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高有光?陆旋眉头一皱起来,何承慕立马自告奋勇:“我这就替将军抽他鞭子去!”
“现在抽他是能止吐还是止泻?”陆旋深吸一口气,“约束好其他人,没有命令不允许随意出营,让哨岗打起精神来,决不能掉以轻心。”
何承慕点头:“也好,给我保存些体力。”他垂头丧气揪了把草,一截一截掐碎,“这什么鬼地方,那厄思伦紧闭城门没动静,就是坨石头王八!无处下嘴,啃也啃不动,硬来还会崩掉牙。”
难啃也得啃,陆旋铁了心,不攻下此城势不还朝。
跟随何承慕前去探望吃了有毒野果的士兵,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陆旋才进行一番斥责,再次向所有人重申不可乱吃不认识的东西,尤其是山中野果。
刚回到帐里,忽的一阵急促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帘子一撩,袁志脚步匆忙,刚从外边回来,顶着一脑门子汗冲向陆旋,好悬记得礼数,匆忙一礼:“将军!”
他这几日奉命带了几人守在合析城外,时刻注意城门动向,这时候他回来得突然,脸色难看,双眼注视陆旋欲言又止。意识到事情不妙,陆旋立刻站起身:“发生什么事了?”
袁志单膝跪下:“将军,瞿南军,在城门上挂了……挂了两个人。”
陆旋心中一紧,当即转身走向踏白,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快步出营,袁志何承慕连忙牵过自己的马跟在他身后。
到达合析城外,陆旋扯动缰绳,踏白稳稳停下,止步不前。这是他们这几日试探出来的临界点,再近一步就会被发现。
城门上果然吊着两个东西,晃晃悠悠,随风而动。
陆旋伸出手,语气低沉:“拿千里眼来。”
袁志忙不迭将千里眼交到他手上,不自觉瞟向还有些迷茫的何承慕,两人对视上,他却噤声什么都没说。
透过细长铜管,两层透明镜片相互作用下,远处景象在眼前放大,变得清晰起来。看清那两个身影,陆旋面上绷紧了,腮部肌肉鼓动,紧抿的唇没发出丁点声音,眼中陡然弥漫凛冽杀气。
片刻后,陆旋闭了闭眼,再开口语气如常:“走,我们回去。”
袁志抬手接住抛回来的千里眼,看着将军头也不回地离开,忽然胳膊被人撞了一下,随即不满地看向何承慕。
何承慕挤眉弄眼:“给我也看一眼。”
“给你。别弄坏了,这可是将军的。”袁志转手把千里眼扔给他,自己先去追陆旋。
有那么吓人?何承慕不明就里,目光落在手里模样精致的千里眼上,美滋滋地举起来。这千里眼不仅外观精美,内部构造更是精巧,能看清肉眼所不能见的地方,术法似的神奇,他打生下来还没用过这玩意呢。
镜片对上眼,远处的东西忽然近在眼前,何承慕不禁发出一声叹,手上调整着位置,铜管偏移一分,远处竟扫过一片,视野旋转不定竟然使他生出些许晕眩感。
城门上那俩玩意儿在镜片里一晃而过,恍惚看得出两个人形。何承慕把千里眼往回挪了点,这回看清楚了。与此同时,他的脸色霎时变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那城门外悬着的,哪里是两个人,分明是两个血葫芦!
他们被剁去了手脚,剥掉一层皮,血淋淋地裸露着血肉,然后用一根绳子系住发髻,吊在城楼上。被风吹动的躯体擦过城墙,便留下一片鲜红的血痕。
如此新鲜的血液,意味着他们死去的时间不长——甚至挂上去的那一刻,他们还活着。
何承慕魂不守舍地放下千里眼,转身追上先走一步的两人,直到回到营地里,那两个血葫芦像是被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一闭眼就在眼前直晃荡。
他此时有些恨千里眼为什么能看得那么清楚,清楚得让他想忘都没法忘,嘴里吃什么都没滋味。
食不下咽的模样引来陆旋注视,何承慕勉强一笑,苦得像吃了二斤黄连。
“那是我们的探子。来到合析城,我就料到他们是出事了,只是没想到会落得这个下场。虽然只是一场金钱交易,但毕竟是为我们传递了消息。”陆旋开口说道,“说到底不是两条人命的事,和那座京观一样,这是对我们的威吓,是挑衅。”
还未与厄思伦正式交锋,便已经让他们知道了他的手段。他想让朝廷军望而生畏,陆旋偏不信这个邪,他生来就是一身硬骨头,不怕威吓,不会回头,越是这样的敌人,他越要和他硬碰硬。
袁志叹了口气:“增援还有好几日才能到,城墙又高又厚,我们只有一支骑兵,无法攻破城门,连靠近都不行,如何破城?”
陆旋沉思片刻,说道:“袁志,你继续带人盯着城门,我不信他们真的能不进不出。否则,消息如何传递?”
