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杯不流
伊卡洛斯如果死了,他有足够的能量让虫族这台战争机器停下来吗?他的雌君曼努埃尔有吗?又或者说曼努埃尔会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吗?
恐怕不会吧。他现在还在为军衔不够,无法顺理成章接管军团长之位而烦恼呢。军衔该怎么晋升呢?只有一条路——上战场,用敌人的血肉为自己加冕。
甚至,恐怕困扰着曼努埃尔的问题也困扰着其他虫族。他只是万千军雌的一个缩影。军雌的结构体系就是如此,战场才是他们唯一能够向上爬,改变自己、乃至族群命运的阶梯。
他的内心陡然沉重了起来。
燕屿克制地收回视线,柔声安慰起情绪明显低落的安提戈涅,似乎是出于关心而做出了决定:“或许这也算伊卡洛斯校长的愿望吧,我会资助你们的。我也只能用钱来出力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逼真的黯然。
“谢谢。老师有你这样的学生一定很欣慰。”他感性地抹掉眼角的泪花。
欣慰吗?燕屿心头掠过一片阴云,或许有你这样天真的、容易被所谓爱蛊惑的学生,才最让他欣慰吧。
思绪回到现在,他把磁悬浮车停在了广告大屏前,此刻他很感谢雄虫的特权,让他能够在此停驻。巨幅海报中,他所乘坐的磁悬浮车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点,他变得无比渺小。巨大的眼睛能够装满他整个人,他贴着玻璃窗往外看,只能看见那双眼睛。
眉眼弯弯,带着温柔的笑意。
不知怎么的,燕屿突然有些难过。
他的笑是真的开心吗?在虫族的时候,他会思乡吗?现在呢,在遥远的白榄联大,他会孤独吗?
已经没有时间给我悲春伤秋了,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他想。
*
中午十二点,白榄联大的钟塔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这所学校的学生和职工们还从未听见它响过。或许是有的,走在路上的夏凛月恍然抬头,想起来了他第一次踏足白榄联大的时候:“招生考核的时候,在全息模拟中,这个钟塔响过一次,作为虫潮开始的标志。”
走在他前面的学姐突然回过头,对他解释:“在虫族的丧葬文化里,会有一栋钟塔记录雄虫死亡的时间,在雄虫死亡时才会敲响。”
“所以当时招生考核的背景是校长死去,和平协议被撕破吗……”夏凛月喃喃,原来伏笔在最初就已经埋下,一切都早有预兆。
他看见很多眼熟的同学穿着黑衣,匆匆赶来,丹妮格林就在其中。看起来,在权力场浸泡过的年轻女性更为锐利了,她抬眼看过来。因为东区和帝星的矛盾,他们一直没有联系,此刻他们才有机会靠近谈话。
“听俞烁说,他准备给队长送一台机甲。”丹妮格林低着头看地上的雪,问,“你准备送些什么吗?”
夏凛月却摇头:“我没什么可送的,在他走之前的时候,我就委托第七军顺便送了点东西给他。你这么问,是你准备了礼物吗?”
“这颗星球。”丹妮格林微微一笑,“这颗星球和这个星区,都是人类联盟送给伊卡洛斯的东西。”或者说陪嫁?
“原本,在伊卡洛斯死后就应该回收的。”
夏凛月大为震撼:“你把它搞到手了?”
“也有伊卡洛斯自己的配合,不然不会这么顺利。我这次来是带着资产转移证明来的,现在只差队长的签字了。”说这话的丹妮不无得意,果然,还是搞政斗适合她。在被队长打击了作为指挥的信心后,她终于在政治场上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重拾了信心。
不过短暂交流完后,他们又陷入了寂静。
穿着黑衣的人群鱼贯走入钟楼与礼堂,自觉保持了缄默。
他们看见虫族们牵起层层叠叠的黑纱,然后静默地隐入深处。目光顺着弯弯曲曲的走廊盘旋往上,虽然开着明亮的灯光,但一重叠着一重的黑纱却渲染出了黑色的漩涡。在那阴影的最深处,就是伊卡洛斯。
下属低着头进来汇报情况,塞基只是沉默地点头。
黑纱从天花板垂落,像一首挽歌,覆在他的脸上,也覆盖在沉睡的伊卡洛斯身上。他的脸紧紧靠着塞基的腹部,第一次,林洛以这样的姿势在他怀里死去。然后伊卡洛斯从这个名字中站起来,他说:“我重新叫你一个名字吧,你不要叫厄洛斯了,我叫你塞基好吗?”于是一对情人重生。
第二次,伊卡洛斯以同样的姿势陷入永眠。
这一次,不会再有谁破茧重生。
用一种死掉的语言,描绘我的爱。塞基、Psyche,我希腊语的灵魂。
你是爱我吗?还是将我当成你追逐太阳的蜡做的翅膀呢?
