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合之宴
每天晚上,许小真都会被解开铁链,在十几个佣人和保镖的注视下,听教授把今天在课上讲的内容再给他讲一遍。
有时候顾延野也会在,不过离他有段距离,大概是不想面对许小真冰冷的态度。
许小真和曾经给他停过课的法律学教授面面相觑,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几分尴尬,不过许小真不太在意,他只是听课,听得比在学校还认真。
一对一的小班,许小真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话会招来嘲讽,或者影响课上进度。
借着这个机会,他把该问的都问了,知识点摄取的飞快,毕竟他还没傻到把自己的学业不当回事。
顾延野今天不在,许小真上完课就被带回房间又锁了起来。
佣人都像是机器人,除非许小真发出明确的喝水,吃饭等指令,他说什么,他们都当作没听见。
许小真学还没上完,除非顾延野主动放他离开,或是有比顾延野更高权威的人把他带出去,否则他自己逃出去,也只能东躲西藏,不仅学业终止,这辈子都不能露脸。
代价太大,权衡利弊之后,他没有选择偷跑。
顾延野大概是很有自信,连电子设备都没有没收,许小真还能上网。
当然也能报警。
但是没有用,顾延野第一天就告诉过他了。
许小真不信邪,被囚禁的当天晚上就报警了,警署接通他的电话,是个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的男警官。
“你好,我被囚禁了,地址在依山别墅,明光路99号……”
对方听到这个地址,啪一声就挂断了电话,连转接到明光路分署都不愿意。
许小真不死心,连着打了好几天,有的接线员听到地址挂断,有的则是在听到他的身份证号后挂断。
帝国居民的身份证号前两位代表区域,第三四位是性别,充分发扬绅士风度和omega优先的精神,女O是01,男O是02……
依次顺延。
比如许小真的身份开头就是1806,十八区的男性beta,顾延野的身份前四位是0104。
最好的,也不过是分署警察来了之后,在下面高声询问一番,在得知这是谁的房产之后,说一切正常,连搜查都不搜查,小心翼翼走了。
再后来,许小真已经打不通警署的电话,他大概是被拉黑了。
他晃了晃脚上的铁链,有些嘲讽。
禁不住再次感叹,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
许小真靠在床上,揉了揉因为使用过度有些发干发疼的眼睛,视线清楚许多。
他在脚踝处垫了松软的枕头,这让他好受许多,不至于被铁环重量坠得疼。
各种政治消息在投影上陆陆续续弹出来,许小真挨个点开查阅。
直到点开最后一则。
【中将顾延野与帝国商会会长之子婚期将至,共谱佳话】
许小真应该迅速关掉的,但还是鬼使神差点开了。
页面上几张亲昵的照片陆陆续续出现在眼前。
他以为自己因为囚禁恨透了顾延野,没想到还会流泪。
很糟心,很难过的一个晚上,许小真没有心情再做别的,把论文作业润色一遍后,就关了灯睡觉。
他希望今天晚上,不会睡着睡着,是被自己哭醒的,或者哭得不要太过分。
也许是顾延野几天没有和许小真接触,也或许是许小真上课和吃饭时候的状态太平静,让顾延野有种许小真已经认命了的感觉。
许小真睡到一半,身侧的床垫凹陷下去,一副滚烫的身体贴近,从身后环抱着他。
许小真顿时困意全消,惊醒,翻身,狠狠把自己推出对方的怀抱。
除了军演那一个月,顾延野任何一个夜晚都是抱着许小真入睡的,这几日明知道人在隔壁,却只能独守空房,确实有些孤枕难眠。
许小真看起来认命,他可能是觉得自己不会挨打了,所以半夜上了许小真的床,却没想到对方还是那么抗拒他。
许小真开了灯,去抓床头柜上的水杯,眼前却是花的,连着摸了两次,都摸不准水杯的位置,自己还掉下了床。
顾延野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连忙翻过去把许小真抱起来,许小真看向他的脸,朦朦胧胧,看不清五官。
情况甚至比当年高考时候更严重,明明这些年有所好转,怎么突然就严重了?
许小真惊恐万分,他怕自己变成个瞎子,肯定会被退学的?到时候怎么自己生活?
连着几天顾延野都没有和许小真离得这么近,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许小真的眼睛不一样了,好像蒙着一层蓝盈盈的雾,冲淡了原本眼瞳的黑棕色,空洞,难以聚焦。
“小真!小真你怎么了?医生!去找医生来!”
顾延野光着脚推开门,冲着楼下大喊。
别墅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管家和佣人们联系医生的联系医生,拿冰块的拿冰块,还有灌热水袋的,挨个把东西送上去。
各种方法都用了,冰敷,热敷,收效甚微。
许小真过于惊恐,甚至没发现自己正倚在顾延野怀里,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我的眼睛看不清了,没有用……”
顾延野第一次慌了,他所有的运筹帷幄和计划在此刻被突变的情况弄得尽数崩盘,许小真的眼睛看不清了,怎么会看不清?
是什么病?会不会死?
许小真死了他怎么办?
