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班贺注视阿毛片刻,一笑:“这还真说不准呢。”
留阿毛和鲁北平两人看鸡,班贺同陆旋进了屋,随口问道:“今日和北平去哪儿了?”
“京营。”陆旋说,“虽说想多同你待一段时日,但上头迟迟没有安排,总觉得不好。我也闲不住,离军营时间长了不踏实,侯爷叫我多去找他,正好带上北平。”
说来也是,皇帝还未对陆旋做出下一步指示,这回干脆不放他回叙州了,亦有可能,是眼下武科考试正进行着,分不出闲心来处理别的。
班贺低头从茶罐里拈出一撮茶叶,随口说道:“皇帝日理万机,多半是没空想起你来。”
陆旋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我无足轻重,大人物贵人多事,眼里哪里有我的位置。”
班贺侧目看他,却见陆旋定定与他对视,那话怎么像是意有所指?
握着手腕的手指轻捻,带着厚茧的指腹在内侧脉搏鼓动处轻柔摩挲,无声诉说。
班贺拈在指尖的茶叶落回罐子里:“也不知道每晚在我床上的是谁。”
陆旋凑上前:“你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快装不下我了。”
“胡说。”班贺语气严肃,“分明是你太沉太深,压在心底,占据那么大位置,其他事情只好堆在上边,你还好意思抱怨?”
与他对视的双眼睁得更大,抿着的唇被干干吞咽的动作牵动,陆旋视线下移,落在那张抹了蜜似的嘴上,情不自禁挨得更近。
双唇差一点儿挨上,班贺重新低头取茶叶,顺利放入茶壶。烘成一粒粒的干硬茶叶碰到瓷器内壁,发出细碎清脆的“叮、叮”声。
“上回和你说的事,还记得吗?”班贺说。
旖旎氛围被一句话打得烟飞云散,陆旋退回原处,语气不甘:“哪件事?”
班贺:“吏部侍郎担任武科考官,这件事引起不少人心中不满,但他们的不满是绝对不敢针对皇帝的。”
陆旋皱了皱眉,他对官场的事一无所知,但李倓却是他格外注意的人。
不满不敢冲着皇帝,那便只有往另一个人那里去了。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班贺喃喃道,“我还疑惑皇帝为何近来如此亲近他,恐怕正是这个缘故。”
抓不到错处,那就给他做错事的机会,只要想办一个人,那就有的是办法。
“难怪淳王会说,别看皇帝年纪不大,心眼多得很。”班贺摇摇头。
皇帝对他的疏离可能是保护,得到上位者的青睐,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淳王还对你说过这样的话?”陆旋眉头皱得更深,一时竟不知该说淳王竟然如此相信班贺,还是淳王对皇帝是如此想法。
班贺假咳一声:“咳,这话可不能外传。”
被皇帝龙体抱恙的消息吓得从西北塞外连夜赶回,往来数千里,自己累得够呛,却发现人还有精神熬夜批奏疏,还不能抱怨两句了。
皇帝龙体消息是机密,能传出去必定有人授意,是谁就不必明说了。
陆旋反问:“我有那么愣?”
班贺笑着摇摇头,转口说道:“万一,以后离了骆总兵的照拂,你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
“知道。”陆旋下巴一点,“你还说过一件事,记不记得?”
班贺:“……哪件事?”
陆旋靠近他耳边,气息拂过耳畔,话音却留在了耳朵里。班贺双颊飞起两抹血色,强自镇定:“到时候再说。”
陆旋满意地从他手里接过茶壶往外走去,这茶再不泡都要潮了。
几日后武科会试成绩已出,兵部大门外放榜,这回去看热闹的人比上回更多。
自觉心境已平的鲁北平临到头还是有些手抖,不用再担心影响其他考试的众人终于不再按捺,激动万分关注起成绩来,不顾边上的鲁北平,倒像是这件事与他无关。
人群在榜下集结里三层外三层,呼朋引伴、欢呼雀跃,人声鼎沸。阿毛扯着嗓子喊“开水来了”,愣是被淹没在人声里,外层一堵人墙严严实实,无孔可入。
参加武举的汉子们各个身高体壮,肌肉虬结,下盘稳如泰山,仗着身材比成人纤细试图往里挤的阿毛感受到如同撞墙般坚硬的躯体后,沮丧着一张脸退回到师兄身边。
“师兄,咱们夜里来看吧,那会子人少。”阿毛唉声叹气,捏了捏酸痛的胳膊,怕是都淤青了。
班贺转向鲁北平,询问:“等人散了再来?”
