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 第26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强强 正剧 欢喜冤家 年下 美强惨 玄幻灵异

为何爹要这样叫他?他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十三年前,天符卫来到敝府,将龙裔托付予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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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正是——白帝姬挚之子。”

男人的口气平静从容,每一个字里都仿佛蕴藏着极大的力量。他毕恭毕敬地跪在方惊愚面前,便似觐见君王的臣子。然而方惊愚便似头顶炸了个响雷,浑身发颤。

他不相信,他不愿相信。他在方府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十余年,连仆役们都拿他踢打轻贱,什么白帝遗孤?他才不是金枝花萼,而是地下若虫。

“可……可是,白帝遗孤……不是悯圣哥么!”

“二十三年前的一个雨夜,天符卫带着一个孩子来到方府,那便是殿下。当日拙荆恰也在分娩,得了一个男孩儿,于是在下便对外宣称方家有两个孩子降诞。”琅莱辽溃霸谙乱彩亲阅且豢唐穑阄鲆幌б磺写郏ΡW〉钕隆!�

方惊愚心中如有鲸波鼍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他失了态,双目猛睁,两眼布满鲜红血丝,几乎是嘶吼着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要这样待我?为何要我在府里过着牲口似的日子,任人践踏凌逼!”

“为了保全殿下的性命。琅姥锩谕猓杂胁簧傺勰慷⒆欧礁<又谙率窍鹊鄣闹页迹缮轿廊舴⒕醯钕虏辉谂罾诚晒校ɑ嵯纫尚牡皆谙碌耐飞稀N灰鹜馊俗⒁猓坏枚缘钕铝贡∫源恕!�

“那天符卫为何要将我带到方府来?既然方家是仙山卫首当其冲怀疑的对象,为何不将我带到天涯海陬,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藏起,却将我放在仙山卫的眼皮子底下?”

“不论您逃到何处,皆瞒不过仙山卫。”琅佬煨焯酒白钗O罩σ彩亲畎踩ΑH籼旆来拍油觯钪罩换崞毓腔囊啊5羰墙钕铝粼诜礁睿诵砘褂幸幌呱!�

“那悯圣哥呢?悯圣哥为何会被带走?”

“方悯圣是个幌子。他愈是才气发越、夺人眼目,便愈能让人将目光自殿下身上移开。”

方惊愚忽而感到无力,绝望感宛若深渊,吞噬了他的心房。突然间,他所认识的一切仿佛都遭了掀天揭地的一变,他本以为是琅勒粕厦髦榈男殖ぴ床还俏吮W∷柘碌钠遄樱乩幢焕渎涞乃攀前椎鄣囊殴隆R磺卸挤戳耍伊耍�

他颤声问道:“兄长他……知晓此事么?”

若他真是白帝后裔,那兄长被带走、被凌虐、被杀害,就全是他的罪过!方悯圣与他并无血缘牵系,本可安然度过一生,依然是那璀璨如星的少年郎,然而自与他牵扯上之后,便只能受尽笞杖拷打,被人欺侮折磨。方惊愚头痛欲裂,咬牙切齿。

“悯圣早已知晓。”琅赖溃八试肝阄!�

“为何要为我牺牲!”

“因为你是君,他是臣。方家世世代代皆怀碧血丹心,誓死追随天家。”

气力仿佛在一瞬间被倏然抽走,方惊愚无力地摇头,道:“但、但是……九年前,玉鸡卫曾用滴骨法试过我和悯圣哥,那时试得只有悯圣哥的血可融于骨……”

琅赖溃骸八健喂欠ā闶堑窝诤」巧希粞苋谌耄闶枪侨狻?扇綮呿H卫带来的那截遗骨并非白帝之骨呢?”

