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257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施可立态度可疑,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还因恐慌将她赶出府去。

这样的父亲,阿桃才不想认。

“他何文昌,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施可立,还迎娶了齐府的小姐?锦衣玉食,高官厚禄,而我和我娘,却贫病交加。不是他,我娘也不会伤了身体,早早病故!”阿桃强忍着哭声,夹杂着强烈的恨意。

班贺紧紧握着囚室栏杆:“好,我会禀明皇帝,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阿桃,你不要冲动,等我的消息。”

阿桃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挪动身体靠近了些,强行扯了扯嘴角:“班先生,你不用担心我,是我挑起的这桩案子,与你无关。要是连累了你,我良心如何能安?”

班贺道:“你说什么傻话,这岂是你一个人的事?施可立如果真是你的生身父亲,却能改名换姓进入官场,无疑是官场上出了大问题,我怎么能视而不见。”

阿桃泪眼婆娑,哽咽着说不出话,班贺安抚她几句,离开了刑部大牢。

第323章 死水

与范震昱达成共识,回到家中,班贺立刻书写奏疏上谏皇帝。不多时,他与范震昱两人的奏疏都承到了御前。

班贺从未管过工部以外的事,这封奏疏叫赵青炜感到惊讶,连忙将人召入宫中,询问详情。

事实上,这件事所牵扯到的,不仅是阿桃,还有陆旋。

阿桃状告何文昌冒名顶替,背后其实很可能是一场牵连甚广的科举舞弊的大案。

当年陆旋为何会流落到玉成县?是因为他父母所经营的虎威镖局,护送得罪朝中重臣遭贬的吏科给事中梁巍梁大人,却在途中遭歹人毒杀。

那位梁大人正是因为上谏弹劾吏部数位官员,贪污受贿、徇私舞弊、左右科考。

只是那时先帝初登基,吏部官员与查案的官员沆瀣一气,一时没能查出个结果,只好将被指诬害同僚的梁巍贬去忻州。结果就是梁巍途中就被杀害,来了个死无对证。

赵青炜端坐御案之后,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陛下,请陛下彻查此案。”班贺撩开官袍衣摆,屈膝下跪。

赵青炜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班尚书,起来说话。”他斟酌着语气,缓缓说道,“你是工部尚书,这桩案子,你不便插手,就让该负责的人去办吧。”

听他的语气,并没有要严格查办的意思。班贺态度坚持:“陛下,请不要敷衍臣。事关朝廷官员是否为正身,难道兖朝的官员,是任谁都可以冒充的吗?”

赵青炜坐得端正了些,正色道:“朕哪有敷衍你,查案的事,本来就与你工部无关,朕不是说了派人去查?你这样着急做什么。”

班贺语气缓和了些:“是,陛下圣明,定会查明真相,还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是了,你就耐心等着,都十多前的事了,总要些时间去查的。”赵青炜说着,话头一转,“西北传来不少好消息,陆元帅屡立军功,朕真是没有看错人。”

陆旋生性刚烈,说一不二,治军严明得过分,手下不听调遣的将领决不轻饶,霹雳手段之下很快树立起了威望。

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最容易遭人诟病,赵青炜也只能在后方为他兜着了。

就武备与战局聊了不少,赵青炜满意地让班贺退下,班贺躬身行礼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退出宫殿外,班贺的面色冷了下来,皇帝虽然承诺会下旨去查,但能查出什么来,他抱怀疑态度。

这案子要查下去,吏部那几个尚书、侍郎,恐怕没几个能保得住。

还有六部中其他官员,当年科考舞弊成功的,少说也在官场上混了十来年,个个都有人脉交情,想要查到底,朝廷官员必定大动干戈。

对外战争还未停歇,官场又要大动,刚享受到权力滋味的皇帝怎么会那么轻易让自己的棋盘被毁?

