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玄
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好像这个时候剧院依旧不太请外面的剧团来演出,大多时候就是自己戏班的人唱戏。绍县的老人对沈家的戏班熟悉点,自己的戏班也能剩下不少额外的支出。”
而白天基本是不唱戏的,绍县人听戏喜欢在晚上,白天唱了也没人听。
左时寒把剧目表放下后,又去看其他的东西。
看后台的杂物,这里显然也经常用于演出。打开柜子,能看见不少唱黄梅戏的戏服和头面,只是和传统戏服都有些区别。
陆窕说:“在戏剧厅唱的基本是改变后的新戏,传统剧目还是去戏台唱。”
早年三厅常被闲置,现在戏台无人问津,陆窕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唏嘘。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她因年幼不曾留下多少记忆便这般感慨,表姐看见这些熟悉的人与物时,又是作何感想呢?
“陆姑娘,”左时寒问,“当年戏班是为什么解散的?”
陆窕眉皱起来,抓了抓头发:“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也没留下啥印象,大多事情还是听别人说的,要是有错你别怪我啊。”
左时寒点头。
“对外的说法一般是戏班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反正就是没钱办下去啦。倒也不能说这不是原因,但应该不是唯一的原因,那会儿戏班应该还能多撑几年的。”陆窕叹了口气,“戏班解散的导.火.索,其实就是班里的一个人。”
第16章 蛛丝马迹
戏班解散那会儿,陆窕还没有上小学,但是因为已经上了幼儿园,她不像以前那样成天待在老剧院,而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很难记住事,戏班解散的过程,陆窕大多是从母亲那里听到的。
“最早提出要解散戏班的应该是李哥。”陆窕回忆了一会儿,说道,“李哥就是剧院里头烧饭的李阿姨的儿子,一般唱的花脸。现在物价连年上涨的事儿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什么东西都贵了,戏班却越做越差,工资怎么也上不去,李哥觉得这年头唱戏没盼头,就想要去干别的。”
左时寒保持沉默。
他对阳间的物价一点也不清楚,只知道冥币面额越来越诡异,无常界通货膨胀相当严重,掌管财务的鬼仙操碎了心。
“有这样心思的人不止李哥一个,就是没他强烈,也没他表达得这么直接。姨父也对此束手无策,他已经很努力地经营戏班了,但是无力回天,新鲜的事物层出不穷抢占人们的视线,姨父能维持住收支平衡这么多年就已经很艰难了。”
“姨父其实是理解李哥的,他偷偷和我爸妈说过,如果李哥真的要走他不准备拦了。”
陆窕摊了摊手。
“李哥没立刻离开戏班,可能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他唱戏时已经很不满,好几次说台下空空荡荡的唱给鬼听。他在台下这么说的时候,姨父都没说什么,可渐渐的他不满的情绪都带到了台上。”
“一次严重的失误后姨父发了火,李哥脱了戏服就直接走出剧院,再也没有回来过,行李还是他妈妈收拾好后带给他的。”
木生都猜出后续了:“走了一个后其他人心思也活络了,接二连三各谋生路?”
陆窕无奈地点头。
少了哪个角色都唱不好一出戏,没了人的戏班子哪还办得起来呢?
陆窕记得云姐似乎是最后走的,她犹豫了很久,但还是在沈明楼的劝说下跟喜欢的外地男人离开了绍县。
左时寒忽然道:“鬼墟里头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场景,鬼魂自己是很难控制的。”
陆窕不太明白:“咦?”
“我们看到的这一日,对沈明楼来说一定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好像解谜游戏。”陆窕说,“可是我想不出来这天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于沈明楼而言重要无比的日子她不应该不曾听闻,往前看,妻子的病逝是沈明楼一生之痛,往后看,戏班的解散致使沈明楼郁郁寡欢。如果今日是这两个日子中的任意一日,陆窕都不会觉得奇怪。
“改变一生的事情,往往不被旁人知。”左时寒道。
……
“对不起,祝先生,我实在看不出来。”沈与媛一脸愧疚。
祝饶宽慰她:“不用着急。”
午饭过后,沈明楼等人就四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沈与媛一下子慌了阵脚,不知道该去跟谁,祝饶却直接跟上了沈明楼。
沈与媛一路上回忆那些人的神态有何异常,但因为她自己记忆也模糊了的缘故,根本发现不了有问题的地方。
除了沈明楼外,他们见到的还有六个人,云姐,夏姐,李哥,李姨,陈哥,钟叔,没有两个人是结伴行动的。
沈与媛无意识中掐着自己的手指,没一会儿就留下了不少印痕。
祝饶只能又安慰了她一遍:“不要慌,跟着你父亲不会出大事。”
沈与媛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为什么?”
