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玄
左时寒看着手中的符咒,勉强认出了上面写的是什么。血咒有其独一无二的写法,由于这个派系流传实在太广,符文基本公开,连左时寒都记得一些符文。
只是……写得好丑。
为什么它居然是有用的?
左时寒有些不解,松手后血咒还未飘落到地上就化作飞灰。
左时寒回头看向虽然懵了,但反应极快地要取出第二张血咒的封师。
封师大概直到被左时寒束住双手,也没想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瞬之间他们就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如果左时寒不拿着那张血咒,简直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一场幻觉。
左时寒又是一拽偶线,牵着抗议不能的封师走了。
封师知道自己挣脱不了,一路上废话就开始了。
你是这里的主人吧,看你的衣着,不太可能是现代的……唔,我猜猜,难道是明朝?
老头子说遇到清朝鬼就是极罕见的事情了,再往前绝不可能,真该让他开开眼界。
美人,你的线缠得有点紧,我觉得手都要断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开口就行了,我保证绝不反抗!
左时寒没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只觉得他好吵。
左时寒顿住脚步。
长得这么漂亮,声音一定也很好听,要是不会说话该多可惜。
左时寒听见封师小声嘟囔。
他正想着要不要把他嘴也封上,却感觉到手中的偶线一松。
左时寒沉寂许久的心忽地一惊,立时转身看去,但刀光乍起,血光若弧,长刀携着血咒已至。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时才弥漫开来。
「诛灭」
「却邪」
「收摄诸魂」
避无可避。
三张斩鬼咒匆匆写就,血色模糊,映入左时寒眼底。
封师的强大出乎他的意料,这样的实力与年纪,恐怕是当今封师门的首席。
但,这里是他的鬼墟。
左时寒徒手接住了刀刃。
眼前的封师,哪似他说话时的吊儿郎当。他故意用那些不着调的话减轻鬼魂的戒心,但这倾注全力的一刀仍被轻松接下。
封师苦笑了一声,声音嘶哑。
我这是什么运气……真是明朝的啊。
一般来说,鬼魂存在于世的时间越久,实力就越强。
封师先前提到明朝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但事实告诉他眼前的可不是什么汉服爱好者。
不成功便成仁,三张精血写就的斩鬼咒带来的反噬能让他立时失去行动能力。
实际上封师还能站着,还能握住刀就是奇迹。
左时寒松开刀刃后,黑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低头看着手心的血痕发愣,虽然心中已有预感,但真的见到伤口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有血慢慢渗出来。
左时寒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将手收在袖中。
他看向封师,封师因为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清醒着,仰头看着他。
左时寒走到他跟前。
夕阳已经彻底坠落,暮色使他的面容难以看清。
在封师压抑的目光中,左时寒终于说了他见到封师以来的第一句话:离开这里。
……
木生努力踮起脚尖,想要去拍左时寒的肩膀,但是最多只能拍到左时寒的手臂。
左时寒:“……?”
木生靠着他:“在想什么呢?”
左时寒道:“以前的事。”
木生立刻道:“以前没好事。”
木生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囚禁折磨左时寒的左家,和后来遇到的祝饶那个封师都不是好人。
……后面那句话可能有失偏颇,但木生的心早就偏得没眼看了。
左时寒微微笑了笑。
山巅经年不化的雪,原来也是会有融化的一天的。
木生呆住了。
他几乎已经想不起,左时寒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他想要伸出手,去摸摸左时寒的嘴角,可是依旧没能够到。
木生沮丧地垂下脑袋。
左时寒轻轻抱起了他,让他能正视自己的面容,能摸到他扬起的嘴角。
即便那弧度几乎无法察觉,木生依然视若珍宝。
如果他不是永远一张笑脸的人偶,此时一定哭了出来。
“我在想,”左时寒温声道,“我以前的想法也许确实错了。”
木生声音有些着急:“你别这么想,你一点错都没有!”
“我知道的,木生,”左时寒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正常。”
他生时有着不正常的人生,死后又见了太多人的疯狂。
他和祝饶是不一样的。
他和祝饶的想法是不会一样的。
所以祝饶才不会接受他当时理所当然的想法,才会说出分开冷静一下的话。左时寒回到鬼墟认真思考了三年,可还是没有得出一个答案。
木生着急得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我去揍那个混蛋封师一顿!”
左时寒两手固定住他小小的身躯,满眼无奈:“你怎么总和他不对付。”
若是木生的魂魄脱离人偶的躯壳,他的眼眶一定红了。
“我是你的人偶,我们约定好了,同生共死,永世不弃,只有我们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但是他……他……”
木生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无法把话说完整。
而男人的谈笑声伴随着脚步在不远处响起。
“今晚上的戏唱完后,我们去院子里头喝两杯吧?”
“你可别多喝,小心伤了嗓子!”
“嗐,我说两杯就两杯,还能多喝?”
陈哥和钟叔哥俩好般地勾肩搭背从远处走来,说说笑笑。
“不过这好酒的价格也是越来越贵了啊,说不准哪天都买不起了。”
“这年头什么东西不贵……”
左时寒看见了那俩人身后的祝饶,紧接着,神情失落的沈明楼也进入视线中。
第20章 明月常缺
人生的拐点,总是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出现。
未必轰轰烈烈,引得世人皆知,可能只是忽然之间察觉了生活中一直存在着的事,从此心境天翻地覆。
对沈明楼而言,这本该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他们做着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的事情,过着平静且平淡的生活。然而无意中听到的见到的戳破了美好祥和的假面,沈明楼好像驾驶着名为“澄湖剧院”的车,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悬崖的边缘。
他贡献了一场完美的演出,演出结束后如往常一样在后台卸妆,和同伴们说说笑笑,好像一无所觉。
但是背过身的时候,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意,只余疲倦与迷茫。
沈与媛看着父亲,就好像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父亲在时她无忧无虑,不必为自己的人生操心,但是父亲走后,她尚看不清前路,就要背上祖祖辈辈留下的沉重负担。
沈与媛苦苦支撑了老剧院太多年。
沉重的担子压得她好多次在深夜之时崩溃,白日洗干净泪痕,走到阳光下又要带上一张笑脸。沈与媛知道她此时经历的就是父亲生时经历的,这段记忆里父亲的神情,同她四下无人之时在镜中的面容一模一样。
墙上的钟表发出哒哒的声音,指针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挂钟的下面就是撕历,很快它又要撕去一页。
年华就在无数次重复中逝去。
陆窕来到沈与媛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和她紧紧依偎着。
……
走廊处,左时寒靠着栏杆,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是残缺的,到底圆月要更少见。
一件热度未散的风衣披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