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道 第6章

作者:比卡比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HE 玄幻灵异

贺兰熹的《九洲史》虽然学得很一般,但也不至于不认识浮绪仙君。

浮绪仙君是太华宗的创始人之一,也是太善道院第一任院长。两千年前,浮绪仙君和闯入人间兴风作浪的鬼王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两人缠斗了五天五夜,无数城池山川被夷为平地。最终,浮绪仙君重创鬼王后不幸战败,灵力散尽,奄然而逝。

浮绪仙君陵寝所在之地一直是太华宗的绝密,恐怕只有四大道院的院长知晓这个秘密。

祝如霜为何会发现这里,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贺兰熹:“没想到浮绪仙君的陵寝会埋藏在沙海深处。”他还以为会在河流川海里呢。

宋玄机:“陵寝不仅是浮绪仙君的埋骨之地,更是一处隐秘的封印。”

贺兰熹:“封印何物。”

宋玄机:“两千年前,浮绪仙君曾断鬼王一‘脚’。”

“嗯。”贺兰熹郑重点头,“此事我也略有耳闻,鬼王是……”他原想说“瘸子”,又觉得这两个字不符合无情道的调性,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了:“一名跛者。”

宋玄机神色微妙地一顿,转向贺兰熹:“龙角的‘角’。”

贺兰熹:“……”

宋玄机:“鬼王有上古烛龙的血脉,故而头顶有一双龙角。”

贺兰熹羞耻地“哦”了一声,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贺兰时雨,”宋玄机看着他,缓声道:“你在《九州史》的课上,究竟都学了些什么。”

贺兰熹:“……”

无情道中人讲究一个无欲无求宠辱不惊,无情道的天选之人居然能这么记仇?

贺兰熹假装没听见,若无其事地推了推石门,石门纹丝不动:“如何进去?”这可是浮绪仙君的陵寝,他不觉得就凭自己和宋玄机目前的实力能蛮力出奇迹。

宋玄机没有在贺兰熹糟糕的《九州史》上浪费过多的时间:“日行一善。”

贺兰熹很快明白过来。浮绪仙君乃太善道院初任院长,想要进入他的陵寝,哪怕不是太善道院的弟子,也不能和他背道而驰。

若说守护陵寝的沙蟒是对来者实力的考验,那这层石门便是对来者道心的试探。他和宋玄机两个修无情道的后辈,如何才能获得浮绪仙君暂时的认可呢?

贺兰熹想了想,从灵囊内拿出一朵浅蓝色的小花,毕恭毕敬地放在了石门前的台阶上。

下一刻,石门上的花纹散发出柔和的微光,明明灭灭,忽明忽暗。小蓝花沐浴在微光中,花影幻化成一把钥匙的形状,渐渐上升,没入太上道的院徽。

伴随着一阵古老而庄重的响动,石门缓缓开启。

宋玄机率先进入陵寝,却迟迟不见贺兰熹跟上。他停步回望,只见贺兰熹弯下腰捡起了那朵小蓝花,轻轻吹去花瓣上沾染的灰尘,放回了灵囊之中。

第7章

贺兰熹踏入陵寝的瞬间,一道耀眼刺目的光芒猝不及防地从头顶照了下来,他本能地抬手挡在眼前,眯起双眼透过指缝抬头看去,竟看见了一片蔚蓝的天空。

难道他们从地下里出来了?

不可能,他们不是才进入浮绪仙君的陵寝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中?

可无论是脚底的触感,还是鼻尖萦绕着的泥土的气味,亦或是远方时不时嘤嘤成韵的鸟鸣声,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一时之间,贺兰熹有一种他和宋玄机从来没去过沙漠,过去几日发生的事不过是他的臆想,此处才是现世的念头,好在宋玄机的声音及时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出来:“浮生若梦之术。”

浮生若梦之术,收录在太华宗的《术法·十五[终]》内,是一种无限接近【创世】的术法。该术所制造的幻境几乎算得上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皆游走于现实和虚幻之间,真真假假,虚实交织。

贺兰熹最近才刚学完《术法·其三》,以他目前的能耐,想要从浮绪仙君设下的浮生若梦术中脱身的难度几乎相当于长孙策考全宗第一,但他一点不慌。

正如宋玄机所言,祝如霜曾经来过这里,并且成功出去了,这足以证明此幻境并非牢不可破。说的不谦虚一点,他年终考核的成绩可比祝如霜高。

贺兰熹望着前方的土阶木屋,提议:“我进去查探,你在四周寻找破局的线索?”