班贺并不信任皇帝,也无法相信他所给出的承诺。

皇帝所委派查案的,是大理寺。

班贺便从范震昱那儿了解事情进展,如他所预料的一样,所遇阻碍重重,没有丝毫进展。

阿桃所说的那些话,全是她的片面之词,没有确凿证据。

不管是施可立,还是何文昌,都父母俱亡,族亲稀少,要么就是二十来年没见过。旧时居所的邻居都已搬迁,难以追查。

这点班贺有所预料,当年那些人买凶杀人以绝后患,又怎么会留下轻易可查的把柄。在冒名顶替时,就已经筛选过一遍。

案件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吏部尚书高戚又矛头一转,控告关押在大牢中的女子是受人指使,刻意诬陷朝廷官员。

“她一个平民女子,怎么敢诬告六部侍郎是冒名顶替?她岂止是针对户部侍郎,更是针对负责诠选官员吏部。定然背后有人指使,一定要严加拷问,逼问出幕后主使者。”高戚在一众官员面前大义凛然。

班贺耳闻要给阿桃上刑,再也克制不住,站了出来:“案件还在调查中,大理寺还未下定论,高尚书怎么就先判了案?随意对一名女子动用重刑,恐怕有滥用刑罚之嫌,只会有损朝廷声望。这么着急给她定罪,怕不是心虚?”

“班尚书,我听闻你私下里嘱咐过狱卒,要好好关照那女子。你现在不仅要行贿,还要以权谋私吗?”高戚嘲讽道,“此女诬告朝廷大员,该不会背后就是你指使的吧!班尚书真是厉害,上要讨好君王,下要安抚囚犯,忙得很呐!”

班贺忍无可忍:“我再厉害,也比不上在座各位股肱大臣。一介只会搬弄奇技淫巧的弄臣,也搅不动朝堂上这滩死水!”

抛下这句话,他愤然离席。

即便心里不愿接受,班贺也必须承认,摆在眼前的就是一个死局。

阿桃自知证据并不充分,一己之力面对整个官僚系统如螳臂当车。但这件事她非要做不可,没有向班贺求助,而是孤身一人去了官府。

班贺颓然坐在牢房外,不知该如何对阿桃说起。

阿桃却像是洞察一切,了然一笑:“班先生,若不是你护着我,我恐怕早就被人打死了。”

“别说这样的话。”班贺皱起眉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深深绝望,“阿桃,我会救你出去的。”

阿桃迟疑片刻,轻轻摇头:“我进来了,就没想着出去。若我只想活着,就不会回来了。”她顿了顿,笑着道,“班先生,我有东西给你。”

班贺伸出手,穿过监牢栏杆,白净的手掌摊开在阿桃眼前。

阿桃将握成拳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上方,五指一松,一点耀目红光掉落,在班贺掌心晃了晃,静静躺了下来。

班贺凝视着那颗红宝石,久久不能回神。

阿桃说:“班先生,这是你送给我的,可惜我是个福薄之人,没能如你所祝愿那般幸福顺遂。我再留着它也没用了,是时候还给你了。”

班贺不知该说什么好,紧握着那颗宝石,任由它硌得掌心生疼。

“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会保下你……”班贺话未说完,就被阿桃打断。

阿桃说:“我已经累了。我想娘、想父亲、想姨婆,我的确遇到了很多好人,但我走得太累,想歇歇了。班先生,不要让我愧疚拖累了你。”

班贺无言以对,狱卒在身后催促,他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监牢。

站立在监牢外,班贺抬眼看向前方,他要见施可立一面。

被卷入事件中心的施可立没有再去官署,事情查明之前,他就待在府里。

看见忽然出现在书房内的班贺,施可立吓了一跳,被人深夜潜入府中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简直骇人听闻!

班贺坐在书桌前,出声制止想要喊人的施可立:“施大人,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对施大人说罢了。”

施可立警惕地看着他:“我同你似乎没什么话要讲。”

班贺自顾自说道:“还记得当初我央求你放了温师秀吗?我曾告诉过你,我与她的渊源。延光二年,我在玉成县一户人家中借住,那是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母亲常年生病,女儿不过七岁,瘦弱不堪——哦,施大人带幼沅向吕御医求医问药的时候,幼沅时年也是七岁吧?”

