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所有粮食被陆旋运了回去,挖掘的坑也被填埋回去,恢复原样,维持粮食还在地底的假象。
厄思伦为了不让他们从自己手里得到补给,采取坚壁清野战术,将人口迁入城中。陆旋承认这是一个好战术,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仍存有一丝侥幸,来不及运走的粮食没有选择烧毁,而是埋在地底。或许是想着等朝廷军撤退,再挖出来。
没想到这些粮食被窑神找到了,他的努力也随之付诸东流。有了足够的粮食补给,陆旋也有了新的对策,等将士们吃饱了肚子,他们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叫来传令官,陆旋吩咐一声:“传令下去,减灶!”
“是!”传令官领命退下,忠实地将他的命令传遍全营。
袁志还算长了些脑子,触类旁通:“无米照常生炊是为了迷惑瞿南人,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还有粮,现在我们有了粮,却吩咐减灶,是为了让他们认为咱们人变少了。”
陆旋目露赞许:“不错,正是这个意思。”
得到鼓励,袁志继续说下去:“他们认为咱们人变少了,就会以为我们实力减弱,就不会这样缩头乌龟一样紧闭城门了!”
“那样,咱们也不用憋屈地守在林子里,终于可以大战一场了!”何承慕握紧双拳,恨不得现在就去将让他们吃了这么久苦头的瞿南人狠揍一顿。
他在窑神头顶摸了摸,眼中满是对战胜的笃定,有窑神在,肯定能大获全胜。
第146章 败军之将
袁志之前获得的情报非常重要,朝廷军的骑兵在城外,但只要城门不开,实际上并不能对厄思伦造成任何威胁,他们只需要守住城门,日夜轮岗保持警惕即可。
陆旋想要利用西城门的那个缺口,那是目前唯一可以攻击的破绽。他不甘再等待大军的到来,决定主动出击。
将自己的计划第一步告知几个亲信,陆旋看了看那些面孔,询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何承慕有些不解:“将军,我有疑问,那个地方是留给瞿南兵出入的,他们有自己的暗号,咱们就算学会了,可他们要是发现了,绳子一割,咱们怎么上去?就算有人混上去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上头守城的瞿南兵肯定不止三两个。”
“你真是笨呐,咱们……”袁志习惯性将他的担忧视为蠢话,但实际自己也有些没明白这是什么用意,“将军,这显然不可能嘛!”
“你觉得不可能?”陆旋问,随后自问自答一番,“我也觉得不可能。”
何承慕撞了袁志一下:“这不就是了,连将军也这么说。”
“那,咱们这么做图什么?”袁志摸着脑袋。
陆旋意味深长:“你是站在我们的角度,所以觉得不可能。但如果你是守城军官,你留下任由手下出入的缺口被敌人发现,并有所动作后,你会怎么想?”
“当然是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再安全,敌军肯定要从这个地方突破,我们的城池不再绝对安全……”袁志带入对方身份分析了一番,茅塞顿开,“将军不是想要从那里攻城,而是想让城内人觉得我们是威胁!”
陆旋一笑:“当他们觉得城防不再安全,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御武器。只要他们出击,就不怕我们会败。”
陆旋的减灶策略持续下去,终于不再生炊造饭,也是这一夜,他带领三人借着夜色掩护,马戴嚼子人衔枚,悄然靠近城门。
陆旋仰头看着巍峨城墙,不借助外力寻常人根本上不去。对身旁战士比划出一个手势,他便心领神会,嘴一嘬,气流从口中呼出,一声惟妙惟肖的鸟叫从唇间冲出,直直传向高处。
不多时,一根绳索垂了下来,陆旋示意其他人贴着城墙根避开些,双手拽着绳索作势要往上爬。紧接着,绳索晃动了几下,看似毫无规律,但陆旋警觉起来,目光投向袁志,袁志也似乎没有料到,一时无措。
嗖的一声,一支箭狠狠扎入地面,差一点就射中陆旋,他连忙松手避到一边。上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不对,绳索飞速地往上收,同时不断有箭向下射来。
