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又灭
没来得及等祈桑看清楚其他细节,这段记忆就如同云烟一般消散了,只留下了模模糊糊的印象。
祈桑嘴上说身上这套喜服丑,但事实上,这就是他会喜欢的款式。
为什么这个幻境会这么逼真?
萧彧的性格和长相,也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全无二致,甚至某些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小习惯,幻境里的萧彧也都还原了。
祈桑愣神的功夫,萧彧弹了弹他的眉心。
“怎么变傻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可别告诉我你想悔婚。”
祈桑:“……不会,拜堂吧。”
哪怕有再多疑问,问眼前的萧彧也注定得不到任何解答,只能顺着幻境的发展,继续走下去了。
萧彧悄悄松了一口气,与祈桑牵着同一条喜球红绸。
长长的红绸在祈桑与萧彧连接在了一起,让两人在这一刻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没有司仪喊拜天地,便由萧彧来代替。
他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一拜天地。”
两人面对装扮得喜庆的厅堂,弯腰鞠躬。
萧彧似乎有些紧张,第二声有些干涩。
“——二拜高堂。”
两人都是无父无母之人,但该有的礼仪都得有。
面对两张无人坐着的八仙椅,完成第二个鞠躬礼。
该夫妻对拜了。
祈桑和萧彧同时转身。
没有盖头的遮挡,祈桑将萧彧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萧彧想要自己尽量看起来严肃一点,努力板着一张脸,眼睛却都是笑意。
——萧彧真的很开心。
祈桑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这不是一个低劣的幻境,靠读取记忆就能创造出来的“假人”。
尽管很早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在此刻真正确定眼前的“萧彧”,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萧彧时,祈桑的心口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礼成,两人步入喜房。
红烛摇曳的喜房,祈桑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萧彧,你为什么要和我成亲?”
明明早有答案,祈桑却又问了一遍。
他注视着萧彧的眼睛,“我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这话在这大喜的日子问出来,实在是有些扫兴了,但萧彧从不会怪罪祈桑,也不会觉得祈桑有什么不对。
萧彧从前总是遮掩爱意,如今终于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祈桑。
“桑桑,因为我一直一直,爱着你。”
相似的语气,萧彧曾对祈桑说过另一句话。
从前的萧彧总是给人很沉重的感觉,眼神里像是藏着很多事似的。
在祈桑的记忆里,萧彧只说过——
“桑桑,因为我想一直一直,陪伴着你。”
尽管祈桑早就知道萧彧那些没有藏好的心思,但因为在某些时刻有些迟钝,过了这么多年,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那时候的萧彧,想说的不是陪伴,而是爱。
祈桑没能给出任何回应。
萧彧没有在意对方的沉默,因为他将自己的爱意说出口,也不是为了一定得到回应。
喜欢从来就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祈桑瞧见身边有两杯交杯酒,便端起一杯递给萧彧,“哥哥,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萧彧端起酒杯,与祈桑挽着手喝下了第一口。
按照习俗,再交换酒杯,一同饮完剩下的酒。
喝完交杯酒,萧彧却没有松开祈桑。
反而借着这个姿势,顺势抱住了祈桑。
祈桑手上还握着酒杯,也没推开萧彧。
“哥哥,不会一杯花雕酒就把你灌醉了吧?”
萧彧笑了笑,终于松开了祈桑,还顺便弹了下祈桑的眉心。
“酒量不好的是你吧?之前去秀姨家吃饭,你喝了两杯桃花酒就醉了,闹了好久,最后是我把你背回家的。”
祈桑也记得这件事,却不承认。
“有吗?我酒品可好了,我应该直接睡了吧?”
萧彧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喝醉了就玩泥巴,一晚上给家里的几只鸡捏了好几个泥巴房。”
祈桑不满,“你不是说那是邻居家的小瓜捏的吗?”
“我哄你的,你真信了?”萧彧乐了,“难怪你过了几天给小瓜编了几只蛐蛐,原来是怕他再来我们家鸡圈玩泥巴?”
祈桑不可置信,“你居然骗我?”
难为他学编蛐蛐学了好几天。
萧彧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抚摸上祈桑的脸颊。
“我骗你的事情多着呢,桑桑。”
祈桑在萧彧的表情里明白了什么,没有追问下去。
萧彧的身体微微往前倾,似乎是想要在祈桑脸上落下一个吻。
祈桑没有躲开,温柔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萧彧。
然而在祈桑近乎默认的态度下,萧彧却没有继续向前吻上少年的脸。
两人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这是他们从前从没有过的亲近距离。
萧彧的身体再微微往前倾半寸,就能亲吻上他如今名正言顺的爱人。
可他眼睑颤了颤,却只用手掌托起祈桑的一缕头发,在上面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萧彧又靠近了祈桑,但这一次,他只是为了给祈桑一个拥抱。
“桑桑,我记得我死的时候,你可是一滴泪都没有为我流。”
这句话相当于撕开了本就一触即碎的伪装。
祈桑默了默,笑了:“是啊,你骗了我,我早就恨不得你去死了。”
萧彧听完这话,却没有生气。
“这很好,桑桑……不要为了我难过。”
祈桑推开了萧彧,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审视地看着对方,“所以萧彧,你不远万里地来到宁安镇,就是为了让我杀了你,是吗?”
从前,只要祈桑脸色一冷,露出一点生气的情绪,萧彧就已经急得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用来哄好对方。
可如今,他只是坐在原地,用一种很悲伤的表情看着祈桑,“桑桑,我已经是一缕孤魂,杀了我,也只是让我回到本来的归宿。”
祈桑抿了抿唇,“我现在当然不能杀了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个幻境离开。”
“你知道的。”萧彧很平和很温柔地看着他,“在我们见面之前,我就告诉过你答案了。”
萧彧的眼睛仿佛在说。
——桑桑,你很聪明的。
——你早就发现了,只是心软了。
祈桑当然知道,也正是如此,他才觉得异常可笑,“萧彧,你真是太狠了。”
萧彧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好情绪,但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曾几何时,他也曾幻想过与祈桑成亲时的画面。
于是他亲手设计了一个纹样,说要绣在祈桑的盖头上。
祈桑在刚上花轿时,就在红盖头上发现了那个纹样。
——他从最开始,就知道接他成亲的人,是萧彧。
萧彧将一样柔软的东西放在祈桑手上,正是那块被祈桑说“难看”的红盖头。
祈桑攥紧了掌心的红盖头,将鲜亮的红盖头攥出难看的皱痕,可是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它了。
祈桑问:“我该怎么杀了你?”
萧彧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祈桑掌心。
“我现在只是一个孱弱的孤魂野鬼,你能想到的任何方法都可以杀了我。”
祈桑低头看着掌心那柄锋利的匕首,“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就像今天这样,你又莫名其妙地把我拉入了幻境。”
萧彧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很残忍。
“不会了,桑桑。”
“你还记得我送你那个吊坠吗?"
祈桑当然记得。
那个吊坠如今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萧彧摸了摸祈桑的脸,没有半分暧昧旖旎,只有最单纯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