“是。”袁志应得干脆利落。
陆旋看向何承慕,开口道:“这几日在营地,窑神可以暂时放出来,你得保证,要看好它。”
听见窑神,脑子里血肉模糊的画面登时飞到九霄云外,何承慕露出欣喜笑容:“真的啊?谢将军!我保证不会让它离开我半步!”
有窑神在身边,何承慕有了慰藉,这些日子的惶惶不安立刻平静下来。陆旋望着把窑神捧在手心里不舍得放下的何承慕,心有所寄,外物便不值一提,心中信念坚定,即便只是一只耗子,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将士们守在营地里数日,随身携带的粮食尽数耗尽,周围认识的野菜也快被他们薅光了。有斥候前来禀告,营地周围发现了瞿南人的踪迹,陆旋下令,每日按时生炊,同之前一样。
将士们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指令行事,连着三日做了“无米之炊”。
人断了粮,有军令在身尚能克服本能,忍饥挨饿。可畜生没那违背天性的教条压制,没被束缚住,饿了就得去找吃的。
任是何承慕再怎么捧着窑神,它也不过是只耗子,何承慕将最后一点省下来的粮食喂给窑神后,再也没有别的可喂了。饿了两天,窑神饿得抓耳挠腮吱吱直叫,圆滚滚的身形隐隐有了瘦下的趋势,它最终还是受不了,自己跑了出去。
一早醒来,何承慕不见了窑神的身影,顾不得陆旋怪罪,在营地里找了好几圈,愣是没能看见它的身影。
这回不是在偈人的寨子,而是山野树林,也没有受到惊吓的前提,何承慕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这回窑神是真跑了。
第145章 鼠神
何承慕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帐前,陆旋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还没等他开口,何承慕主动说道:“将军,是我看管不严,我认罚。是我不好,强留着它,它往外跑,其实就是不想留在这里,对不对?”
陆旋没说话,袁志原本攒着一肚子嘲讽要说,可见何承慕这模样,那些话出不了口,脱口而出:“再找找说不准就找到了,我和你一块,再,再叫上老高。”
何承慕摇摇头:“算了,找回来又有什么用,我也没吃的给它。肯定是因为我没吃的喂养它,所以它才自谋生路去了。那样才好,不用傻乎乎地守在我身边饿死。”
他在脸上堆起一抹笑,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在意。
陆旋说:“笑得比哭还难看。既然没事那就别管它了,出去巡逻吧。”
何承慕努力得嘴角颤抖,还是没能抑制下垮的趋势,哭丧着脸说了声是。一转身,脸彻底垮了下来,眼中含着泪,难过得背都弓了下去。
陆旋无声叹了口气,摇头转身离开。
这一日,何承慕都有气无力,一半是饿的,一半是伤心的,没了哪门亲戚都没这么难过的。袁志实在看不下去,起身去找陆旋,他实在想知道陆旋到底有什么打算。
他毫不掩饰地问,陆旋也毫不隐瞒地说:“没什么打算,掩人耳目而已,能瞒过一天算一天。”
让将士同往常一样生炊,是给瞿南人看的。他们知晓派斥候前去盯梢查探,瞿南人也必然想要掌握他们的情况,双方彼此派人盯梢是常规手段。
大军未能抵达之前,不能让瞿南人知道他们已经粮绝,炊烟必须每日照常升起。
袁志恍然大悟,摸不清他们的情形,瞿南人便不会轻举妄动,以合析城守城官厄思伦的谨慎,绝不会贸然出兵。
他们现在人疲马乏,马匹尚且能吃草,人却不能指望那些东西填肚子,不是最佳的作战时机。
要么,等待大军到来,要么,等待奇迹发生。
即便肚子饿着,袁志铭记陆旋交代的任务,带着人每日盯着城门,不分昼夜,终于让他蹲到异动。
西城门有一角,瞿南兵会用绳索缒城而出,袁志迅速将这件事上报给陆旋。
得知此事陆旋连连点头,让他继续盯梢,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安排好盯着城门的事,眼下粮草问题还是需要得到解决。
陆旋仍是觉得事有蹊跷,暗中带人在周围有人迹的地方搜寻,带上工具,遇到可疑的地方还会动手铲上几铲,可惜还是没有收获。
众人不免灰心丧气,陆旋态度坚持,每日都要带人出去。见将军如此,底下人也收起了丧气话,服从安排便是。
两日后,何承慕被一阵吱吱声唤醒,身子猛地一震,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口中大喝一声:“窑神!”
沉睡中的袁志被吼得一激灵,惊恐万状地睁眼抱着轻甲就往身上套:“开打了,开打了!”
何承慕也慌了:“什么开打了?”
袁志停下套盔甲的动作,回过神来,大口喘着气坐了回去,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方才他们俩声音都不大,没有引起外面的注意,万一引发营啸,就是砍了他俩的脑袋都不为过!
他忍不住一脚踹过去,声音压在喉咙里:“你刚才瞎吼什么?”