到他死,塞基也不知道答案。
第098章 花蜜糖
“你今天出去了?”曼努埃尔回家的时候,看见客厅里的罐装浓缩花蜜,袋子边还摆放着几盒花蜜糖。他拿起来晃晃,装得满满的。
他还怪惊讶的:“你能适应这个口味吗?没听你说过。”
按照他对人类饮食习惯的了解,他们一般接受不了这种浓度,不像虫族,能吃是福,只要能量高就什么都吃。
燕屿看着他手上的花蜜糖,神色微妙:“不,这是店家的赠品。”
在他和安提戈涅聊完天之后,正准备离开,店家突然神出鬼没地闪现在他们桌,扭扭捏捏递出来一罐浓缩花蜜,细声细气道:“谢谢您对我们店的支持,看您喜欢我们的产品,不胜荣幸,这是为您准备的赠品。”
他欲盖弥彰道:“没有要撬首领墙角的意思,只是纯洁的赠品。”
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花蜜的燕屿:……
他低头一看,发现在刚刚心思百转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杯子已经空了。再一抬头,看见蛱蝶期待的双眼。
算了,既然是蝴蝶特产,那曼努埃尔应该也会喜欢。
所以他睁眼说瞎话,礼貌感谢:“谢谢,我很喜欢。”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夹着嗓子,做西子捧心状的蛱蝶店员登时双眼一亮,不知从何处“唰”地提起一大袋礼品递给随行的护卫队,看得出来非常实心,店员的肱二头肌都崩得紧紧的,活似批发土豆的老农,笑容热情而纯朴。
燕屿:……
好纯朴的虫族社会。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
燕屿稍微润色了一番,道:“我不太爱吃,专门给你带的。”
四舍五入一下,他也没撒谎啊!
这么体贴?曼努埃尔当时就警铃大作,缓缓放下手里的花蜜糖,警惕中夹杂着几分好心,提醒道:“大部分毒对我没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
燕屿:……
好不纯朴的曼努埃尔!
恶评!超级大恶评!
“你不喜欢就给别的虫。”少在这叽叽歪歪。
然而曼努埃尔就是那种很典型的恶霸虫,既然都给了他,哪里还有拿走的道理?闻言立即占有欲大爆发。翅膀一扫,很嚣张地敛于翅下。
东西归他,但能不能吃还是个问题。曼努埃尔犹豫了几秒,扔了一管浓缩液给燕屿:“你先试试。”
燕屿被他给弄笑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么担心我下毒?”
曼努埃尔这时候却观察着他的脸色,问:“你心情好点了吗?”
燕屿微怔,看他坦然把浓缩花蜜撕开一个小口,叼在嘴里吸。
“你故意的?”燕屿不觉放缓了声音。
“我不是说了吗?大部分毒对我都没用。”自然也不会担心燕屿下毒。曼努埃尔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问:“你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发生什么了?科梅的雄虫崽子给你找麻烦了?”
雄虫莅临,辖区的管理者自然会收到消息。更何况是敌对方的雄虫,曼努埃尔对安提戈涅的行踪了如指掌,自然知道燕屿和安提戈涅的会面。只不过不知道具体情况。
燕屿轻声道:“是校长,今天我看见了关于他的纪录片海报。”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然后一击致命,这是燕屿的指挥风格。爱和战场又有什么区别呢?狩猎敌人的命,和狩猎敌人的心,都一样危险。曼努埃尔是一个谨慎而自傲的猎手,只要在他自以为掌握着主动权时,才会被杀死。
为此,伤口也是诱饵,同行者的死亡也是诱饵。
曼努埃尔闻言顿了顿,试探性地给出一个安抚性拥抱,见燕屿没拒绝,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很遗憾。”
实际上他在心中盘算着,伊卡洛斯要死了,那不就等于塞基作为守墓者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不就等于凤蝶们再也不能抱着让塞基回心转意的幻想,只能认命退下来了?未亡人跟死了也差不多,那他岂不是就可以一朝天子一朝臣,彻底清算反对者了?