“撤!”陆旋一声令下,转身跑向坐骑,飞跨上马,踏白用尽全力迈开腿,几步便载着他离开弓手射程范围内。
进入林中,身后再也听不见羽箭破空的嗖嗖声,陆旋微微喘着气,心里却异常痛快,忍不住无声笑起来。
回到营里,下了马,袁志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里,他看了好几天都观察不到位,竟然不知道还有那么一步,心里愧疚得不行,双膝一曲就要跪下:“将军,你罚我吧。”
陆旋脚尖往他膝头一顶,把他的跪势踢了回去:“站直了,别老跪。这不正好,还真等我爬了一半再摔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袁志认准了这个理。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就好,下不为例。”陆旋牵着踏白往前走,“都回去睡吧,明日我们再去。”
白日,陆旋整顿队伍,留下千余人在林中设伏,自己带领铁羽营八百人前往合析城下,诱敌出城。
经过前段时间的消耗,城内弓箭储备应当剩不了多少,陆旋有把握,守城官一定不会放过歼灭他们的机会,否则等大军一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陆旋带领骑兵来到城门下,派了个嗓门大的上前叫阵,瞿南人并未理会,他们的箭一开始势头很猛,箭矢如雨纷纷而下,擦着铁羽营将士们的身体过去。逐渐射箭频率出现疲态,骑兵队伍也在箭矢攻击下乱了,整齐的队伍溃散开,还有不少人向后方跑去,陆旋估摸着时机,调转马头后撤。
但城门并没有开,厄思伦比陆旋想象的还要谨慎,没有派兵追击。陆旋整顿一番,再次带兵前去。
这次他不再后退,反而迎着箭矢前进,似乎是知道瞿南军的箭不多了。反常行为又像是断绝粮草后,殊死一搏的疯狂之举,无论如何,骑兵攻城是完全不可能达成的事。
在这样疯狂的贸然进军下,不时有人马中箭,但这不能阻止骑兵营前进。陆旋身上的盔甲被他卸下部分,直到肩头中了一箭,他才挥舞着刀大声呼喊撤退。
敌军首领中箭,溃败的队伍仓皇而逃,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身后城门发出声响,陆旋心头一松,终于上钩了。
这场没有会面的博弈,终究还是他胜了一筹。
迟迟没有等来援军,朝廷军粮草消耗殆尽,被逼到绝境胡乱发起攻击,一看就不是个会领兵的将领。瞿南军眼看时机已到,打开城门,五千守军倾巢而出,乘胜追击,不给败军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力争就此将他们一举歼灭。
陆旋带着箭伤一路疾驰,引着瞿南军进入埋伏点。待瞿南军进入攻击范围,两支奇兵从侧翼杀出,冲乱了瞿南军的队伍,而陆旋所带领的铁羽营也不再伪装,取出连弩,开始强势反击。
何承慕看见陆旋中箭,大惊失色:“将军,你受伤了!”
“我不受伤,他们又怎么会出城。”陆旋随手将箭折断,留下箭头稍后再处理,眼下正是关键时刻,顾不上这些了。
瞿南军没料到他们在“断粮”的情形下还能发起如此猛烈的攻击,骑兵的攻势十分灵活,将队伍冲击得四分五裂,分散剿灭,以最快的速度达成胜局。
败军开始撤退回城,朝廷军趁此机会随着溃败的瞿南军一同进入城中,坚守多日的合析城,终于被攻破。
城中瞿南军眼见城破,纷纷投降,陆旋带兵包围了官府,生擒守城官员厄思伦。
陆旋对那位瞿南官员颇有兴趣,他曾听乌作善提过此人,瞿南表面俯首称臣,实则狼子野心,与朝廷常有冲突,朝廷内总有那么一批人反对发起战事,不欲大动干戈,瞿南遇招抚便降,收下好处转头又作乱。
不少兖朝将领在与厄思伦的对战中吃亏,善用兵,常有诡计,不似寻常瞿南将领。
这次合析城之战陆旋也有所体会,厄思伦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陆旋在官府大堂内见到了久闻其名的厄思伦,出乎意料的,他身量不高,生得黑瘦,和寻常瞿南人并无两样。但他一张嘴,流利的汉话倒叫陆旋挑了挑眉。
“你竟然以自己受伤为诱饵,引我出兵……我败给了你,兖朝的将军。”厄思伦说。
他没有丝毫败兵之将的衰颓,仍是昂首挺胸,仿佛自己是以一城官员的身份在接待远方来客。
陆旋打量他片刻,缓缓开口:“会说汉话的瞿南人,不多见。”
厄思伦一笑:“我曾在兖朝求过学,参加过科举。”
陆旋略惊讶:“你曾经想在兖朝做官?”