宋玄机:“嗯。”

木屋被收拾得很整洁,但四处落满了灰尘,水井旁的水桶也因干涸有了裂痕,墙角杂草丛生,显然已许久无人居住。

进入屋内,日常生活起居所需的物件一应俱全。膳房里有两套碗筷,粗糙的墙边立着常见的农耕用具。

继续往里走,唯一一间卧房里摆着两张小床,贺兰熹打开的简陋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有大小不同的两种风格。偏大的几乎全是白色,偏小的多是黑中带微赤的玄色。

贺兰熹记得祝如霜比林澹高上一些,想来之前在此处生活的人便是他们二人了。

不知为何,贺兰熹看到祝林二人一同生活后留下的痕迹,莫名有些伤感。

他瞧见衣服的最下方有一抹异常醒目的大红色,他正欲细查,却听见了宋玄机的传音:“过来。”

贺兰熹走出木屋,循声而去。

离木屋不远处有一片竹林,青翠挺拔,竹叶沙沙。日光倾泻而下,在宋玄机的白衣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少年原本沉静的美貌在这一刻仿佛流动了起来。

宋玄机站在一节竹前,稍稍抬头望着高处。贺兰熹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了一个才被他在心里嫌弃了一次的东西——无情道院院徽,一个用篆体刻成的“閇”字。

太善道院的院徽出自浮绪仙君之手,他们的院徽自然也是由无情道院第一任院长设计的。

传言,太华宗立宗伊始,每一位院长都需要为自己的道院立下道训和院徽。很快,其他院长陆续完成了任务,只剩下无情道的院长迟迟没有给出结果。

为了太华宗的和谐统一,院长们一个接一个地催无情道赶紧把道训和院徽定下来:虽说你们道院一百年也招不到几个人,但该的还是要有嘛,不然显得多和我们格格不入啊。

一番规劝下来,他们的初任院长不出意外地被吵到了,当即随手执剑刻下一字用于打发同僚。

閇,意为“闭”,取“闭耳,闭目,闭心”之意,和无情道断绝七情六欲的理念还算吻合。当然,这个“閇”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含义,那便是——给本座闭上你们的嘴。

竹子上的无情道院徽再次证明祝如霜和林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只是,祝如霜为何要把院徽刻在竹子的高处?如此不显眼,若不是宋玄机心细如发恐怕都发现不了。

难道,祝如霜刻下院徽时,竹子并没有这么高?

贺兰熹记得这类竹子的生长过程十分有趣,头两年异常缓慢,只为向下而伸,扩展根系。第三年开始,它们厚积薄发,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短短数月就能比他们无情道院所有人加起来还高。

宋玄机平静地陈诉事实:“祝如霜和林澹一同在此处,共有三年之久。”

贺兰熹也想到了这点,他做不到宋玄机那么淡定,趁宋玄机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抓紧时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祝如霜居然用了三年才破了浮生若梦的幻境?难不成他也要和宋玄机在一起单独待上三年才能出去?!

不要不要,别说三年了,三个月他都会发疯,搞不好会不惜以死相逼,要求宋玄机每天至少主动和他说话三次,然后宋玄机不但不会理他,大概还会觉得他走火入魔,一剑把他拍晕了事。

巨大的绝望涌上心头,贺兰熹一边想哭又想闹,一边冷静琢磨着难怪祝如霜会说出“我道心已毁”之类的话。

若只是几日的相处时光,祝如霜或许不会对林澹动心。那三年呢?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在与世隔绝的桃源幻境中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祝如霜入无情道院也不过一年罢了。如今细想起来,倘若祝如霜乃天生无情之人,又怎会为了重病的亲人不惜以身犯险呢。

宋玄机问:“你可有发现。”

贺兰熹沉浸在绝望中,“嗯”都“嗯”得很难过:“随我来。”

两人回到木屋,贺兰熹带宋玄机来到卧房,径直走向先前没有关上的衣柜,将最下面的红色布料一把抽了出来。

——是两件除大小之外一模一样的大红喜服,其中还夹杂着一方绣有鸳鸯戏水图纹的红盖头。

宋玄机沉吟片刻,拂袖一挥,床底又滑出来一个陈旧的木箱。木箱在两人眼前自动打开,里头装着两根烧至一半的红烛,几张字迹端正的“囍”字,以及一对形制奇特的合卺杯。

祝如霜果然已经在幻境中和林澹成过亲,两人在现世林府的婚礼只是走个形式,他们早有了夫妻之名。

宋玄机将半截红烛召入手中,根据烛台上凝固蜡油的硬度推测出使用的时间:“此烛燃后不久,祝如霜二人便离开了此地。”

