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霜玄
这不是一座多么强大的鬼墟,但一点点难度也足以让经验尚浅的鬼仙焦头烂额。
左时寒救出被鬼墟的迷宫困得团团转的灵也,灵也被他从鬼墟里提溜出来的时候,丢脸到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左时寒想了想,突如其来的情商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灵也两句:“你才死没几年,刚才那样是正常的。”
那个时候的左时寒显然没有因为和祝饶待在一起染上的生气,安慰的话被他说得干巴巴的。
灵也脸更红了,看天看地,看小巷里唯一一盏灯笼,就是不敢看左时寒。
“走吧。”再也想不出安慰话来的左时寒说道。
灵也跟在他后头离开小巷,一踏出漆黑巷道,便撞进了一个光明世界。
“咦,”灵也看着铺陈在他眼前的景色下意识道,“是这个时候了啊。”
“什么?”左时寒回头问道,他已经走出很远。
“没什么没什么!”灵也赶忙小跑跟上了他。
灵也以为左时寒当时没有听清,其实左时寒听清楚了,他问的是当时是什么时候。不过灵也既然误会了,他也不会执着于得到一个答案。
此时想起,左时寒突然间意识到灵也口中的时候正是元宵。
不知灵也现在在干什么,想到这里,独自待在家中的左时寒就给灵也传了信。
偶线圈成一个小圈,灵也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对面传来,他一来就先答了左时寒的问题:“我现在正在查左悬的事呢!”
左时寒一怔:“左悬?”
“嗯嗯,”光听声音左时寒就能想象到灵也用力点头的样子,“祝饶已经和我们说过了,蝶姑那边也在查。”
祝饶这会儿不在家中,正是去了分会的档案室。他在东北那边就查到了一些有关左悬的消息,但各地的资料毕竟没有完全互通,根据何伟业的记忆,左悬应当基本在南方行动,祝饶回到绍县不出意外能查到一些在东北查不到的东西。
真正被左氏余孽针对的对象,这会儿反而在家中无所事事。
左时寒知道这是祝饶他们在保护自己,不管左家的余孽想要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他,前提都得接触到他。祝饶等人没让他一起探察,也是在减少左家人接触他的机会。
左时寒也没在外面乱跑,乖巧地待在家中。在鬼墟中只与人偶相伴待上百年的他自然是不会无聊到自己的。他忙活了一个下午兼一个晚上,终于将这个新年每一只人偶的新衣服都做好了。
在绍县能查到的东西有限,是以祝饶开车去了间隔几座城市的东南分会。左时寒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家,只知道自己一醒来,就发现祝饶正在厨房拨弄锅里的汤圆。
左时寒抱着木生,靠在祝饶背上。
“很快就能吃了。”祝饶说道,一直用筷子拨着免得汤圆粘锅。
最后这些他和左时寒一起捏的汤圆,出锅时一个个都圆润完好。
今日祝饶没有再出门。
左时寒与他一起在家度过了一个白日,又在天黑时穿上厚实的衣服出门。灯会在澄湖附近的临湖公园举办,不仅形状各异高低错落的灯笼摆满周身,连湖里都漂满了小半片湖的花灯。
灯会里人挤人,祝饶还是第一次发现绍县居然有这么多人。
一踏入临湖公园他们就被人海淹没了,祝饶护着左时寒,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可以喘息的空地。
这是树林幽暗处,一面鼎沸的人声遥遥传来,一面隐约可以看见澄湖的粼粼水光与灯火。祝饶检查了好几遍手里提着的花灯,好在没有挤坏。
“那儿有截回廊。”祝饶眼尖地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团黑影。
到了后才发现那截回廊挨着一座白墙青瓦的小房子,房子藏得很隐蔽,似乎是公园巡视的保安晚上的住处。因为灯会人流量太大,所以临湖公园保安全部出动了,这会儿房子里和房子附近没有一个人在,连灯都全部关着。
唯一的光亮,就来自被祝饶放在边上的花灯。
来到四下无人的清净处,左时寒悄悄松了口气。他现在虽然能接受和活人接触了,但来到人太多的地方难免会感到不适应。
祝饶显然是明白这一点的,他小声对左时寒说道:“待会儿我去卖河灯的地方挤,买来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放。”
左时寒也小声回答他:“公园里还有很多卖其他东西的铺子。”
祝饶十分夸张地拍拍胸膛:“都买都买,老公挤不坏。”
左时寒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周围又没有别人,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小声说话?”
