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三秋
奥德罗似乎很有规划,哪天去管理局工作,哪天看动画,哪天又会水池里泡尾巴……所有日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雷打不动。
他拉开青年旁边的椅子坐下,托着半边脸,扭头看向桌面少见的狼藉景象:“画不出来?”
在向来擅长的领域受挫,宁知夏垂眼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奥德罗问:“画废了多少?”
“也没……”宁知夏声音含糊,手指暗戳戳地在桌面像毛毛虫似的扭动几下,将一堆废甲片拢到手心里盖住,眼不见为净地嘀咕,“也没多少。”
“这样啊……那一定是这只猫长得太难画,你才烦得抓乱头发给燕子当小窝。”
奥德罗慵懒的声音里染上几分笑意,歪头看了一阵平板屏幕里放大的照片,从宁知夏手里抽出了笔。
眼前的练习纸还印着宁知夏用铅笔勾勒的轮廓,他将就着笔沾了点熟褐色勾勒轮廓五官。
宁知夏有些意外,发现他没有一开始就铺色,反而从眼部开始点睛,就像女孩子化妆先绘制眼妆再涂抹其他妆面一样。
最困扰的五官定点完成,随着笔刷揉涂,逐渐浮现出油画特有的立体感,宁知夏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发现对方是真的善于此道。
宁知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萎靡许久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声音也跟着扬起来:“小奥你居然会油画?”
奥德罗“嗯”了一声,浅色的眼瞳如往常般淡漠而又平静:“我的父亲教过一阵。”
面对青年疑惑的目光,奥德罗很懂他想问什么,又补充道,“他不是人鱼。”
宁知夏还是头一次听见他说起自己的家人,不过对方没有要深入多说的意思,他也就不问,只是嘴里忍不住赞扬:“如果在这个世界,那他一定是个大画家!”
真可惜,他已经是骨头了。
奥德罗当然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口,飞快画完那只令青年苦恼大半天的猫咪,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随手隔在了一旁。
“哇!你画得简直和照片一模一样!”
宁知夏蹭到他身侧,细细地观摩了许久,嘴里叽里呱啦地夸奖这里也好看,那里的笔触也很厉害。
嘴里就像吃了无数块小蛋糕,蹦出来的字眼儿没有哪一个是让人不爱听的。
奥德罗没有说话,手肘支桌边撑脸瞧他,手指拨了下他翘起的发丝,慢慢别到耳后。
时间已经太晚了,本想让人上楼洗洗入睡,余光瞥见青年的动作,眼里的笑意凝固了下,渐渐被疑惑取代。
宁知夏把那枚甲片放到甲托,当做样品般摆在一旁,重新取了枚新的,一步步开始打磨涂底色,摆出一副准备继续绘制的架势。
奥德罗蹙眉:“太晚了,直接用我画的交付订单吧。”
“不不不……”宁知夏揉了揉犯困得快要耷拉的眼睛,努力保持清醒振奋的状态,扭头同他说道,“那不是我画的,不一样。”
事实上如果利用非人朋友们的魔法在技巧上偷懒也不是不行,但宁知夏不太愿意。
就像一场游戏,自己打出来的道具和破译版得来的道具,到手都很爽,但是感觉不一样,得来太容易,满足的阀值也跟着变高。
这些空洞的成就感,或许会让他早早地对这个爱好失去兴趣。
宁知夏一五一十地和奥德罗说了,又嘿嘿笑起来,不好意思地嘀咕,“而且我想用这个款式参与比赛活动,为了公平起见,更不能用你画的啦!”
之前的联名款式太多都是水彩技法,宁知夏画了上百份,技艺变得纯熟是好事,但也连带着许多笔触技法成为固定习惯。
或许他自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接下不擅长的精细油画绘制。
可惜就算是刚才认真观看了一遍,自己画起来仍有点磕磕绊绊,摆明就是眼睛会了,脑子和手改不掉习惯性的毛病。
奥德罗看了一会儿,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错了,你落笔不对。”
宁知夏本就被他盯得莫名紧张,听他一说,低低地“唔”了声,脑袋瓜子嗡嗡作响,死手别停,画啊,怎么又画错啦!