突然间,方惊愚浑身震颤,憬然而悟。他望见男人伸手掀起玉色襕袍的下摆,又解下胫甲,放在一旁。他听闻琅浪赜型燃玻窃谏吵∩下湎碌模痹诟惺弊呗繁愠R蝗骋还铡H欢彪旨捉饪保奴卫的那只坏腿上盘踞着狰狞的巨大红疤,创口仍旧开裂,无法愈合,其中可见白骨。

“二十三年前,在下托天符卫发先帝棺冢,替换其中骸骨。”琅榔骄驳氐溃办呿H卫带来的不是先帝遗骨,而是在下的腿骨!”

凉风穿过庭院,护花铃叮铃铃地作响,如密集的雨点。然而方惊愚却听得心惊胆跳,浑身是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曾听闻蓬莱里有“阎摩罗王”的传说。那“阎摩罗王”在二十余年前便已横空出世,胆大妄为,甚而敢发先帝陵冢,盗窃圣躯,原来说的便是这件事么?二十余年前窃取白帝尸骨的并非“阎摩罗王”,而是他爹和天符卫,他们为了瞒天过海,将自己的身份藏住,特意窃走棺中大部分遗骨,只留一截较完整的腿骨!

如此一来,方悯圣的血便能融进骨中。这是一个深远长久的计策,久到其间相隔了十数年。

刹那间,眼前似蒙上了一层水雾。方惊愚颤抖,为了护住他一人,竟要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么?

原来他并非是天弃之人,恰恰相反,他才是那位天之骄子。

方惊愚犹自震惊不已,却见琅酪讶徽靡屡郏俣扰踅9蛳隆�

“殿下,方家已恪守祖训,护卫您平安长大成人时至今日。”

流水一样潺湲的日光里,微尘飞舞,仿若细碎萤光。恍惚间,方惊愚隐约记起曾在庙宇里见过的壁画,众臣子俯首帖耳,众星攒月似的向白帝拱服。琅啦岳隙臼莸谋秤昂龆肽浅甲酉嗟锏木跞幢涑闪俗约骸�

“您想让我……做什么?”方惊愚艰难地发问。

顷刻间,他至今为止所坚信的、所恪守的一切都消失了。摆在他面前的是全然不同的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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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深深低下头颅,向他拜服。日光被棂条切成一道又一道,像雪亮的剑般落在他的身上。分明是荒凉凄静的陈旧居室,此时却无端地生出一股犹如王座般的威严。

“望您继承先帝素业,跨越天关,再度出征!”

第27章 星灯连野

春生门边,冷云寒水,蒿棘成林。

几只灰毛驴子傻乎乎地晃着长耳,在河边闲走。城墙阴影里站着一个男人,满面胡茬,着一件破旧的大斜衽棉地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袋子。这古怪的人有一双豺狼一般审慎又机敏的眼,落魄的苍凉和不羁的野性在他身上浑为一体。

男人没有名字,与他打交道的人只知他有一个外号——“骡子”。传闻他也同这种耐苦坚韧的头口一般,做着在各天关间驮运货物的生意,是蓬莱中少有的能出关之人。也有传闻道他的东家是仙山卫,因为他总有门道弄到些非同寻常之物。但只有“骡子”知道他的雇主是谁。

他的老东家是琅馈�

说是老东家,却也不大对。准确说来,“骡子”的爹曾是琅厉庀碌囊晃晃涔伲奴卫是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后来“骡子”也继承了爹的遗志,一直暗中在替琅腊焓隆@奴卫被昌意帝下令软禁后,是他暗地里为方府送些日常开销的货件,倒也没教方府断过顿。

当“骡子”尚且年轻时,琅辣愠4笮ψ排乃募纾狄痪浠埃骸靶〉苎剑苡幸惶欤一嵋阕鲆蛔舐蚵舻模棠憬泼抛印雠栌!�

那时的他问:“什么大买卖,您要我送什么货?到什么地方?”

“我要你送一人到蓬莱天关之外!”琅篮揽斓毓笮Α!爸劣诔昀汀礁舷拢阌猩踔幸獾模阃惩衬萌ィ �

而今他终于等到做这笔买卖的时候了。“骡子”在春生门边等候了十天半月,就是为了等这件“货品”独个前来。

果不其然,远方突而拨土扬尘,过不多时,一匹黑骊腾蹄而来。马上骑着一位缁衣青年,身负刀剑。那青年停在“骡子”跟前,下了马,满面是汗,脸色苍白着,然而尘土掩不住其眉目的朗秀。

“骡子”上前,低低地问道:“方公子?”

