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这一战朝廷军损失二百人,缴获敌军首级四百余。
这还仅是缴获的首级数量,实际阵亡数字是首级数量好几倍,大部分敌军死于火器、箭矢,自然要另算,无疑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
获得这份捷报的陆旋没有迟疑,立刻动身前往义州,亲自为自家兄弟送去奖赏。
在淳王手下,方大眼很快凭借骁勇与无出其右的气力脱颖而出,被淳王委以重任,驻守义州。
陆旋前来总督西北之时,方大眼老早就想前来肃州拜见,却被陆旋阻止,主将不宜擅自离开驻防之地,更不必如此大张旗鼓,高调行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陆旋带着何承慕与袁志,铁羽营出来的兄弟几人数年未见,长的四五年,短的也有一两年不见,更别提是为方大眼庆功而来,几人分外兴奋,还在城外就当着众将士的面抱成了一团。
陆旋坐在马上没有同他们凑热闹,眼中亦是掩不住的喜悦。
军营里办了场丰盛的晚宴,饶是不喜多喝的陆旋,也在热烈的氛围下多喝了几杯。
桌上饭菜吃了大半,脚边摆着一滴都没有漏掉的空酒坛,桌上喝得头昏眼花,没一个数得清具体数量。
陆旋端起酒杯,朝方大眼一抬手:“大眼,我奉皇帝之命前来平定西北,行使一切权力,也可算作代皇帝给前线战士嘉奖。来,我代陛下敬你一杯。”
方大眼忙不迭端着酒杯站起来:“元帅,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
敬了一杯酒,陆旋倒了第二杯:“你是从我铁羽营出来的兄弟,能见到你们建此功业,我比自己立了功还要高兴。大眼,这一杯是我自己敬你。”
话音刚落,桌上几个铁羽营出身的弟兄们立刻动容,何承慕最是感性,眼圈微红。
这番话朴实无华,偏偏情真意切,轻而易举唤起方大眼过往记忆。
他空有一身蛮力,胃口大如牛,只是为了吃顿饱饭应征入伍。他跟随陆旋屡次立功,没有一次被上级贪功冒领,陆旋更是为了他们的前途,情愿将铁羽营拱手交给淳王,他才有机会得到淳王重用,成为今日义州主将。
“元帅……”方大眼一张口,情绪太过浓烈以致声音走调,不得不顿了顿。
他狠狠闷了杯中酒,手起杯落,酒器砸碎在青石板上,碎片飞溅。
“我方大眼粗人一个,说不来他们这群酸腐之辈狗屁倒灶的场面话。我只一句话,有我方大眼在,他北蛮军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宰一双,谅他来个千军万马,我也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方大眼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唾沫横飞,抬手对着桌面就是一掌。
只听“咵”的一声,那数名参军大将围坐的红柳木桌轰然倒塌,和着碗筷酒菜叮当哐啷,一片扬尘。
陆旋手里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
何承慕还未淌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咂叭咂叭嘴,他净喝酒了,还没吃饱呢。
方大眼瞪着那双牛眼,无辜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把手背到身后去:“这是哪里弄来的桌子?怕是内里早就被虫蛀了,不然怎么会轻轻一用力就倒了?手底下人怎么办事的,这不是让元帅看笑话么,来人啊,换张新桌子来!”