奥德罗靠过去,直接握住了那只手,指腹滑过手背牢牢包裹,领着他落到空白的练习纸,顺着笔杆压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在纸页模拟色块笔触。
油画就像不同色块由深到浅的图层叠加,铺色下笔利落,不再是水彩时的轻提按压,宁知夏抿着唇,任由对方带着自己感受了几次,心里有了数。
等奥德罗松了手,宁知夏专心试了几次,一幅图被拆分成几个图层,混沌的脑袋一时间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他又换了色胶在甲片上尝试,果然效果好了许多。
因为是在甲面操作,不可能选用真的油画材料,宁知夏手感来了,连忙换了黏稠度较高的色胶开始拿了甲片操作。
清透裸灰底胶与仙尘调和打底,底层深色铺色,由深到浅逐层覆盖,五官点睛后,毛发色块以枯笔飞丝覆盖,厚重凝练的立体感渐渐凸显,就开始换了拉线笔。
一笔一画根据缅因丰厚毛量的长度和方向调整笔触,层次少的地方加高光,相反的部分涂抹阴影,展现出猫咪丝柔般的毛发效果,叫人一看就知道是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健康猫猫!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宁知夏越画越顺手,最细的拉线笔贴和甲面,拉出耳尖的聪明毛和胡须。
看着与照片里端坐的国王小猫差不多的图案,宁知夏松了口气。
他对自己的杰作还算满意,很有好胜心地扬了扬下巴:“虽说比不上你的,等我再练习几次说不定就赶得上啦!”
“学习同样的时间你未必比谁差,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你成为我的学生。”奥德罗托着半边脸侧头看,青年不胜欢喜的模样映刻入眼底,或许是煜煜灯光闪烁,浅色的眼瞳里微微发亮。
“我是不是还要付学费?”
“确实。”
“那请你吃小饼干?”宁知夏搓搓手,大有一副马上就奔进厨房的念头。
奥德罗蹙眉盯着他:“……你不能恩将仇报。”
“嘿嘿……逗你的。”宁知夏拿起甲片和笔,边画边嘀咕道,“我再练一个,等会儿去吃你捞的大螃蟹?”
奥德罗欣然同意:“这个可以。”
轻轻的笑声里,吊灯摇曳着发出明亮的光芒,两道身影在地面拉得老长,蹲在桌角的小猫们歪头看了看,摇摇晃晃的影子交汇之时,翘起尾巴兴奋地扑踩不停……
有了一位专业的人鱼老师殷殷教诲纠正笔触,宁知夏进步神速,没几天就把成品寄给了李小姐,随后发布展示图参加了话题区的比赛。
果然,他一出手,本就是神仙打架的赛区顿时火爆起来。
“天呐,老师的手是打印机吗?还原度简直百分百!”
“太好了,我也想把家里的宝贝画在指甲,这样随时随地都能看见它们!”
“老师能不能再出个宠物系列的穿戴甲啊!把店里的麻将小队画出来我一定买!”
“我看买家姐姐返图啦!25张票票!好耶,美术生找到了就业新方向!”
“别卷了别卷了呜呜呜……”
宁知夏笑眯眯地翻动李小姐发来的彩虹屁,屁股要是长了根尾巴早就翘得老高。
对方付了款还介绍了一位留子大顾客,说晚点回来定制几套穿戴甲,等去学校后给土著们开开眼,宁知夏自然表示没问题。
秋风卷走了最后几丝残影的燥热,桂花如同坠落的繁星铺满一地碎金,屋檐有水珠淌下来,淅淅沥沥跳动在青砖,厨房里咕嘟咕嘟的土鸡汤飘出香味,宁知夏深深地吸了一口。
哎呀,这样的日子不用坐在逼仄的办公室可真爽。
曲半青心满意足地买到了几只肥肥的土鸡,老了太柴,七八个月刚好,塞在砂锅文火慢炖,金灿灿的油珠飘了一层,被汤勺左右撇开,舀起还未放盐的清亮鸡汤。
几只小猫翘首以盼,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
“别急别急,能把你们舌头都烫掉……”曲半青嘟囔着,用开罐器撬了个地雷罐头分完餐,这才盛了热汤出来,往不同颜色的饭碗里都舀了一勺用来拌罐头。
他嘴里念叨着外面的小猫哪里有这个条件,垂眼搜寻了一圈,愣道:“福福呢?跑哪儿去了?”