顾延野一向滚烫的身体顷刻冰凉,抱住许小真,手指有些发抖,还死死抓着冰敷的冰袋,冻得掌心发紫都不曾察觉,安慰他:“没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不会让你有事。”
第51章
医生来得飞快, 除了眼科医生还有脑科的。
向来什么疾病显示出它的威力的时候,往往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地步,顾延野不可抑止地担心许小真的脑袋里长了什么东西。
分明会客厅里很宽敞, 空气流通性极佳, 但顾延野看着许小真失魂落魄的表情, 却抑制不住地胸闷, 心脏酸痛。
他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从前,不管他怎么对许小真,许小真也只是失落片刻, 转瞬又会挂上笑容, 就算在外面受尽欺负, 拍拍土站起来, 都看不见一点儿的伤心,他一直以为什么都没办法打倒许小真,顾延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许小真已经听不见顾延野在说什么, 任何的安慰现在都无济于事。
医生给用裂隙灯显微镜和眼压计许小真仔细检查了一番, 不太敢置信,这么年轻, 顾中将看起来对他体贴有加,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么无忧无虑, 怎么会得这种中老年人才得的病?
各种仪器反复看了好几次, 几个医生又商议过后,才给出结论:“应该是眼内压持续升高,超过眼球所能耐受的程度, 导致的视力受损,看起来不是第一次, 存在失明风险。如果不是原发性的,还是要照个CT排查是不是脑部有肿瘤。”
他们原本建议直接把人带去医院,结果顾延野直接把人领到了地下室,将近三千平的场地,摆放着几台精密仪器,其中就有CT机,甚至规格比帝国医院的还要高。
几个医生对着通了电的仪器头皮发麻,不知道声明在外的顾中将竟然有这种癖好,正常人会在家里装这些东西吗?
不过这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CT扫描结果显示许小真颅内正常。
许小真捧着一杯温水,坐在沙发上,接受医生的诊疗。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在六年前的八月,醒来之后就发现看不清了,不过不怎么影响生活,后来渐渐有些好转,就没放在心上,”他说完,喉结动了动,急切地追问,“医生,我会瞎吗?”
“很大可能会,”他们呼吸一滞,照实说,“但是也不是完全没得治。”
脑袋里没有肿瘤,也没有遗传史,他们看着许小真红肿的眼眶,答案呼之欲出,是哭坏的,长期眼球充血,眼压升高,损坏了视力。
“还记得发病之前,发生过什么吗?或者有没有过长时间的流泪?”他们又问。
许小真点点头:“是哭过很久,”
他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当时我男朋友死了。”
医生看看脸色铁青的顾延野,好像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辛秘,再看看沙发上端坐的许小真,忍不住升起怜惜。
也许并不是跟着有权势的人就会快乐。
是男朋友死之后被顾中将强取豪夺了?
医生斟酌着,把许小真的病情简单汇总,总而言之,他的眼睛是哭坏的,压力过大引发的继发性青光眼,这种病例很少,至少在他们从医这么多年看来,很少有人会因为男朋友的去世把自己的眼睛哭成这样,大概感情是真的深。
医生先为他了注射维生素B,观察后续情况,开了一些药剂,让他吃吃看。
顾延野沉默着,一直坐在原处,神色晦暗,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他听到许小真的病起始于六年前的八月,他垂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攥紧,过于用力,小臂到手背的青筋隆起。
他冷声吩咐医生:“把人治好,我要他和原来一模一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医生为难地点头:“我们会尽力的。”
顾延野站起来,脸色绷得紧紧的,看起来要吃人似的,踢开面前的桌子,指着他们怒道:“我要的是一定!不是尽力!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一点小病都治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因为他,许小真是因为他才把眼睛哭坏的。
他当年想过自己假死后,许小真会做什么。
大概会伤心一段时间,然后认命,接受自己omega的身份,享受属于自己的优渥待遇。
但他没想到许小真会五年孑然一身,还为他哭瞎了眼睛。
如果当年,他能回去一趟,或者给许小真传个信,是不是他的眼睛就不会有事?
顾延野看着小心翼翼摸索着站起来的许小真,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许小真不能有事!他不允许!
整个空旷的客厅都回荡着他的怒吼,几个医生吓得脸色发白,唯唯诺诺的应了。
许小真扶了扶自己发疼的眼眶,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到茶几上。
医生们脸色更白了,顾中将的脾气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一点就炸,他们有点担心许小真会挨骂,他们期期艾艾着犹豫要不要提醒不能刺激病人。
但是没想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顾中将一下子噤了声,甚至还温柔地安抚对方:“小真别怕,我不是说你,别担心,一定会好的。”
看起来沉默寡言到温顺的男人并没有因此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甚至还冷冰冰说:“正好脑科医生也在,让他们给你看看脑子吧。你可能听不懂人话,都说尽力了,你还在发什么疯?”
顾延野的脸色瞬间可以称得上是精彩纷呈,但竟然忍下了,什么都没说。
医生有点摸不着头脑,强取豪夺的小说情节在脑海里翻涌的更加欢快,场面窒息地让他们恨不得拔腿就跑,飞快叮嘱:“千万要保持心情愉快,再也不能流眼泪了,不是危言耸听,你的眼睛情况很不好,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瞎。”
然后赶紧告辞。
许小真扶着沙发站起身,点头。
佣人们将医生送走,别墅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许小真摸索着去拿茶几上医生留下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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