青年点点头:“是。”

“你爹同我打过招呼,让我送你暗渡溟海,远走蓬莱。”骡子说,“过段时日就是蓬莱三年一度的行戮之期,罪人们会被推于镇海门处问斩。春生门去镇海门甚远,此时守备最为松懈,这时高飞远举最好。”

两人张望四周,只见春生门蒿草丛生,城垣古旧而略显破败之态,远远地能望见几个黑衣仙山吏在墙下的阴影里吃酒划拳,眼神闲散无神,似几条渍鱼。

“骡子”又问他:“你下定决心要出蓬莱了么?”

出乎意料的是,“骡子”在那青年的脸上望见了迷惘之情。

“我……还未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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缁衣青年低垂下眉眼,陷入沉思。方惊愚的回忆飞往不久前的那一刻,那时他尚在冷败凄静的方府里,与爹道别。爹却忽而唤他入室,拿出含光剑,道出了自己实为白帝遗孤的身份以及多年来方家的苦心经营,令他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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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紧要之事?那时的方惊愚垂下脑袋,一言不发。一直以来,他如索饵饿狼在蓬莱这片冻土上苟活,仇恨是他赖以生存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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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天之骄子,注定要拯救蓬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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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那魁梧的男人却仿佛变得苍老了,方惊愚望见他细密的白发与脸上的裥褶,岁月似慢毒,侵蚀了他的威武英姿。琅雷詈笥胨溃骸按荷磐庥腥说饶悖鞘俏倚诺霉囊晃坏苄郑岽阕叱雠罾场D阌谂罾扯毫簦O毡阌环帧?炖肴グ眨蓿悴唤鍪粲谂罾常闶粲诟ɡ奶斓亍!�

什么更敞阔的天地?方惊愚忽而感到惊惶,他像在狂风中颠沛流离的轻羽,丧魂落魄地出了方府。他素来以为自己是井底之蛙,谁知不过一宵之间却变作了个令人艳羡的鸿鹄。仿佛他既生为白帝之子,便理应担负起救世之责,受众人期许。突然间,他迷惘起来,陡然不知方向了。

“……公子?”

“骡子”忽而开口唤道,将方惊愚自沉思中拉回。城根边群山閜砢,夕阳欲沉,蛩虫声响遍林坰,夜幕将至。

“行戮之期三年一度,错过今夜,恐怕便没了逃出蓬莱天关的机会了。出了天关,外面便是瀛洲。您下定决心了么?”

方惊愚垂眼,咬住了唇。他知道自己尚且太弱,尚无与仙山卫一战之力。而蓬莱之外的瀛洲、方壶、员峤、岱舆和归墟,哪一处都有仙山卫镇守,皆是虎狼之地。同时他也犹豫不决,虽说爹让他不必再将方家之事挂在心上,也不必为悯圣哥报仇,可他真能一走了之,将过往的一切抛诸脑后么?

他若是一艘船,蓬莱便是他的锚。这里是他的故土,他若走出天关,关于方家和兄长的记忆便会如烟云般消散。他自此也再不能守候蓬莱这片土地,遂方悯圣之愿。

太阳落到山的另一头去了,天渐渐擦黑,原本洒金抹脂似的晚霞也暗暗地被夜色浸染了。夜枭咕咕地鸣叫,天野下平添一股凄凉。“骡子”先前平静而散漫的神色忽而严肃起来,催促道:“公子!您要走,还是不走?”