都到了这一步,还畏畏缩缩,那就真不像个男人了!鲁北平心一横,撸起袖子就往人墙上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凭着力气将挡在身前的人拎开,本就拥挤人群在推波助澜下荡起巨波。
熟悉的后脑勺以开山破海之势冲开一道口,然后没入攒动的人头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出来,班贺翘首张望,察觉身边有人靠近,暂时收回注意力。
身侧的人正看着他,笑眯眯地抬手招了招,班贺有些惊讶:“去尘,你怎么来了?”
“听说今日武科放榜,我也来凑个热闹,怎么样,看到成绩了吗?”顾拂看了看周围,“那提前为自己找好后路的小子呢,该不会胆子小得不敢来了吧?”
话音刚落,阿毛跳了起来:“出来了出来了!平哥出来了!”
众人立刻向前看去,好不容易看到成绩的鲁北平被四双眼睛死死盯着,想说的话卡了壳,吐出一句:“顾道长,你怎么在这儿?”
顾拂笑眯眯打了个稽首:“我不来怎么能见证自己的话灵验呢?”
鲁北平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顾道长吉言,我在榜上找到了名字。虽然不靠前,但,总归是中了。”
顾拂点点头:“不着急。这又不是最终成绩,中武贡士只说明你获得了角逐一甲的名额,还有殿试等着你呢,那才是争第一甲的主战场。”
他抬手收了收宽大的袖子,露出一只纤长的手来,摆出熟悉的姿势:“我掐指那么一算,起码是个唔……”
班贺捂着他的嘴:“知道顾道长嘴灵,一说就准,还是等北平自己考吧。”
顾拂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放下,方才重获自由:“不说就不说,还没找你们收钱呢。”说了这话,他脸上又是一喜,“中了武贡士,还不得大摆一桌筵席?”
班贺爽快应道:“摆,晚上就来我们家吃顿便饭,闵姑亲手下厨,顾道长可赏脸?”他这些日子没空闲,与谢缘客他们也好些时日不见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邀上好友一同聚一聚,算是借了北平中武贡士的东风。
家宴或是下酒楼都一样,有的吃就行,顾拂一拍掌心:“甚好。今日北平大登科,我去拎壶酒为他庆祝,咱们喝他个一醉方休!”
阿毛忍不住在边上戳破:“你那是为平哥庆祝吗?你就是自己想喝。”
顾拂摸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泽佑,慎言。天机不可泄露。”
阿毛把他的手拍下来,嘟囔道:“喝酒算什么天机?”
顾拂理不直气也壮:“不能明着说出口的,都是天机。”
第167章 酒醉
到了时辰,谢缘客、伍旭携妻带子都来了。平江侯娄冠知晓鲁北平参加武举的事,榜在兵部外边一放他便立刻得到了消息,只是自己有事不得脱身,派了娄仕云全权代表。
这回娄仕云知道他师父不爱收礼,没再干出送一车礼物的事来,而是中规中矩地送了两枚碗大的金锭。
能花又好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反正不是给自己的,班贺视若无睹,装作没看见鲁北平纠结到一起的脸。
后通知的人都到位了,反倒最先提摆席的顾拂还没到,班贺索性站到门外等待,陆旋也跟了出去。
两人在门外乐得清静,让鲁北平去面对其他人,随口闲白,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站了一会儿,顾拂总算是来了。他双手揣在身前,身后跟着两人,似乎抬着什么,班贺面上的笑容随着他们靠近逐渐僵硬。
顾拂的两个徒弟易凡、易俗肩担着将近半人高的酒坛,沉甸甸的分量让两个少年不堪重负,要不是陆旋手疾眼快上前扶了一把,差点就要磕碎在门前。这么多酒撒了,酒味儿起码半个月不会散。
见着顾拂带来的酒,班贺后悔自己答应得那么爽快了,在听见顾拂那酒鬼说要喝酒的时候,他就该提起十二分的警觉。这会儿也没法把人拦在门外,只得一同将那大得吓人的酒坛接纳入门内。
而接纳一个酒鬼和那一大坛酒的后果,就是得同时面对好几个醉鬼。
闵姑耳根子软,禁不住好言相劝,顾拂哄人又是有一手的,三杯下肚,她便成了饭桌上第一个头晕眼花被送回房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拂在桌上领着一帮人划拳、行酒令,靠着多年累积的经验让其他人接连败下阵去,连平日严格约束自己的鲁北平都被顾拂灌得只知道傻笑。
陆旋面上不显,眼神有些迷离,好在举止如常。班贺成了酒桌上最清醒的,哦,还有阿毛——他巴不得其他人多喝一点,那样桌上的肉都是他的了。
娄仕云难得遇到如此高兴的场面,兴奋之下坚持到了最后。直到其他人再也喝不下,顾拂一个人喝没趣,终于宣告这一桌酒席就此结束。
尽了兴各自归家,伍旭有妻儿相伴,先走一步,顾拂在两个徒弟的搀扶下往外走,班贺嘱咐阿毛和陆旋两人简单收拾,他送谢缘客回去。
顾拂蹒跚的脚步一停:“不,不用你送了。我这……嗝,我这儿不是有两个么?”他抬手一推,将易俗轻轻推出去,“让、让易凡送他。”
易俗嘴角一垮:“师父,我是易俗。”
“我也有!”娄仕云手臂一挥,大笑着拍打左右两个长随的肩,“我也有两个!都借给师父,我、我自己能回去!”
