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比卡比
贺兰熹等了半天,没等到宋玄机的动作,忍不住问:“你会成亲吗?”
宋玄机道:“会。”
经常成亲或者经常参加婚礼的人都知道,成亲无非就是拜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贺兰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在红盖头下看不见宋玄机的动作,却听到了金簪流苏轻轻碰撞的声音。
贺兰熹连忙弯腰,和宋玄机一同拜了天地,拜了暂时缺席的高堂们,最后双双侧身,对面而立,同时朝着对方俯下身来。
三拜完毕,贺兰熹立即自己掀起了盖头,警惕地看向四周。
天色渐暗,虫鸣鸟叫,木屋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果然,成婚并非破解幻境的必要条件。
贺兰熹想把喜帕放在一边,怎料喜帕的做工太差,外露的线头突然卡住了他束发的发冠,一时半会儿好像拿不下来,除非用力硬拽,那也太傻了!
他只好暂时先放弃和红盖头较劲,头上顶着掀开的红盖头,冷静分析:“祝如霜二人在离开之前,可有洞房花烛?”
祝如霜和林澹难不成在幻境中不仅有了夫妻之名,更有了夫妻之实?!
祝哥你……你不会玩这么大吧!
宋玄机道:“不知,但我不会。”
贺兰熹心有所想,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会?”
宋玄机:“洞房。”
贺兰熹:“……嗯。”
贺兰熹沉默着背过身,在宋玄机看不见的角度弯起唇角,偷偷笑了一下。
现在他可以确定天纵之才的宋玄机至少有两件事不会做了,那就是《丹药学》和洞房之术。
第8章
贺兰熹记得他娘亲说过,洞房一定是两个人两情相悦到很深的地步才会发生。而对他们无情道中人来说,一旦用情至深,无情道不崩才怪。可上次他在林府和祝如霜相见,并没有发现对方有道崩的迹象。
不过就算宋玄机精通洞房之术,他们也不至于为了破一个幻境做到那种地步啊。
贺兰熹镇定回头:“无妨,祝如霜和林澹应当也没有洞房。”
宋玄机:“为何。”
贺兰熹:“因为祝如霜未曾道崩。”
宋玄机静默沉思,对贺兰熹无情道不崩即没有洞房的判断不敢苟同。他没有出言反驳,只改口道:“你功课写完了么。”
贺兰熹一怔,差点“啊”出声:“……嗯?”
宋玄机一身大红喜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做功课。”
贺兰熹犹豫着问:“你可是认真的?”
“总归你我无旁的事可做,”宋玄机淡道,“你可以先把《九州史》的功课写完。”
听到“九州史”三字,贺兰熹胸口一阵窒息,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悲凉。
他既然修了无情道,这辈子也就和风月嫁娶之事无缘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应当是他离成婚最近的一次。虽说是假的,他的“成婚对象”还是个高冷怪,但他以后都不会再有穿喜服的机会了。
抛下这些不谈,他在外面累死累活地为太华宗办事,他又没偷懒,能不能别张口闭口地就让他做功课啊。
他这人有个毛病,本来对做功课不排斥,也会主动去做,但如果有人要求他做,他反而不愿意做了。
贺兰熹越想越不爽,冷着一张脸:“不。”
宋玄机:“不?”
贺兰熹闹起了脾气:“不做功课。”
宋玄机:“为何?”
“没有为何。”贺兰熹冷冷道,“就是不做。”
宋玄机静了一静,声音似乎没平时那般冷淡了,反而带上了一点莫名其妙:“看不懂你。但你可曾想过,浮绪仙君为何要设下此幻境。”
贺兰熹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宋玄机话中有话。
普通人在自己的陵寝里设置各类陷阱无非是为了击退,甚至击杀来者,但浮绪仙君不一样。
浮绪仙君秉性纯善,非必要不杀生。哪怕有人擅闯他的陵寝,他也是先用沙蟒震慑,再考验来者的善恶。
然后呢?浮绪仙君检验了他们的实力和善恶之后,还需要确定什么才能放下心来允许他们深入自己的陵寝?
贺兰熹心念一动,隐隐明白了宋玄机的意思:“你的意思,我们只需像平日在太华宗时一样即可?”
宋玄机颔首:“嗯。”
“好,我信你一次。”贺兰熹撩开喜服的下摆在椅子上端庄坐好,接着从灵囊里拿出了《九州胜览》。
宋玄机在贺兰熹对面坐下,取出一本《符箓学》。他没有立刻翻开书,而是看着贺兰熹头顶上的喜帕,问:“不取下?”
贺兰熹轻描淡写地说:“别管。”
宋玄机:“。”
原本用于洞房花烛的红烛被迫为两个少年的功课服务。不知为何,两人均没有换回无情道的校服,贺兰熹头上还顶着一方掀开的红盖头。
贺兰熹奋笔疾书之余情不自禁地想,这世上穿着喜服还在做功课的,恐怕只有他和宋玄机两个人了吧。
蓝黑色的夜幕缓缓而降,人在幻境中时间的感知和现世一样。两个时辰后,贺兰熹靠着埋头翻书把《九州史》的功课做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了一篇人物小传。
贺兰熹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论鬼王于九州之影响》几字,而后期待地看向宋玄机:“所以,鬼王于九州之影响是什么呢?”