“昨天追着桃乐丝去密林之森了,他们新发现了处花林,说那里的花比狐狸崽带来的好看,非要去摘了……”
宁知夏摇头晃脑地叹道孩子大了要出去闯闯,半掩的大门被人推开敲了敲,走进一个穿卫衣的女孩。
“你好,是宁老板吗?”舒少清晃了晃手机,“我有预约的,想来订几副穿戴甲。”
“噢噢请进!”
宁知夏没想到李小姐介绍的客人这么早就到了,连忙招呼她坐下,这时候正是午饭时间,曲半青见客人来了干脆给她端了碗土鸡汤。
舒少清倒是头一次见有美甲店用煲汤招待客人的,浓郁的香味随滚滚热气扑来,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周身湿漉漉的阴雨气息尽数消散,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慰:“真想回校前吃个十来只鸡再走。”
宁知夏面露惊恐,你们留子是什么饕餮转世吗!
女孩喝完整碗汤还有些意犹未尽,擦了擦嘴,才记起正事。
“我要做个六副,这些是款式……”她把款式图发给宁知夏,最后又发了张照片,“另外我也想订宠物美甲,就像李李的那一副。”
宁知夏点开照片,看着屏幕里的小狗,有些惊讶地挑起一边眉。
唔,一只白土松,长得和福福还挺像。
第57章 小猫甲
白土松这类小狗就像微微烤焦的大吐司, 小时候胖嘟嘟的一团跑起来猪里猪气,长大了倒是会稳重许多。
像福福这么标志好看的土松,宁知夏还是头一次见, 这下在舒少清手机里也看见了,不免有些惊讶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舒少清问。
“前不久店里捡到一只白土松, 叫福福。”宁知夏指了下照片,“你家这只如果不是粉鼻头, 和福福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这样啊,还真巧……”舒少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照片, 眼里流露出几分落寞,“我家这只叫米花糖, 是我奶奶送我的,不过上个月……已经去世了。”
宁知夏错愕地“啊”了一声,视线慌乱地搜寻了一圈, 捞起三花猫塞进舒少清怀里以示安慰。
“没关系。”
舒少清挠了挠小三花的下巴, 轻轻地笑了一下, 只是笑容有几分苦涩和无奈“人的寿命比猫狗长太多了, 养的时候就注定就会有那么一天,我只是没想到会那么难挨。”
这样的话题是养宠人不愿面对的事实, 宁知夏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又赶紧拍胸脯保证把每款穿戴甲画得让她绝对满意。
宁知夏的技术早有耳闻,舒少清自然是一百个放心, 按每款千元的价格付了一千二当做定金约好了取货时间就先离开了。
女孩有些孤单的身影步入雨中, 或许她曾经的身旁有一只小狗,从摇摇晃晃的胖毛团, 再到威风凛凛的骑士,又变成迟暮的老友……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她手插着风衣兜里,用另一只手遮挡着前额往轿车跑去,逐渐消失在宁知夏的视野之中。
六款穿戴甲除了宠物款,其余的被曲半青接手了,之前秋季限定款在波波库拉和摩琳的帮助下已经快要完工。
趁着狐狸崽们过来哼哧哼哧打包的时候,宁知夏忙里偷闲,拿起一枚中T形方甲,埋头捣鼓。
倒不是他变得劳模,而是评论区对麻将小队的呼声高到超出想象,嚷着要出小猫美甲。
“你说你一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横冲直撞地到处闯祸,怎么有那么姨姨喜欢你呢?”宁知夏蹲下身,撑着半边脸歪头看着朝他开来的半挂橘猫。
胖橘慢悠悠地走了两步,就像转弯的大卡车般身体倾斜,哼唧一声就地瘫倒,四只爪爪开花拉成满弓,翻出肚皮倒着对他眨了眨眼。
果然猫是不能粘橘色的,利落精干的狸花猫也不例外,全身金灿灿的毛毛蓬松好闻,简直像只小金猪。
宁知夏盯着它几秒,猛地把脸埋进肚皮乱蹭,习以为常的胖橘打了个哈欠,偏头含着爪爪舔得咂吧响,仿佛用行动回答了主人刚才的问题。
贴了一嘴猫毛,宁知夏又是嫌弃又是满足地去洗手间清理干净,继续回工作台磨甲片。
搞都搞了,就不能整得太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