祝饶抓住他的指尖,调笑道:“别人小情侣钻小树林来都是偷情的,生怕被人发现。你说四下无人,又没什么灯光,我们……”
左时寒眉眼带着清浅的笑意:“我们是要偷情吗?”
祝饶低头,衔住了左时寒的嘴唇。
花灯昏黄的灯光下,少年抱住了他身边高大男人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半个小时后他们才离开这截回廊,树林繁茂枝叶投下的阴影中,左时寒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提着灯站在角落,只用目光追逐祝饶的身影。
他虽然天生一幅好相貌,但神情素来颇为寡淡,只是如今面上泛了一层薄红,眼角还沾着没有擦去的泪珠,嘴唇也被吸吮得红肿,平添了几分姝艳之色。
寻常人来到此刻临湖公园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只怕是顿时头顶都寻不到了,也就祝饶个子长得高,呈现出了点鹤立鸡群的效果,左时寒才没有把他弄丢。
一波又一波的人如潮水一般将祝饶推来推去,即便能在鬼墟大杀四方的封师首席到了这等场合也只能听天由命。左时寒看着祝饶艰难地移动着自己,到各个摊位前买齐了东西,全靠着力气用手臂将怀里的东西护着,没叫人挤坏了。
等挤开人潮回到左时寒身边,祝饶已经是一幅心有余悸的表情。
祝饶将一碗酒酿圆子递到了左时寒手里,汤汤水水的最怕弄洒,好在有一个盖子盖着,祝饶的手也足够稳,酒酿圆子没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左时寒尝了一口,发现酒味不显,吃上去甜滋滋的。
因为只买了一碗,所以二人就分着吃了。祝饶买来的吃食基本都只有一份,两个人互相投喂,等吃得七打八的时候,终于慢悠悠地走到了祝饶做说的,湖畔没人的地方。
没人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湖岸陡峭,石块嶙峋,他们二人来到围栏后的时候,只见湖面距离围栏足有四五米高。以湖岸的陡峭程度,但凡是一个意识清醒的正常人就不至于干出翻过围栏从这里下去的事。
但一鬼仙一封师艺高人胆大,显然是没有这个顾虑的,轻巧翻过围栏后,轻飘飘又落在了湖边的石块上。
小吃都只买了一份,但河灯买了两盏。
祝饶从做成莲花状的河灯莲心处取出红纸,又拿出了店家附赠的笔。
“据说把写有愿望的红纸塞进河灯里,再放到河中,愿望就能够实现。”祝饶说着,背过身去就要偷偷写。
左时寒一时没有动笔,凑上前去要看他的:“我不可以看吗?”
祝饶一边用身体挡住左时寒的视线,一边轻咳了一声:“愿望这种东西,当然只能天知地知自己知,被别人看到就不灵了。”
祝饶对左时寒这般说的时候,看着左时寒在湖上灯火映照下格外温柔的眼睛,不看纸面便没有一笔一画疏漏地写下一句:
愿时寒,岁岁长安。
红纸很小,写不下几个字。
左时寒垂下眼帘,没有多加思索便写下:生前死后,长相厮守。
折叠好的红纸又被塞回了河灯里,左时寒与祝饶一同将河灯放到水面上。
今夜的天气很好,有风但不大,不用担心河灯被掀翻这件事。轻风送着莲花灯,将它往湖心推去,送入万千愿望汇聚而成的灯火洪流中。
“走走走,”祝饶收好了笔,急切道,“快些上去,要是被保安看到我们偷偷跑到这来就不好了!”