他拿手一指外边:“我,我去搬桌子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
陆旋强忍笑意,还是他会掀桌子。
捷报传回都城,赵青炜显然是最高兴的,整个人为之振奋。无论立功的人是否是陆旋本人,都是一个好消息。
这是他继位以来,初次体会到大权在握,并做出功绩的成就感。
重用一个没有世家背景,靠着军功上位的陆旋,出现任何失误,他这个做出决定的皇帝都难辞其咎。
到时候,他还得重新写一份罪己诏,将自己识人不清、用人不明以致误国的罪名,当着满朝文武说一遍,那才真是上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下羞见满朝文武。
现在西北传来捷报,朝中大臣仍有不同的声音,也仅是针对陆旋本人,面对皇帝,只有口称圣明的份。
赵青炜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多年来的憋屈都在此刻一雪前耻,眼前豁然开朗。
兀自高兴片刻,赵青炜向外吩咐道:“长赢,摆驾仁寿宫。”
长赢恭敬垂首:“是,陛下。”
仁寿宫中,两位太后一如平常,坐在一块儿下棋。
薛太后思索片刻,落下一子,华太后随之落子,说道:“妹妹这一步棋下得好,也隐隐有大家之风了。”
薛太后望她一眼,笑着道:“妹妹的棋都是姐姐手把手教的,下一步会落在哪儿,姐姐恐怕都看到五步之外了。”
华太后笑笑,道:“这便是妹妹的独到之处。妹妹下棋稳扎稳打,从不剑走偏锋,我虽然能料到妹妹会在哪儿落子,却无法避免自己被一点一点蚕食。”
两人相处非三两日,对方是什么样的情绪都已熟知,华太后虽然有些感慨,但并不含任何负面情绪。薛太后便也语气如常道:“可我从未赢过姐姐一局。”
油亮温润的棋子在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指间翻转,华太后寻找着最佳落子点,一面平淡道:“那是你自己没发觉,你每一局都少输了一点,换一面来看,你就是多赢了一点。早晚有一天,只要对手出现一点失误,你就真的赢了。”
薛太后闻言,手中棋子不知道该不该落下,眉眼中显出几分迟疑。
华太后抬眸看向她,轻柔一笑:“到你了。”
薛太后缓缓放下棋子,心中为她的态度感到疑惑,便听华太后说道:“好在,你我并不在一盘棋局上。”
“姐姐……”薛太后觉察出她心情低落,却不知说什么好。
“啪嗒”。
华太后手中白子落下,粲然一笑:“我又赢了。”
薛太后低头一看,忍不住噗嗤一笑,两人不约而同伸手捡回自己的棋子。
太监福禄从门外进来,通报一声:“太后,陛下向着仁寿宫来了。”
薛太后将手中棋子放回罐中,说道:“那妹妹就先去赏花,等姐姐过来了。”
华太后道:“你与皇帝是亲母子,皇帝来这仁寿宫里无非是向我们老姐妹请安,哪里有让你离开的道理。”
见她这样说,薛太后讷讷应了声,坐在了原处。
赵青炜心情甚好,见到两位太后请了安,带着炫耀的情绪说起西北战事,薛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余光小心注意着华太后的情绪。
华太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眼前年轻的皇帝露出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渐渐释然。
这是她出于私心选择的皇帝,也在这些年的磋磨中长成,有了君主的风范。
她对赵青炜此时的心情感同身受,做出的决定得到了正面反馈,仿佛在告诉她,事情没有坏到那种地步。
她的决定并非全错。
薛太后命人拿来茶点,母子三人说了会儿话,赵青炜还要继续批阅奏疏,起身同两位母后请辞,离开了仁寿宫。
自从淳王自请前去看守皇陵,华清夷总是郁郁寡欢,今日心情稍好了些。但这份好心情持续到华明德请求拜见,顷刻间便消失无踪了。
华清夷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华明德的求见,转天,请求拜见皇太后的换了另一位,定国公华明辉。
实在不愿见到华明德,华清夷可以毫无负担地回绝,华明辉的拜见却不好直接拒绝,只好派人将他请进来。
华明辉进入殿内,关切询问:“听闻太后身体不适,太医可有说是什么病?”
华清夷勉强笑道:“就是些陈年旧疾,太医都没辙的小毛病,忍忍就过去了。”
华明辉面带愁容,重重叹了口气:“都怪臣等不争气,不能为太后分忧。华家那些后辈,没一个有出息的,整个华家全靠太后一人支撑,哪里会不累?”