他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声“死得其所,天命在我”的感慨。
当然,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他眼睛里流露出感同身受的感伤:“难受的话,和我聊聊吧。”
燕屿却心知今天的话已经够多了,再演脆弱就会演过头,ooc就会引起警惕,反而得不偿失。所以他摇头推开曼努埃尔,淡淡道:“不用了,这是我的事。”
曼努埃尔又拆开个花蜜糖,扔嘴里嚼嚼嚼,歪头问:“真的不要我开导开导?限时今晚哦,明天我就要启程去雌虫议会述职,过时不候。”
燕屿再次拒绝。
舌尖把粘稠的花蜜糖顶到右腮,被屡次拒绝的曼努埃尔不太高兴,但还是好声好气交代了自己离开后的各种事项,最后归根结底变成一句话:“有问题找副官。”
前往雌虫议会述职,是每个族群领袖的必经之路,顺利在雌虫议会作为继任者对全虫族露面,就等于过了明面。他必须要走这一遭。
这是早就订好的行程,燕屿没有异议,只是对一点感到奇怪:“你不带副官去?”
“……他太笨了。”雌虫议会都是心眼子上长了个虫,一个比一个精。而副官嘛,高情商说法是忠诚,低情商就是一根筋。
换成曼努埃尔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就不会明知故犯,放走完全虫化的自己。他愿意为了保护副官而冒险,那是他身为领袖的职责。
下位虫接受上位虫的统帅,他们化为上位者手里的武器,那就只需要负责听从命令就好了。而上位虫接受了下位虫的效命,那保护下位者也是他的责任。
副官就算遵循命令在当时弄死了曼努埃尔,他也不会怪副官的。这甚至称不上背叛,只是按照法律执行死刑而已。拿多少工资做多少事,那不是他的责任。但副官还是这样做了。
他那么笨,身份又敏感,带去老油条面前,说不准就会遇到麻烦,还不如留下保护燕屿,至少他真的很能打。
“虽然他不太聪明,但是他很能打,有什么事你直接让他动手就行。”
好像也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这里是蝶族主星,能遇到什么事。
燕屿点头:“我知道了。”
曼努埃尔便拿着自己的糖和浓缩液准备往书房走,都上楼了,在楼梯口却被燕屿叫住,他疑惑回头看。
在暖融融的灯光下,对比强壮的雌虫而言,依旧清瘦的雄虫抿唇,似乎是有些为难,缓缓道:“到时候,你能陪我去看吗?”
看什么?曼努埃尔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燕屿说的是伊卡洛斯的纪录片。
他的瞳孔悄无声息缩小,凝成针尖。曼努埃尔嗅到了伤口的味道,这让他的狩猎欲和征服欲本能地苏醒,他轻柔地回答:“当然,我的荣幸。”
“等我述职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雌虫议会。
雌虫是族聚而居的社会,而雌虫议会则是各族平等交流的场所。在第二纪元,雌虫各族群为了争夺生育资源和发展资源,割据混战,纷纷打出了狗脑子。更别提和平交流了,还是战场交流比较高效率。
是雄虫翻身后,为了争取话语权,在第三纪元建立起了这样一个以《最高宪法》为领导的平台,顺便一提,《雄虫保护法》归属于最高宪法,它与雌虫议会平级。
这里久违地召开了大型会议,要知道军雌们都很不耐烦开会。
环顾一圈,大部分族群的代表都在此,只少了蝶族,以及和蝶族是盟友的蜂族。他们正在看一份全息影像,提供于科梅,是圣堂联谊会当天各部精英与曼努埃尔血战的录像。
在事发后,科梅痛定思痛,深刻认识到自己计划的失误之处,很大一点在于错误预估了曼努埃尔对实力。
但是按他对曼努埃尔对认知,双方实力差异不应该如此大才对啊!穿胸而过的那支巨箭就该让曼努埃尔失去行动力了才对啊!他到底怎么做到一边重伤一边如同杀神降世的?
上一篇:真少爷考上了地府公务员
下一篇:我那长命的龙傲天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