。
而我终于明白,伏阴为何要换气运。
他的气运当真是差极了,甚至看起来比许多凡人还要不如。如此气运,往往意味着所托非人爱恨错付等诸如此类的事情,而对于修道之人而言,气运好坏更意味着将来道途的长远与否,天道对其偏爱多少。
而天生道体,刚好是以气运闻名的一种天资。
除了气运之外,我身上受损的还有丹田。灵力枯竭之后被迫采补,而阴阳失衡也伤根基,如此一来丹田受损也在情理之中。
我如今灵力全失,唯有这天道眼可堪一用,可对于凡人来说,天道眼不过是多见小鬼。小鬼缠人,见了大多就摆不掉了,对于我这种凡人而言,不如不见。
于是,我将眼蒙上了。
我只是眼中有幻象,并非是眼盲,于是隔着布料还能模模糊糊看到点周围景象。
天道眼可见这一处灵力稀薄,想来应当是世俗界。
伏阴将我送回世俗界也好,毕竟因他缘故,修仙界中几乎无人不识我,而我并不愿再见那些故人。
如我从前所想,我与伏阴,这一场过后不过是恩义两清。
可他或许是不知该将我送往何处,于是弃我于此,留了不少衣物细软,甚至连他从前送我的佩剑都留给了我,我便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伏阴那等自视甚高又自尊自傲之人,能为他人考虑一分,也算是待我不同了。
我如此想着,沿着眼前官道向前走去。
太久没来世俗界,算来已然是百余年了,这世俗界中也有修道之人,于是朝代更迭半是天命半是人为。按理说起来,百岁不足以江山二改,如今应当还是外域草原之人执掌中原。
不过,说来也是奇事,天道原本似乎偏爱汉人,千年来中原都属汉人统领,这次倒是换了人。
我胡乱想着这些事,聊作一路前行的解闷。
好在如今为春夏之交,草木茂盛,阳光明媚,天气温和得很,走在路上便如同踏青。
我一路顺畅地到了城门,方才发觉我没有路引,是难能入城的。
于是我站在城门之下,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城墙,愣了好一会儿。
百年之前,还是没有路引这等东西的。
有人自我身后来,撞了我一下。
我猝不及防,以手中佩剑撑地方才稳住身形,却听得那人高声骂了一句:“死瞎子,别挡路。”
他人恶意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我愣在了当场,好半天不曾回神来。
我握紧了佩剑,竟在这一瞬间想起空无来。
空无对于他人恶意,总是不看不念的。这个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后便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毕竟,我如今不再修道,与他们亦不是一路人。
我寻思着用些细软与他人借用个路引,可放眼看去,不知这是何处地界,城门前许多人看服饰皆非中原人。
又或是我孤陋寡闻,多年不来世俗界,已然不通服饰风俗。
而我着一身素净玄衣,眼上蒙着布带,看起来不过是个不伦不类的瞎子,再说以我如今气运,遇上某些不怀好意之人的概率极大。
我忽而觉得有些棘手起来。
倒是想不到我竟连入城都苦难,莫不是我要混在人群里偷偷溜进去了。
我思索了一下,以我如今身手,虽说伤了根基也无灵力,可到底是留了道体,也不至于体弱无力,虽然不精人间武功,也不懂什么是轻功,但跑起来应该是挺快的。
只是我曾经出入自在,如今还要落得个在街上抱头鼠窜的情境,不知为何我却反而觉出了一点笑意。
这般想着,我便这般做了。
可我大抵是因为曾经气运太好,顺风顺水地过得习惯了,全然没想到换了气运的情境是全然不同的。我小心翼翼混入人群也混进去了,可因为服饰和眼上的布条,过城门的时候便被拦住。我心道不好,可到这地步,又实在不想退回去,也或许是长久修道被压制的玩心上来,闪身避开守卫的阻拦,我拔足便往城中去了。
谁知道我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呢,放在几百年前都不可能,可我如今偏偏就做了。
只是没想到,今日这城中不知道有什么贵人,城中戒备格外森严,意外放了个人进来,惹得全城都惊动了。
我是跑得快,可比不上人多。
但我如今终于明白气运太坏的惊人之处了,我自然不敢再任性胡闹,尽心尽力地躲避他人寻找。
只是躲来躲去,我隐隐明白自己是到了这城池的富贵人家住的地方,因得敏锐五感,我还能发觉暗中藏了不少实力强劲之人。
我有些茫茫然地站在街巷之中,忽而觉得无处可去,也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
从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我此刻却猝然惊醒般想起来。
这里明明就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个我一开始被抛弃之处。
因为阿爹阿娘同我说,我们家的不远处,有一颗歪脖子树。我年少胆小,觉得那棵树像个妖魔鬼怪,于是怕极了那颗歪脖子树,如今便还留了几分记忆。
某种怅然与孤独,终于压倒了自欺欺人,让我后知后觉地多了分伤感。
正是这时候,我忽而感到有人过来,回头一看,便见是有人寻了过来。
我脚步刚刚抬起,本是想走,却忽而又见另一头有人迎面而来。
两面夹击,这可真有些进退维谷了,我是不会轻功的。
可我见那当前一人,却忽而觉得有些眼熟。
好似在何处见过了。
那人剑眉星眸,肤色黝黑,却有一头苍雪般的长发和如雾般的灰色眼眸,让他满身压迫性的戾气中透出一分不似人间客的缥缈。
他生得俊美,可夺我注目的却是他那一直蔓延到脸上的黑色裂痕。
我知道,那裂痕是我天道眼所生的幻象,因为那痕迹上面遍布灵气。
而我身为魂修,只需借着天道眼便可看出,这人的魂魄不全,是一道残魂。
遍布灵气,只因这道残魂上加着他人的束缚与封印,应当是强行以他力补全残魂,方才能让这人借以肉身存活于世。
我未曾想,甫一照面所见之人,便看起来如此不凡,于是不由心生忌惮。
可他在前未动,其他人便也不曾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