兴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罢。这也是爹的心愿。

方惊愚张了张口,才要回答,眼角却瞥得一点光亮。

他兀然转过头去,却见原野茫茫,野草在风中翻涌着,似奔腾的波浪,复嶂重峦沉默地盘踞在夜色里。然而在那漆暗之处忽然亮起了一星灯火,飘飘揺摇。灯火向他飘近,起初只有一粒小小的光斑,后来变作三五盏、上百盏,仿佛一块金石被蓦然锤碎,由此而迸溅出的金屑。有许多人提着马灯、纸灯笼向他走来,方惊愚听见远方此起彼伏的呼喊:

“方捕头——”

“方大人,您在哪儿?”

他遥遥地望见人丛里的一个红衣少女,脸蛋儿被凛冽的寒风冻得彤红,像一只熟枣子。她在焦急地大喊:“扎嘴葫芦!你死去哪儿了!”她身边跟着一个乱发佝背的人,披着一件大芦花絮袄子,抖抖索索地提着脂皮灯笼寻人,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方惊愚认出来了,那是小椒和楚狂。

小椒又大叫:“方惊愚,你再不回来,我便将你家底吃空啦——”

她急得满面是汗,反倒是楚狂不紧不慢,在一旁哼哼唧唧,嘟哝道:“寻他作甚?那小子倒好,自个儿想跑,也不叫我一声。我也想出蓬莱天关呢。”方惊愚虽听不见他说的话,却见小椒气呼呼地踹了他一脚。

方惊愚这才发现此时天色已晚,月亮已影影绰绰地自云后冒出头来了。他今晨随着青衫老妇出门去后已过了许久,约莫是小椒见他出门前神色不对,又见他久久不归,心中担忧,便叫上街坊一齐来寻他了。

远远的,他还望见了许多熟识的面孔,那是他曾襄助过的蓬莱中的黔黎:门前扫雪的赵婶儿,卖橘屑蛤蜊的杜大爷,缝帕子的贾娘子,他曾接济过的樊书生,那些他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人都打着灯笼,脸上染着焦焦切切的神情,大声疾呼:“方捕头,你在哪里?”冷冽的寒风里,灯火连缀成一道银汉。

突然间,方惊愚的心头也似被这灯火点亮了似的,慢慢地亮起来,暖起来了。

他转过头去,对“骡子”说:

“我不走了。”

“为何?”“骡子”惊诧地问,低喝道,“公子,望您三思!过了今夜,守备只会愈发收严,到时再走,怕是插翅难飞了!”

方惊愚转过身来,星火犹如珠串,在他身后熠熠生辉。“这些灯火为我而来,我不能弃他们而去。我不能忘记兄长和他的心愿,蓬莱还需要守护它的仙山吏。”

“您不仅是一位仙山吏。琅来笕诵诺霉〉模蛐〉耐嘎豆┛诜纭D橇幔桥罾持魅眨∧讨酒舫蹋删拖鹊壑乱担 �

是啊,他确是白帝遗孤。但难道身份有所转变,他便也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心志么?方惊愚并不这样想。他想矢志不渝,守护好蓬莱,守好这方留存着方家和兄长回忆的土地。

“我不是白帝姬挚。”方惊愚却道。他漆黑的眼里映入了光,似有皎皎星河在其中流淌。

他张开步子,走向那明媚如白昼的亮处。八十一年前,白帝曾将蓬莱弃于身后,悍然出征;可现如今,他却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向他的故乡而去。他说:

“我是方惊愚。”

第28章 天命有归

将方惊愚寻回后,郑得利疲惫地回到家中。

他也不知他这儿时故交脑筋里是打了什么结,竟老半夜地跑出去,在春生门左近乱踅。昨儿近夜,小椒一脸焦急地来叩他的门,说是方惊愚自清早同老仆回了方府后便不见踪影,且走时神色不大对劲,她怕其遭了不测,央求他一同上街去寻方惊愚。

郑得利心里暗想:哈!堂堂一位仙山吏,且剑术这般超群,怎会遭了不测?反观他自己,细手弱脚的,他比方惊愚更易被害!然而对这好友的担忧之心确是不容置喙的。他立时提了风灯,上街同小椒一块儿呼喊方惊愚的名姓。

方惊愚有了下落时,已是打过更的时辰。郑得利自春生门归返府中,却是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