华清夷没有立刻应声,只是听着。
华明辉又说:“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靠着先辈恩荫得了官位,浑噩度日,都到了这步田地,还不知道上进些,为自己谋求前程。你我兄妹二人,还能照拂他们到老么?”
话里话外的意思,看似是嫌自家孩子不上进,实际上,他句句都在诉说恩荫得来的官太小,想要趁华太后还能说上话,再往上提一提。
如此明显的暗示,华清夷怎会听不出来?
恐怕,是这对兄弟俩发觉太后有撂挑子的意思,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华清夷淡淡道:“定国公为华家子孙已经做得够多了,往后如何,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我们是替他们急不来的。”
华明辉瞳仁一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还是不肯放弃。
“有些话,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说,或许有失公允,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何如此多不公呢?”华明辉沉痛道,“那两个孩子,只因为生在华家,就要在科举考场上被人排挤,失去中第的机会。若是生在那些个文官家中,现在恐怕早已平步青云,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了。”
华清夷只是静静注视他,一言不发。
华家子侄里,能让华清夷看得上眼的,只有一个华云荣。偏偏还是个女儿家,被亲生父亲费尽心机送入宫中,余生将葬送在这深宫中。
第320章 不期
华清夷不是没有争斗过,她尽力为华家人谋求更好的前程,若不是这些人太过不争气,她又何至于罢手不管?
“你说的不错。”华清夷说道。
华明辉双眼一亮,就听华清夷继续说道:“华家后辈没一个出息的,与其让他们在官场上和人斗争,倒不如为他们谋得一个后路,远离政治中心,享受荣华富贵。”
华明辉一惊:“太后!”
华清夷:“华家没落在你我手里,就让我来当这个愧对先祖的罪人。至少,现在退下能为你们保存体面,不要让华家沦落至被人清算的地步。”
华明辉愕然望着华清夷,良久,嘴角颤了颤,俯身一拜:“臣明白了。”
祝贺陆旋的信刚寄出,班贺就收到了一封来自西南的信。
他刚从外面回来,净了手,接过信拆开。这封卫岚写的信,多半是来同他分享叙州的趣事,还没读到内容,班贺已露出笑容。
随着信纸展开,他面上的笑容随着目光下移渐渐消失,神情逐渐凝重,失了血色。
他合上了信纸,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卫岚的信中写道,数月前,阿桃的姨婆经人指点,一路寻到了叙州。
她运气不错,在城中四处询问阿桃的消息时,正巧被孙世仪撞见。得知她要寻的人,就是卫岚带回来的姑娘,孙世仪带她去见了阿桃,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得以团聚。
到此为止,都是好消息,随后情况急转直下。
可惜好景不长,阿桃姨婆年事已高,多年来为寻找阿桃奔波劳累,这一路寻来更是辛苦,一时适应不了西南水土,身体支撑不住,没多久就一病不起。
阿桃照顾姨婆数月,姨婆在她的陪伴下与世长辞。
姨婆病故后,卫岚为其举行了葬礼。忽然有一天,阿桃不辞而别,悄然离开了叙州。
卫岚与枳儿急得四处探寻着她的行踪,打探到她可能来到了都城,特意来信嘱咐班贺多加留心。
反反复复看信中内容,没有看出任何动机,亲人离世过度伤心可以理解,但她为何要返回都城?
班贺想不明白,好不容易帮助阿桃逃去西南,她又回来做什么?
秦楼内,红绫翘首张望,二楼长廊人来人往,几位官老爷已经被人引入厢房。她回头看去,一道窈窕身影站在不远处,临窗而立,任风吹拂衣带。
单薄的身影仿若禁不住风吹,稍不注意就要被风带下去了。
红绫忍不住唤了声:“秀姑娘。”
阿桃循声回头,歉意道:“我向你提了个无礼的要求,若是为难的话,就当我没有提过这件事。”
红绫摇摇头:“傻丫头,那不算什么……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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