何承慕也吓得不轻,捂着嘴,结结巴巴:“窑、窑神,我听见窑神的声音了。”
“你那耗子跑了几天了还惦记什……耗子?”袁志脸上的不耐烦凝固,抬手指着何承慕身后,表情迅速转变为不可置信,变化太过突然导致五官有些扭曲。
何承慕回头,看见窑神就蹲在刚才枕头的木头上,欣喜若狂地把它握在手里,泪花闪烁,激动得嘴里说不出句整话。袁志把盔甲从身上往下扒,准备躺回去继续睡,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
刚躺回去,袁志察觉有什么细碎的小颗粒硌着了自己,抬手摸了摸,还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听见帐外传来陆旋的声音。
“小何,醒了吗?”
袁志索性坐起来,吹亮火折子。何承慕连忙应声:“将军,进来吧。”
陆旋躬身进来,一眼瞧见何承慕手里的窑神。何承慕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嘿嘿一笑,举起肥耗子:“窑神它,又自己回来了。”
陆旋动起来,伸出一只拳头,何承慕不确定是什么意思,捉着窑神的手缩了缩。陆旋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东西——一小把荞麦籽,还掺杂着几颗黍。
“这是哪来的粮食?”何承慕脑子里只剩下窑神回来的喜悦,迟钝得过分。
袁志连忙将硌着自己的东西抓在手里,果然也是一把荞麦,虽然数量没有陆旋的多,但在几日不见粮的人眼里比金子还要耀眼。
后知后觉的何承慕瞪大双眼,放下窑神在枕边翻找,毫不意外地也发现了荞麦和黍。他兴奋起来,非常有经验地往随身携带的衣服里掏了掏,又从角落里掏出一把零碎粮食来。
这些都是窑神藏在他身上的,它是出去自谋生路了没错,但它也没忘自己饿着肚子的主人,自己填饱了肚子还不忘带一些回来。
不仅是何承慕这个主人,其他人也有份,陆旋就是醒来在身边发现了这些粮食。他们已经断粮几日,粮食不可能凭空出现,不可思议之余,他唯一想到能做出这样的事的,只有窑神,当即第一时间来找何承慕确认。
袁志看着手里寥寥可数的十几颗,又看看陆旋手里那一小把,虽然不知道窑神是用什么方法弄回来的,但显然它记得陆旋是它的救命恩人,给的量都比别人多。
“这个家伙,还有些用处嘛。”陆旋笑起来。
陷入困境以来,他虽然一直展示出成竹在胸的态度,只是为了定军心,这是他多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看来这回老天爷也在帮他。
何承慕傻呵呵跟着笑,得点好处就开始得意:“我就说窑神了不得,它是会保佑我们的!书洛不是也说过,鼠神是护法军神的左臂右膀,它可是很能干的!”
这会儿饿得肚子都瘪下去的袁志再也没有半分轻视的心,眼巴巴看着窑神:“对对,窑神,鼠神,鼠菩萨!还有没有多的,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啊……”
何承慕神气地把窑神举到肩膀上:“我早跟窑神说了,让他别保护你,临时抱佛脚,你倒是想得美!”
袁志:“你别说话,我在跟窑神说话呢。窑神是神,怎么会跟我这种升斗小民计较?它大度得很!”
“行了,别争了。袁志,集合人马,何承慕,让窑神带路,去找粮食。”陆旋一锤定音,两人都收了嘴上功夫,准备收拾动身去找粮。
“等等,把你们的粮食都给我,一粒也不许落下。”陆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麻布口袋,小心将手心里的粮食粒倒了进去。
何承慕和袁志拿着火折子趴在地上睁大眼找,把最后一粒放进去,陆旋才宝贝似的扎紧口,起身走了出去。
百人队伍集结整齐,但众人面上可见的兴致不高,在他们看来,今日与前两日并无不同,打着找粮食的旗号出去乱挖一通,然后两手空空地回来。
陆旋站在众人面前,当着他们的面将粮食从小口袋里倒在掌心:“你们看,这是窑神带回来的粮食,证明我的猜测并没有错,粮食就藏在附近。别忘了,鼠神是毗沙门天的臂膀,协助军神屡次立下奇功,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
那把一粒都不能少的粮食被陆旋递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战士手中,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荞麦和黍。
粮食不断传递下去,战士们心中燃起希望,发出振奋人心的呼喊声,干劲十足地跟在陆旋身后,气势如虹——又或许只是饿急了眼,见到真的有粮食,爆发出潜能。
窑神通人性似的,竟然真的带领他们来到一处洞口,仅能容纳窑神通过的洞口前零散落了几颗荞麦粒,这里便是它的运粮通道。
陆旋看着眼前翻找过的痕迹哭笑不得,他们曾经翻找过这个地方,但没有深挖,草草了事以至于和即将到手的粮食失之交臂。
充满希望的士兵们握着手里的铲子上前开挖,陆旋也没闲着。从他们挖过的地方再往下挖了一尺深,众人的欢呼声中,掩埋起来的粮食重见天日,鼓鼓囊囊的麻袋里装满了荞麦,还有一袋袋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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