娄规、娄矩腿发软,异口同声:“世子!”
班贺无视那俩醉鬼,对易凡易俗、娄规娄矩说道:“照看好你们家道长和世子,快些回去吧。”
得到放行,易凡易俗、娄规娄矩生怕身旁的醉鬼再说出什么胡言乱语来,头也不回地架着人快步走出门去。
等班贺送谢缘客到家,再折返,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声,黑灯瞎火,唯有厨房透出微弱灯光。
厨房边上传来水声,还有瓷器相碰的声音,有人正蹲在水井边……洗碗。
班贺走上前,轻拍他的肩:“言归?”
陆旋回头看来,微弱灯光下面容不似白日那般五官分明,双颊被酒气熏染,眼神也不复清明。
班贺音量放轻了:“不是说,让你和阿毛简单收拾一下就好,明日再处理?”
他说了什么,陆旋稍有些迟钝的脑子得想一下,才回复:“北平醉得厉害,阿毛也困了,都先去睡了。我在等你。”
班贺垂眸看了眼装着碗碟的盆,目光又重新回到他脸上:“这么等?”
陆旋点头:“嗯,床上冷冰冰的。反正无事,洗一点打发时间,明日也少些麻烦。”说完,他又低下头去,把手里的碗洗完。
班贺站在边上默然望着,有些好笑,这架势像是专门来洗碗的。当初,在玉成县的时候,他受了伤身体还未恢复,做不了别的事,便也闲不住地帮着收拾那间小院子。这会儿喝醉了酒,脑子里居然还能有这桩事。
班贺神色柔和,抬手搭在陆旋肩上:“我回来了,你还要接着洗?”
陆旋抬头,想了想:“哦,不洗了。”
班贺搭在他肩头的手没像往常一样轻拍,而是轻柔地来回抚摸了两下:“净手,回房里去。”
脑子有些迷糊的人,听一步指令走一步,舀水洗手,跟着班贺回了房。班贺拿过白帕子,在床边给他擦干净手,每一条缝隙都精细照顾到。
这个人太规矩了,说什么就是什么。班贺擦拭着冰冷天铁义肢上的水痕,不去看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孔,也能知道那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有些没有得到应允的事情,就不会去做,即便再想,想得发疯。他心里会替别人着想,班贺打心底里觉得,陆旋心地好,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那就应该有奖赏。
白帕子被放置到一边,看了半晌的乌黑发顶变成了一张白净的脸,眉眼在灯下温柔深邃,蕴着能将人吸入的漩涡。陆旋等着讨一些能勉强应付过去的恩惠,亲吻、拥抱诸如此类……
柔软的唇贴上来,温热的指尖捏在下巴,往上轻抬,陆旋自然而然张嘴,柔软的舌尖探了进来。
他双手猛地用力握住班贺的腰,听见一声闷哼,忙不迭又松开,虚虚的扣着。但这样没有实在感的虚握令人不能满足,陆旋双臂环着他的腰,让他的身体与前胸紧贴。
班贺分开腿跨坐,贴近陆旋腿根,双臂环着他的肩背,头向后仰稍稍后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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