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68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陆旋坐着纹丝不动,见他那不成器的模样眉头皱了皱:“你倒先委屈上了,就没想过被你害的其他人?”

郑必武梗着脖子:“我害谁了?”

陆旋冷冷道:“今日你就差点害死我,第二次。”

他逃离莫哥山成了逃兵,一伍四人都要连坐,是孙校尉开口将他的失踪归为被野兽杀害吞食,尸骨无存,这才无人受罚。

白日被他那么盯着,若不是裕王府的奉承及时出现,免不了被那千总当做可疑人物盘问一番。郑必武的掩饰技巧一如既往拙劣蹩脚,半点长进都没有。

郑必武一哽,闷声不吭。陆旋接着说:“还有,被你监视行踪,出卖的班贺。”

提到班贺郑必武更急了:“这就是上峰交给我的任务,怎么能算出卖?况且你以为这是害他?他如今当了官,指不定还要感谢我呢!”

谁能一回京就从小小的工部匠役擢至官居五品?那些科举入仕的士子,就算中了状元入翰林、外派去府衙,也得从七八品做起。哪怕是买个官,也得花费数百万两,没有这么轻松一步登天的。

“你哪里知道,淳王殿下很看重他。”郑必武颇有些苦口婆心,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全是为了替自己辩解,真心实意劝道,“为了让班大人回京,殿下便把孟光卢调去了西北大营——哦,也就是班大人那位师兄,清理了道路,这岂是寻常人能有的待遇?”

陆旋眸光微暗,追至叙州妄图戕害班贺的人,正是被他那位师兄派去的。从到达叙州之后才有开端,恐怕就是郑必武传入京中的消息所致。

而郑必武话里透露的意思,淳王是知道孟光卢做了什么的,仅仅只是将他调离京城,仍要任用这样的人,那位殿下绝非善类。

思绪至此,陆旋敏锐捕捉到沉重拖沓脚步声,噤了声。

“武儿,睡了没有?”郑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郑必武与陆旋对视,陆旋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按在了未归鞘的刀柄上。

一滴汗悬在郑必武太阳穴处,他提高了声量:“睡了,娘。没事您别进来了,早点去歇着吧。”

郑母在门外止住了脚步:“方才翠儿说听见你这边有声音,我过来看看。”

郑必武:“准是她听错了。”

郑母道:“明日一早去你二叔家,别忘了提上酒。礼数周到些,别莽莽撞撞还跟个不懂事的毛孩子似的。”

“知道了,娘,您睡去吧啊。”郑必武应付两声,听到母亲离开的脚步,悬着的汗珠才缓缓落下。

“你还是个孝子。”陆旋收回目光,手也从刀柄上移开了。

郑必武嘴角动了动,说:“你知道京营里有多少勋贵子弟吗?像我这种家道中落的武官后人,不另辟蹊径根本没有晋升机会。但我也不羡慕你,你们是有立功的机会,可成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的是卖命钱。我们都一样,不过是供人驱役的蝼蚁。”

陆旋慢条斯理将刀归入鞘中:“今日我来过吗?”

郑必武一脸“我在和鬼说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来过没来过。”

陆旋说:“往后好好学学骗人,你这样别说晋升了,只怕命活不长。”

郑必武:“……”

但凡他打得过,这会儿就和陆旋拼了。

“暂且留你一条命,以后再找你讨。”陆旋留下一句话,起身往外走。

郑必武心中更忐忑,一时忘了怕,跟着站起身:“以后是什么时候?”

陆旋回头看来,郑必武讷讷退后半步:“好走……”

从郑必武家中出来,虽然与班贺分开没几个时辰,但陆旋觉得有必要再去一趟。

绝不是因为想见他,只是怕恭卿不知道人心险恶,被人利用不知提防,去提个醒而已。不多留,说句话就走。

自太祖时,京城便施行宵禁,数百个更夫与京营官兵在各街道巡夜,严格禁止无关人员在街上闲逛,一年到头都只有上元三日、圣节一日暂驰宵禁。最严的时候当属高宗皇帝在位,即便是当朝大员犯夜,低阶武官都能抓捕训诫,自食苦果无处说情。

不过先皇时宵禁有所松弛,平民百姓必须闭门落锁,官员或是贵族子弟则有所宽待,打着有标识的灯笼,巡夜官兵便不会去拦。

这几日圣节,官兵看管稍懈怠,街上偶有行人。陆旋尽量避开有人的地方,在看见前方相向而来的一顶轿子时,他脚步缓了缓,没有第一时间避让。

轿边跟着的下人手中拎了盏灯笼,提了字,一面是“李”,一面是“吏部侍郎”。那人拿手一指,呵斥一声:“让开,别挡道!”