祝饶看到岸上有扫来扫去的手电光,很明显来自巡逻中的保安。
保安还没有发现他们,不然这时候手电光就该落在他们身上了。
要是被保安逮到,少说也得挨上顿批评教育。
左时寒任祝饶将他横抱起,陡峭的河岸于祝饶而言如履平地,几步就回到了护栏后。
踩上地面,祝饶却没有立即将左时寒放下。
耳边传来咻的一声,紧接着,是烟花在天空绽开发出的裂响。
二人与公园里的其他游人一样,不约而同地向头顶看去。
一朵又一朵的花在天上绽放。
地面灯火,天上烟火。
祝饶偏头看去,当它们落入左时寒眼中的时候,就是他所见过的,元宵最好的景色。
第80章 灵异公交
左悬的信息,其实在东北的时候就查出了些许。
这个时代毕竟不比古时候,身份没那么好伪造,生活起居,尤其是左悬这般需要全国各地到处跑的,更是离不开身份证这一东西。左时寒等人在何伟业记忆里看到的左悬提供的证件都是真实的,这个世上确实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至于为什么说曾,那是因为不管左悬是真死假死,他的社会身份确实已经在二十多年前死亡。
左悬此人没有在封师协会备案过,也就是说他展现在外人与官方眼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个普通人。他能做出杀人以供养界石的事来,想来左悬背地里犯下的恶行绝不止这些,但左悬记录在案的履历委实清清白白,如果不是从何伟业这个帮凶那里找到了突破口,只怕再过十几二十年,他身上的那些命案都不会被发现。
从左悬摆在明面上的信息来看,作为七十年代毕业的小镇青年,他读完初中以后就没有继续往下读书,而是选择南下打工,多漂泊在东南沿海一带。资料显示这人居无定所,不是个安定性子,很难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年的时间,总是这边打几个月的工,然后就去往下一个城市。和何伟业的交际并没有记录进去,根据何伟业记忆里显露出来的信息,左悬应该是在他快三十岁的时候与何伟业相识。
三十岁好像是一个坎,迈过这个阶段后,人就顿时成熟起来。
残魂塑造的记忆里,左悬对何伟业说他是时候结婚生小孩后,便就此离去。那会儿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不仅何伟业当时没当真,就连左时寒这些听者也没有立即相信,但左悬的档案里确实显示他在三十一岁的时候回到家乡,与一个叫许安琴的女子结婚,并在次年诞下一子。
左悬的家乡,就是绍县。
当祝饶把拍下的档案照片和左时寒一起看的时候,二人面面相觑,难以想象事情竟然这么巧。
“还有一件更巧的事。”祝饶道,“你跟绍县那辆灵异公交的接触应该比我们要多得多,当初那辆公交上搭载的是一车离县去安乡水坝秋游的学生,而那些学生里,恰巧就有左悬。”
顿了顿,祝饶又道:“左悬是那场车祸唯一的幸存者。”
想要还原左悬藏起来的经历,就要从他放在明面上的履历去推敲。
好在这会儿他们恰好在绍县,左悬经历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只一眼就发现了。
左时寒算了算,说道:“那个时候的左悬应该才九岁。”
祝饶点头:“那辆车上搭载的就是绍县实验小学三年级1班的学生。校方和公交公司合作,在当日抽调一部分公交车接送学生秋游。不同年级是分批次出游的,那时候人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实验小学一个年级才两个班,三四年级一同秋游,三年级1班的车是开在最前面的那辆。在途径白嵬桥的时候,后方2班的车亲眼目睹前方车辆突然失控,左拐撞破护栏直直冲入梁光河中,整辆车直接沉入河底。秋游被紧急叫停,在救援队赶来乃至搜救的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自行成功逃生。等打破车窗车门将里面的人捞上来,已经全部没了呼吸——除了左悬。”
那么问题就来了,左悬是如何活下来的?
祝饶抽出一张纸,拧开笔盖画了一张简易的图:“公交车沉入和河底的时候,与石壁相撞,卡出了一个倾斜的角度。根据后续的调查,公交车坠河的那一瞬发生了巨大的撞击,震晕了车内包括一名司机,两名老师,三十二名学生在内的一共三十五人。当河水往车里灌的时候所有人都处于昏迷状态,除了左悬在内的其余人都是在昏迷状态下被淹死的,而左悬由于坐在公交尾部的最右边,当时处于这辆车的最高处,于是撑到了救援人员将他救出,幸免于难。”
光听描述,便能发觉其中问题很大。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车上三十五个人会全部陷入昏迷,没有一个人能够自救?
但对事故现场的勘察,受害者遗体的解剖,与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结果,当时的人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离谱,却已经是最合理的结论。
这场丧生三十四人的意外在当年引起了轩然大波,后续也影响深远。自此绍县所有中小学春游秋游的地点都被限定在了市区,且途中完全徒步,不再雇用车辆。而当初三年级1班搭载的7路公交车,公交线路还在,名字却改掉了,改成了15路,自此7这个数字再也没有在绍县公共交通系统中启用过。
另一项影响至今的,便是现在还流传在绍县人中间的灵异公交传说。
灵异公交在事故当年就出现了。
有很多市民反应自己夜间看到一辆破破烂烂,好像要散架的公交车行驶在路上,而且他们看到这辆车的时间都是公交停运的深夜。公交开近后,他们惊恐地发现挡风玻璃上贴着市公交已经全部换掉的7路牌子,而且再一细看,只见这辆深夜行驶的公交车内竟然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每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毫无血色,在幽暗的灯下呈现出诡异的铁青。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小孩子,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