一旦入局者离开,幻境中的时间也会停滞不前。换言之,祝如霜和林澹一完婚就从幻境中脱身了。

难不成,成婚便是破浮生若梦之术的关键?可浮绪仙君怎会费尽心思设下幻境就为了看两个男人成亲,浮绪仙君又不是合欢道院的院长,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恶趣味。

其中定然另有蹊跷,他目前还想不明白。如今之计唯有复现当时的情景,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贺兰熹忍不住瞥了一眼宋玄机,突然有了个奇怪的念头。

从他去年第一眼见到宋玄机,宋玄机一直以一袭白衣示人。撇开宋玄机清冷淡漠的气质不谈,其实也是花容月貌,惊才绝艳。如此美人,一辈子只穿一种颜色,那真是作孽。

贺兰熹在心中暗暗酝酿好措词,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穿?”

宋玄机点头:“穿。”

啊?宋玄机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贺兰熹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可知我意?”

宋玄机看着他:“你说呢。”

贺兰熹表面镇定地怔了怔,转念一想,无情道的天选之人不会有任何情绪,自然也不会尴尬羞耻。既然宋玄机都不羞耻,那他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刚好他很喜欢穿红色,因此还一度很羡慕合欢道的弟子。

宋玄机走到两件喜服前,动作自然地拿起了其中偏大的一件,将红盖头和偏小的喜服全留给了贺兰熹。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一路同行的缘故,宋玄机明明一个字都没说,贺兰熹却默契地理解了他的意思,登时浑身一僵。

贺兰熹:“……嗯?”

宋玄机:“我比你高。”

贺兰熹冷冷地看着宋玄机说实话的样子,表示自己不接受这个理由。

宋玄机想了想,又道:“我助你完成《九州史》的功课。”

贺兰熹有些心动,却不肯让步,神色颇为冷傲:“我辅导你的《丹药学》。”

“我不介意在《丹药学》上只拿乙等的成绩,”宋玄机语气淡淡,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但你似乎很在意你的成绩。”

“……”贺兰熹万万没想到,宋玄机在《丹药学》上居然如此不求上进!

他和宋玄机可不一样。他的《九州史》虽然学得烂,但他目前还没有放弃挣扎。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在不擅长的科目上有所进益。

就像他不想修无情道,但既然已经开始修了,就势必要修出个大宗师来,肩负起护佑苍生的重任,顺便名利双收,再被万人敬仰一下。

想要做大做强,首先他的《九州史》就不能拖他的后腿。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抱起了小一号的喜服。

许是祝如霜和林澹在幻境中条件有限的缘故,一对喜服裁得并不精致。布料手感不佳,裁剪粗糙,上面也没有喜事纹样的刺绣,只是一片纯粹的大红色,比合欢宗弟子繁华奢侈的校服差远了。

贺兰熹一边换上喜服一边猜测,这两件喜服说不定是祝如霜和林澹亲手做的呢。

换好衣服,贺兰熹手里拿着红盖头走出卧房。厅堂中,宋玄机已经贴好了“喜”字,点燃了红烛,听见贺兰熹的脚步声,回眸朝他看来。

贺兰熹猝不及防地和宋玄机四目相对,只觉一团冰冷的火焰闯入了眼帘,明明绚烂无比却毫无温度,仿佛一枚在烈焰中安静沉睡的美玉。

宋玄机发间独特的双边金簪乃是姑苏宋氏一族的象征,即便此刻仍没有取下。淡金色的流苏垂在脸庞两侧,动静随风亦随人,和他身上的大红喜服交相辉映,更是金质玉相,风华绝代。

喜服的质量不重要,重要的是穿喜服之人的脸。长成宋玄机那样,身上套个麻袋都好看。

两人对视片刻,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开口。贺兰熹刚在想行吧行吧比谁话少的大赛又要开始了,宋玄机便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道:“喜帕,自己戴上。”

两个同龄的红衣少年仪态端正地站在一起,红烛高烧,烛光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