陆旋收敛眉眼,往墙边挪了一步。那顶轿子从身旁过去,他回头望了眼,瞳仁中晦暗莫名,眼睑一眨,霎时尽数掩去。

班贺家的墙头格外好爬,陆旋双腿弹跳力不错,屈膝一跃,双手就够到了檐牙。可这回他蹲在墙头没能跳下去,与下方靠墙坐着的黑影打了个照面,大眼瞪小眼。

那人抬手,伸出一根比常人细长得多的手指:“恭卿,你家来了个翻墙的贼。”

班贺从房里出来,手里端了碗热茶:“翻墙的贼,不就是你么?”

刚失足摔进来的顾拂把手举得高高的:“瞧,跟屋脊兽似的。”

班贺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别说,还真像。

陆旋跳下来,看着被班贺扶到桌边瘫在椅子上的顾拂:“这是?”

“那醉鬼喝多了,喝酒的地方离我这儿近,就自己摸到我这来了。”他语气如常,显然顾拂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顾拂面颊酡红,双眼却明亮精明,煞有介事:“对,喝醉了上路不安全。”

他到底醉是没醉?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班贺有些赧然,白日那些话一回想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再见到陆旋这始作俑者,还没缓过劲来,手腕都似发烫。

陆旋瞥了眼顾拂,有关淳王的话,没法当着外人的面说。

“不是贼,是恭卿的朋友啊……嗝!唔,我给你看相,不收钱。”顾拂笑眯眯的,盯着陆旋的脸使劲瞧。

不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什么也没捞着。

“别动,你别晃,这样我怎么给你看相……诶,恭卿,你这朋友可了不得,他怎么长了四只耳朵、三只眼、俩鼻子啊?”

活脱脱一个醉鬼,白瞎了那张精明聪慧的脸!

第94章 先皇

外面热闹得跟唱大戏似的,早早回房自己捣鼓小玩意的阿毛跑了出来,看着师兄和旋哥被醉鬼为难,笑得直打跌。

再不拦着点,一会儿该耍酒疯了,班贺上前劝阻:“去尘,你喝醉了,眼花成这样看什么相?”

“你在质疑我?”顾拂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我可是钦天监保章正,钦天监知不知道!”

他较上劲了,用力揉了揉眼睛,盯得陆旋直皱眉。不一会儿脑袋都开始晃起来,顾拂扶住天旋地转的头,总算服输:“唔,看不了就看不了……我给你摸个骨,更准。”

顾拂动作飞快,伸手就向陆旋的手抓去。班贺来不及制止,只能侧身抱住离他更近的陆旋。顾拂那身板哪里经得起他一拳,这可不能揍啊!

这一抱限制了陆旋抽手躲避的动作,顾拂动作敏捷得根本不像个醉酒的人,抓住时机准确地握住了陆旋的手,捏了两下。

陆旋浑身抗拒,班贺安抚地在他肩背上顺了顺,眼中恳求:别和醉鬼一般见识。他克制地没动,班贺没好气地把顾拂那只爪子拿开,拥着被“轻薄”的陆旋站远了些。

阿毛唯恐天下不乱:“顾道长,摸出什么来了吗?就这么两下,我看你是什么也没摸出来。”

“谁说的?”顾拂双手合在一起,轻轻握了握,状似沉思,“奇怪,奇怪。似狮骨而非狮骨,似鹰骨而又非鹰骨……”

班贺快被气笑了,合着义肢也能摸骨?

这个现大眼的江湖骗子!

“阿毛,把道长扶到客房里去,打点热水给他擦擦脸。”班贺迫不及待要把顾拂挪走。阿毛乐意至极,他愿意给顾拂看相摸骨,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当门房的命。

顾拂打了个稽首,冒出一个酒嗝:“无量寿福。”

弄走顾拂,班贺转身面对陆旋,松了口气地笑笑:“终于清静了。你还有话要对我说?”