施可立面色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凝重,唇齿像是被胶水黏住,说不出一个字。

“母亲姓孙,名良玉,父母双亡,未婚却有个女儿,饱受非议,邻里闲话不断,让我领教了什么叫人言可畏。女儿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就会照顾病中的母亲,平日从不要求吃穿,我离开时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你猜,她说什么?”班贺目光注视施可立,并不尖刻,却压迫着让他抬不起头来。

“她想吃一顿肉馅饺子。因为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一碗热乎的肉馅饺子。”

班贺站起身,走到施可立跟前:“施大人可以为幼沅舍下脸面四处求医问药,无论吃穿,都会给幼沅最好的。一片拳拳慈父之心,才使我贸然替你说上几句好话。可你瞧,世上竟然还有那样的父亲、丈夫,舍弃妻女,让她们忍受冻饿辛苦。”

施可立红了眼眶,紧绷着的面皮不住抖动,僵直的背脊只有尽力后仰才不会崩溃弯下。

“而现在,”班贺走到施可立身侧,目光不再注视他,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还要冷眼旁观,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关押在监牢,无动于衷吗?”

不等施可立的反应,班贺走出门外,悄无声息离开,一如他悄无声息的来。

第324章 血书

微弱灯火穿过牢门,照亮牢室一角,不知是从哪间牢室传来哭嚎喊冤,仿佛置身于鬼域,令人毛骨悚然。

阿桃已经几日没能安稳入睡了,班贺托人给她准备好些的饭菜,也吃不下几口,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面容憔悴。

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阿桃倚着墙壁,没有理会。

脚步声停在门前,阿桃双眼木然,置若罔闻。

“阿……阿桃。”

施可立的声音传入耳中,阿桃背对着门,身影一动不动。

“你母亲,当真叫孙良玉吗?”施可立声音微不可察颤抖,但依然得不到回应。

“我并不知道……还有你这个女儿,若是我知道,我……”他声音一顿,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往事不可追,现在说出的任何漂亮话都没有意义,只会衬托得现实更凄苦。

“你不是我的父亲。”阿桃的声音细弱,但在囚室中格外清晰,“我的父亲是玉成县典史,杨修。我叫杨桃,与何文昌,施可立,都没有任何关系。”

施可立一僵,讷讷低头,说道:“好,好。只要你别继续告下去,我保证你平安无事。从今往后,你想过什么样荣华富贵的日子,都可以,再不会让你过苦日子了。”

“哼。”阿桃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我图的是荣华富贵的好日子?我不过是想要扯下你的假面,让世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施可立有心想要认回这个女儿,她的态度却如此坚决,甚至如此报复,到底对她有什么好处?他压低的声音有些愤怒:“你就这样恨我吗!”

阿桃指甲死死掐着掌心,紧咬下唇,太过用力以至于咬破了皮,鲜血从破损处涌了出来。

她松开牙齿,嘴角带着血痕,转过头去,双眼绽出明艳的光,如同绝境之下迸发出的最后一丝火焰。

“对,我恨你,我恨我怎么会是你的女儿!我们是何等相似?改名换姓,满嘴谎言,靠着奴颜婢膝逢迎讨好他人过活,不敢对身边人露出一丝真面目,唯恐被看到内里的肮脏不堪!”

“你,施大人,堂堂三品大员,女儿也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可你不知道,就连那低贱婊子,也不耻做你的女儿!”

施可立愕然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话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胸口,令他窒息。

他的确,曾经有个名字,叫何文昌。

也的确,有个爱人,名为孙良玉。

当年他辞别良玉,承诺高中后回来迎娶她,入京赶考,却未能中第。他并未归乡,而是留在都城,等待下一次开考。

那时他为了得到考官青睐,向几位官员府上递过自己作的文章,全部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老天待他刻薄,第二次科考在即,家中却传来父亲亡故的消息。孝期不得参加科考,他只能再等。

在此期间,他不断向那些朝廷大员府上送自己的作品,终于得到了一位大人的青眼,将他召入府中,对他的文采大加赞赏。

但那位大人所欣赏的并非他本人,而是他所作的文章——那位大人想让他替人写文章,参加科考的文章。

当然,并不是让他白白替人作弊,作为交换,他也能得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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