“遗憾的是,凭我的学识可以当兖朝的官员,以我的身份却不行。”厄思伦神色从容,“既然我是瞿南人,那就应当回到瞿南来。说几句汉话,也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陆旋默然不语,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考中进士却不能做官,遭受歧视排挤,不得不返回故里。这种事,他相信京城里那些人做得出来。
袁志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本书:“将军,我们在厄思伦的卧房里搜到了这个。”
陆旋接过来随手翻开,随即发现,那竟然是一本兵书。
一个瞿南官员有汉人的兵书,足够令人瞠目结舌,可在他考过汉人科举的前提下,却又显得没那么难以置信。
厄思伦微点头:“无论你们决定如何处置我,我都已经做好了唯一的准备,还请这位将军为我保留最后留一丝体面。”
他这是准备就义,倒不失为一个真男儿。虽然心中的确对这位对手有些许敬佩,但他已抱着必死的决心,留下没有任何意义,陆旋并不阻拦:“请便。”
厄思伦道:“我有最后一个请求,还请将军不要杀害城中百姓和降军。”
陆旋点头应下:“放心,我铁羽营一大铁令就是不允许伤害平民百姓。”
“那我就走得放心了。”厄思伦说完,向陆旋行了一礼,迈步向外走去。
没一会儿,有人前来通报,厄思伦在房中自缢身亡了。
陆旋嗯了声:“知道了。”
袁志问:“降军怎么办?”
陆旋反问:“什么降军?”
“就是那些……”袁志声音消失在陆旋的目光下。
陆旋注视他,语气如常:“瞿南军不肯投降。”
袁志微愣,迅速反应过来:“是,瞿南军誓死不降,直到最后一个战死。”
“将城内收拾得干净点,等待大军入城。”陆旋抛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官府。
袁志望着那个背影,眨眨眼,将所有的困惑驱除。无论什么命令,只要是将军下的,照做就是了。
第147章 大军汇合
大军到来之时,陆旋大开城门,扫道相迎,城中已不见一个瞿南兵的身影。
街道上罕见百姓,他们躲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唯恐避之不及,冲撞了兖朝军队。满目萧条的合析城虽然一副受过蹂躏的模样,却没有经过恶战后的残破,房屋街道还算周全,也没有血染长街的惨烈。
陆旋第一时间来到耿笛跟前汇报多日来的情形,断粮等待援军的困窘,与找到粮食勉强逃过一劫的庆幸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从头至尾对监军吕春园横眉冷对,不屑一顾。
吕春园在一旁装模作样听着,没多久便觉无趣,以检查城内布防为由走了出去。留在屋内的耿笛一撇嘴,闷在心里的牢骚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张嘴就是一句问候先祖。
重重一掌几乎将桌面拍碎,耿笛双眉倒竖,说着吕春园干的混账事:“你说,那是个什么玩意!山路行军本就艰难,翻山越岭路狭不通,难以推进,我收到你的求援心急如焚,那阉人还要一天歇几次,严重阻碍进军!见到有雾让大军后撤,美其名曰有伏兵的前车之鉴,不可冒进,我真恨不得……他仗着是朝廷派来的,便如此作乱,偏生你我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陆旋心里有气,情绪并不外露,以往没有吕春园对比,此时他才知道担任叙州镇守中官的施定宪是何等睿智贤明。虽与骆忠和私交难以评说,可在军政之事上从不横加干预,镇守中官与总兵巡抚间相安无事,便已经是可圈可点,值得褒扬了。
耿笛说道:“好在老天爷帮你,助你度过此次难关。听说你以身犯险,冲锋诱敌时受了伤,好些没有?”
“一点小伤,不足为道。”陆旋满不在意。
“还是要好好医治的,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别仗着年轻就不在乎,那些被一身陈疾折磨的老兵,哪个不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耿笛走形式般训斥两句,听陆旋恭敬说是,又问起来,“城内瞿南兵驻军五千,怎么一个都不剩了?”
“瞿南兵不降,都剿杀了。”陆旋说。
耿笛感到一丝怪异:“那么多尸首呢,血呢?”
陆旋提了提嘴角:“已经处理妥当就是了。”
“少糊弄我。”耿笛伸长脖子,唤了声袁志,守在门外的袁志一溜小跑进来,笑呵呵地给两位上司挨个行礼。
“瞿南军那么些尸首,你们埋得累吧?”耿笛问。
见他状似关切,又是熟识的上司,袁志哪里会多想,得意昂首:“哪里用我们埋,让他们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我们填上就……”接触到陆旋的视线,袁志声音戛然而止,收敛了笑容,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哪有不降死战的士兵会挖坑埋自己的,一听就是胡话。
果然,耿笛脸色骤变,却不是对他们的,而是向着门外一声喝:“谁!”
袁志转身冲了出去,见到一个仓皇逃走的背影,心中权衡,没有追上去,回到房内上报:“将军,是吕监军身边的一个随从。”
“混账东西,监听到我头上来了!”耿笛暴躁地站起身,背着双手绕着圈地低咒,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陆旋,目光愧疚懊恼交杂,“这事怪我,我多嘴问他干嘛!”
杀降不详的屁话耿笛从不在意,只是陆旋会这么做让他有些意外,还在他面前一口咬定是瞿南军不降,和自己都不说真话,这才较劲似的叫来袁志。一时不察让人听了去,耿笛追悔莫及,连连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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