陆旋开门见山:“那日你说你与淳王达成协议,我细想还是觉得淳王不妥,你务必小心谨慎。”

这类话班贺时常对陆旋说,乍一反过来,从陆旋口中说出这些话,还是专程提醒他,怎么都有些怪异。班贺心里好笑,但对他的话认真作了回复:“殿下的确行事乖戾,剑走偏锋,但他并非旁人所想的那样,我又岂是以身涉险与虎谋皮之人?”

班贺:“先皇庙号世宗,为中兴之君,在我看来,是实至名归。先皇继位之时正值北戎进犯,攻城略地侵吞数城,家国危亡之际,是先皇任用淳王殿下,力挽狂澜。或许这不过是危急关头别无选择,但之后战事平息,无论朝中声浪沸天,先皇都未曾动过剥夺淳王兵权的心思。淳王镇守,边尘不惊,先皇心中一盏明镜,绝不自毁长城,当得起明君一词。”

陆旋眉梢微挑:“明君识人善任,所以你也信任他?”

“可以这么说。”师父为先皇近臣,班贺得以多次出入皇宫,对先皇有着自己的认识。

那位世人眼中沉迷于营造宫殿园林的皇帝陛下,实则清醒透彻,将所有人的心思尽收眼底,无人能左右他,以决绝的姿态傲视群臣。

这样的自信自傲,某种程度上,当今圣上与之如出一辙。

陆旋若有所思:“好。你信他,我信你。”

班贺笑着摇摇头,他只为自己负责,到时候信错人吃苦头也是他咎由自取。

陆旋看着他:“若是你信错人,那我们就一起倒霉。”

总之得一起。

两人站在一块儿看着对方,忍不住笑起来,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我真走了。”陆旋压下不舍,“我总是不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

班贺故意板着脸:“依我看你还是别走了,就留在京城,到街道司去,就任条狼氏。”

条狼氏说白了就是京城里扫大街的。陆旋不接话茬,原本心里想着知道班贺心思也无意义,可真的确认了班贺态度,他面对班贺徒剩一腔眷念,分离变得分外难熬起来,寸寸割舍似的。

班贺大大方方:“明年这时候你再跟着送贺礼的队伍来不就是了。”他屈指轻弹陆旋手臂,“这儿,不就是我的一部分跟着你?”

陆旋捂着手臂,勉强接受了这句话。

“现在没人了。”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班贺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忍不住回头去看阿毛所在的房间:“阿毛他……”

话还没说完,陆旋覆了上来,一手严严实实地按着他的后脑,不允许躲避。突然的动作惊得班贺瞪大双眼,心跳陡然加速,好在陆旋还算知情识趣,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

到底他还是在临走前亲上了,白日亲一下手腕根本就不能算数,陆旋终于能稍稍满意一点地离开了。

他顺着原路,回到遇见那顶轿子的地方。

沿着那条道往前走,脚步轻柔,面沉似水。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一座府邸之外,大门紧闭,门上悬着两盏灯笼,正对着他的那一面书着四个大字:吏部尚书。

风忽悠悠地吹过,灯笼在风中微晃,转了个圈,露出反面的字:杜。

又一股没由来的邪风扑向尚书府大门,灯笼里的火忽闪抖动,匾额上的金漆字在扭曲的光线之下忽明忽暗。片刻后,光线恢复平和,远处注视的人已消失在原地。

尚书府里,丫鬟端着刚沏好的茶来到书房前,房门半掩,丫鬟半边身子刚露出来,屋内便传来一声暴喝:“混账,谁让你过来的!”

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了细白的手腕上,却不敢松手摔了茶盏,生生忍下痛呼,登时双眼红了,迅速蓄起的眼泪颤抖滚下。

时任吏部尚书的杜津春怒火暂歇,将丫鬟赶走,屋里剩下吏部侍郎李倓,与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高戚。哪有让上司动手的道理,于是在场官职最末的高戚起身,上前合上了门。

“你说,昨晚有人给你送了颗人头?”杜津春年过半百,鬓发斑白,略长的眉从眉尾扫下,原本应当慈眉善目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尖刻。

李倓瞟了眼身旁空无一物的桌子,口有些干,却没能喝上已经沏好的那杯茶,只能暂且忍着:“不错。和那颗人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牌位。”

“什么牌位?”杜津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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