在太华宗时,无情道三人组各有不擅长的科目。他是《九州史》,宋玄机是《丹药学》,祝如霜则是《机关学》。但他们即便各有所长所短,却从未向旁人请教过功课,这还是第一次。
反正是宋玄机自己提出来要在《九州史》上助他一臂之力的,他不问白不问。
“拿出《九州胜览》,翻至首页。”宋玄机垂眸停笔,道:“你要从此处重新开始学。”
贺兰熹默默低下了头。他真是深感耻辱,深感耻辱啊。
对贺兰熹而言,《九州史》就是一剂催眠的猛药,哪怕讲解人是身穿大红喜服的宋玄机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听着鬼王平生的事迹,贺兰熹的眼帘渐渐变得沉重,意识也随之混沌模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贺兰熹发现自己没有趴在桌子上,而是背靠着一根高大的柱子坐于地面。
幻境的木屋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稍显昏暗的密室。墙壁上挂着仿佛永远烧不尽的火把,地面的触感粗糙而冰冷,一股陈旧压抑的气息涌入鼻腔,贺兰熹下意识去寻找宋玄机的身影:“宋玄机?”
宋玄机的声音响起:“在。”
贺兰熹扶着柱子站起身,在密室的角落里看见了宋玄机。宋玄机手持火把,面朝墙壁而站,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
贺兰熹仗着宋玄机看不见,开心地朝对方小跑了几步:“幻境已破?”
宋玄机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一个“嗯”字。
如此看来,宋玄机的推断是正确的。浮绪仙君之所以在陵寝内设下浮生若梦之术,是为了判断来者是否有不轨之心。
浮绪仙君带着鬼王之角一同下葬,并非是想让鬼王之角和自己的尸首一样永远不见天日。或许他早就想到了未来的某日,有人会为了鬼王之角闯入他的陵寝。
浮绪仙君首先需要知道来者的实力能否驾驭鬼王邪物,更要确定此人不会与自己背道而驰,最后还要判断来者闯入陵寝的原因。
宋玄机突然拉他一同做功课,就是为了告诉浮绪仙君的亡魂,他们是太华宗正正经经的弟子,此行只为了调查道友忽然成亲的真相,别无他求。
贺兰熹相信单凭祝如霜一人也能完成浮绪仙君设下的三重考验,他之所以会被困在浮生若梦中三年,问题一定出在林澹身上。
是林澹,三年来始终无法得到浮绪仙君的认可,连累祝如霜陪他一起困在浮生若梦中,直到他和祝如霜在幻境中完婚的那一日。
也许是三年的时光终于让林澹对祝如霜动了真情,林澹褪去了心中不被浮绪仙君认可的邪念,才得以和祝如霜一起逃出幻境。
可如果祝林二人真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祝如霜又为何要瞒着林澹暗中指引他们来到这里探寻真相呢。
整件事疑点丛生,但贺兰熹隐约有种预感,他和宋玄机应该离真相不远了。
贺兰熹来到宋玄机身旁,火把映照着墙面,原来上面画了一连串古老的壁画,场面宏大,色彩繁多,人物栩栩如生,静静地讲述着两年前浮绪仙君与鬼王那一场惊天动地的万世之战。
浮绪仙君眉眼霁明,面沉如水,身着一身天青色道袍,持剑屹立于滚滚硝烟之中。那是和现在太善道院服一样的青色,仿若汪洋大海,无声地流入山川河流,恩泽万物。
贺兰熹认出了浮绪仙君手中之剑,名为【清平乐】。倒不是因为他对太善道院的历史很了解,而是因为浮绪仙君的本命剑一直流传至今,目前已是太善道院现任院长的佩剑。
站在浮绪仙君对面的则是传说中的鬼王。
一般这种记录陵寝主人生平的壁画,都会刻意丑化他们的对手,比如什么“面目可憎”,“其状如犬”,“白首赤足”云云。但太善道院最不屑的就是说谎,所以贺兰熹看到的是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一袭玄衣,面容因壁画的褪色已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清他头顶上断了一截的龙角。
一剑【清平乐】,犹照万古夜,这无疑是【清平乐】的杰作。而断下那一枚龙角,被浮绪仙君反手丢入鬼界,成为了他压制鬼界的利器。
贺兰熹不由睁大了眼睛:“这是……”
宋玄机接过他的话:“被浮绪仙君断下的鬼王之角,可招千鬼,号万魔,世人又称其为——”宋玄机话音停在此处,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贺兰熹一眼,意思是:你来说。
这一眼让贺兰熹想起了自己在《九州史》的课堂上被老师点名的恐惧,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
若他没记错,在幻境中的时候宋玄机就和他讲过这个问题。他当时明明已经记下来了,怎么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鬼王之角,鬼王的角,能叫什么名字呢?
脑子,他的脑子好痛。
贺兰熹强作镇定,试探答道:“天涯鬼角?”
宋玄机闻言,轻一闭眼,双肩似乎也微微沉了沉。
贺兰熹:“……”
宋玄机刚刚叹气了吧,宋玄机刚刚是不是叹气了?无情道的天选之子竟然为他糟糕的《九州史》叹气?!他可真厉害啊。
宋玄机不急不缓地吐出三字:“【鬼相语】。”
贺兰熹一点头,硬撑着名家点评的姿态:“好名字。”
林澹闯入浮绪仙君的陵寝,十有八九便是为了这【鬼相语】。一个世代经商家族的小公子没有理由对【鬼相语】下手,恐怕他已不是原本的那个林澹了。
事到如今,哪怕他们不是太善道院的弟子,也要确保【鬼相语】没有落入奸人之手,这也正是祝如霜想要他们做的事情。
第9章
贺兰熹环顾四周,四面均是厚重的墙壁,没有一丝光亮从外面透进来,自然也找不到出口。整间密室除了墙上的壁画之外只有九根支撑着天花板的柱子,柱身上刻有古老神秘的浮雕。
贺兰熹觉得这些浮雕很是眼熟,若他没有记错,他在《机关要学·进阶》中看到过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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