祝饶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沈小姐,你觉得你会藏在哪里?”
沈与媛怔了下。
她忽然明白过来。
……
“那几个人,你都熟悉吗?”左时寒拎出衣柜里的一件戏服,边看边问道。
陆窕摇头:“都不熟。”
她那时候毕竟也太小了。
“名字都记得吗?”
“额,”陆窕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姓勉强还记得吧。”
左时寒嗯了声,把戏服放了回去。
陆窕十分茫然地跟着左时寒在后台走来走去。
她忍不住道:“都看过一遍了,这里应该没法藏人吧?”
左时寒没有回答她,陆窕看到左时寒最后走到放头面的箱子那,开了箱子,对着一箱珠饰喃喃自语。
没有听见声音,只有嘴唇在动。
陆窕搓了搓胳膊,忽然觉得毛骨悚然的。
对了,怎么没有人开灯啊?
陆窕退后一步,撞到了桌子。他们进来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开灯,就着桌上一盏本来就亮着的小灯在后台乱晃。
陆窕在墙上摸索电灯的开关。
砰。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陆窕下意识瞪大眼睛看了过去。
是左时寒轻轻合上了箱子,起身看向陆窕。
他大半个身子在阴影中,整个人看上阴沉沉的。陆窕好像是忽然之间意识到左时寒的皮肤过分苍白。
简直不像个活人该有的肤色。
“有人来过这里。”
左时寒的声音好像也带着一股寒气,即便好听仍让人脊背发冷。
陆窕忍不住想远离他。
左时寒蹙了蹙眉。
他几乎在一瞬之间来到了陆窕面前,在陆窕本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指尖按在了她的眉心。
指尖冰凉,冰得陆窕一个激灵,又瞬间清醒。
“唔。”陆窕呆滞了一瞬。
再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面前左时寒抱着人偶静静地看着他,哪有什么可怖,反而显得有些乖巧。
陆窕懵得眨了下眼。
“你被影响了。”木生冷不丁开口。
“被什么?”陆窕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那个人的能力很明显,就是能改变别人对自己的感知,彻底融入到一个鬼墟里。”陆窕竟从木生像是玻璃珠子制成的眼睛里看到了冰冷的情绪,“小看他了,连你对时寒的感觉都能影响到。”
此刻回想,陆窕对左时寒的恐惧确实来得莫名其妙,但她当时一无所觉。
“他来过这里。”左时寒道。
陆窕这会儿是真的害怕了,惊弓之鸟般往四周看去。
左时寒神色不变:“陆姑娘,戏班里有谁唱旦角?”
陆窕愣了一下,倒是答得不慢,没怎么思考就道:“旦角都是女孩儿唱的。”
他们见到过的除了做饭的李姨,就只有两个女人,一个云姐,一个夏姐。
左时寒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朝后台的出口走去。
“怎么了?”陆窕跟上他,“有什么线索了吗?”
“问了人,”左时寒说,“旦角的头面被动过。”
陆窕没敢去问左时寒是问了谁。
左时寒又往大院走去。
那个人能够影响别人对他的感知,这不代表他可以直接伪装成另一个人。
他既然要装作一个戏子,那么他至少要练习唱戏。
能够练戏的地方很多,但是需要熟悉的道具却不是哪里都有。
道具存放在后台里,而澄湖剧院能够唱黄梅戏的除了老戏台就只有戏剧厅。戏剧演出的地点多在老戏台,演员们排练也基本在那,入侵者需得换个无人的地方,才能不引起他人的怀疑。
戏剧厅的后台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领子微皱的戏服,被动过的头面,全都属于旦角。
“先不找表姐了吗?”陆窕小声问。
左时寒答:“祝饶在找。”
“……啊?”陆窕茫然,“他们不用盯着那些人吗?”
左时寒沉默了一会儿。
“只是说给他听的。”左时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