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竹
江骛轻撩开口袋,半分还在发抖心狂跳,但松开他食指了,窝在角落里。
江骛低声笑,“胆小鬼。”
不知是否错觉,江骛感觉半分很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江骛指尖碰了碰半分的头顶,快步进了便利店。
他多加了一根火腿肠,一小包泡菜和一瓶水,刚好四块。
捧着热滚滚的泡面盒子找了张靠窗小桌子坐下,江骛放下面具,眼巴巴盯着盖子。
在大雪天吃到一桶加了两根火腿肠的大骨汤泡面,是非常幸福的事!
江骛喜欢泡三分钟的方便面口感,时间一到,他立即揭开泡面盖,撕开泡菜袋子,开始大快朵颐。
“现在是凌晨1:21分,欢迎准时收看《你相信吗》。”
店员在收银台看节目,音量开很小,但清晰着不断钻入江骛的耳朵。
“今夜我们请到了来自不同领域的五名嘉宾,主题是——你相信有鬼神吗?”
“一号嘉宾刘女士,您在殡仪馆工作,日常有碰到过灵异事件吗?”
“没有。”
“哈哈,回答得斩钉截铁呢!那您认为有鬼神存在吗?”
“不相信,人火化后就是一堆灰,没有载体了。”
“有一定道理!接下来是二号嘉宾苏先生——”
“请称呼我道长。”
“好的,苏道长,您的意见呢?”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只能说我希望有,我的道观快倒闭了,需要收点香火。”
“……”
接下来是三号和四号嘉宾,回答都大同小异,直到五号嘉宾。
“信。”女孩音色清脆,“神鬼都是由人演化而成,既然人类还存在,神鬼也应该存在才科学不是吗?”
这时又有客人进店,店员按了暂定。
声音消失了。
江骛吃空了泡面,他放下塑料叉子,拧开矿泉水瓶盖,仰脖倾斜瓶身,隔着一点距离往嘴里倒水,喝了一半,他放下瓶子盖回瓶盖,掏出怀里的新书,抽出一本安静阅读起来。
快天亮的时候,江骛趴下眯了一会儿,直到被便利店玻璃门上方挂着的风铃声叫醒。
他抬头,玻璃外大雪已经停了,天微微亮,世界包裹在银白之中,几名清洁工在路道撒融雪剂,裹很厚的高中生背着大书包捧着粥喝,匆匆走过。
又过一会儿,一位母亲牵着孩子走过,她们走特别慢,女孩笑嘻嘻说着什么,母亲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江骛下巴垫在桌上,目光跟着母女俩走过,许久他才撑起身,先揭开口袋看了半分,半分还在口袋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在睡觉。
江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抓过剩下的矿泉水,买了牙膏牙刷和毛巾,和店员借卫生间简单洗漱了,又出来买了两只包子,一碗粥和一根煮玉米。
早餐全部吃完,江骛走路回空明村。
他早上没课,而且太早房东一家可能还在睡觉。
快到空明村,天光大亮了,耳畔隐隐传来哭喊声。
江骛停住脚,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是他租房的地方。
“哎呀,他每年都有定时去做体检,身体很健康的啊。”
“可不是!他才40出头,年轻着呢,也没听说得了病。”
“他得了什么急病啊?听说没去医院就断气了。”
“不是病,他老婆喊人的时候我第一个到,差点吓死,满床是血,一颗头都不见了!”
“什么!他是被杀死的?”
“哎哟小点声,说是恶性事件不让外传!等调查通告吧。”
……
警戒线外,江骛望着楼道口,女房东哭得站不起身,被人扶着,不多会儿,有人抬着盖有白布的担架下楼,白布上有几处遮不住的血污,头部位置深深陷下去一块。
“呜,老公啊!”女房东尖叫一声,扑到担架上嚎啕大哭。
江骛愣在原地。
死者是男房东,可分明——
极浅棕色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昨夜没看到男房东的死亡预告!
第07章
江骛转身就跑,边跑边摸出手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谢清源的手机提示。
江骛指尖有点湿润了,他掐掉电话,马上停住打车,不是拼车,同时叫了快车和出租车。
很快江骛坐上了去谢宅的快车。
一路通畅,快到谢宅那条街,堵住了,司机瞄着地图上的红线,轻轻咂舌,“发生什么事了,前面那条街竟然堵了!”
江骛已经能听到哭声,还有嘈杂的私语声了,只是听不真切。
他飞速解开安全带,“停路边。”
下了车,江骛一路奔跑,转瞬到了昨日的地铁口,他抬眼看对面,通往谢宅的路和昨日一样拥堵着。
再次抬脚,江骛脚变得沉重。
谢清源是他第一个朋友。
如果……
江骛捏紧手机,跑上斑马线。
哭声越来越近,说话声越来越清晰。
“是,昨晚凌晨去世。”
“突发心梗。”
“到底没过百岁这条坎,节哀顺变吧,至少老师去的时候没受太多痛苦。”
……
隔着车流,江骛看见谢清源跟着一群人走出大门,手臂上戴着黑纱。
去世的,不是谢清源。
江骛吐出一口长气,他按住跳动不停的胸口,退到墙根,目送谢清源上车。
这些车要开往殡仪馆,谢沛堂要在11点26分准时火化。
拥挤的道路转瞬空了,鸦雀无声,堆在路边的积雪,也变成了半透明的褐色,没有比别处干净。
江骛稍作停留,便打车去了市医院。
以前江骛不去医院,他不生病,不需要去医院,他也不喜欢去医院,那个地方会看见太多死亡预告,充斥着窒息,绝望,离别,他不喜欢。
这一天,江骛却跑遍仙江所有医院的重症病区。
他无比清晰看到了三条死亡预告。
没有消失。
走出最后一所医院,路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没有下雪。
全天没进食,江骛不饿,但半分饿了,他进了一家宠物店买了一盒杜比亚,喂给半分,半分却嫌弃地挥舞前爪表示拒绝。
江骛就将杜比亚送给了在寄样在宠物店的一只鬃狮蜥,随后他带着半分去了超市,给半分买了一小袋虾,买了一小瓶白酒,一袋油炸花生米,还有一个牛肉双层汉堡。
从超市出来,他找了个地方喂虾给半分,等半分饱餐一顿,他又去买了一份香烛纸钱和一束菊花。
买完东西,天黑透了,江骛打到车时,司机来回打量他,拨电话全程和家里人通话,一路飞驰飙到了郊外公墓。
郊外夜凉风大,这片公墓便宜,偏僻荒无人烟,没有管理墓园的工作人员,路灯都没有一盏,江骛刚下车,司机立即倒车光速飙远了。
江骛默默付了车费好评,提着东西走进黑暗,踩着台阶上山。
大片大片的墓碑在黑夜里散发着森白的光,偶尔能瞥见几个字,赵、李、吴……
江骛熟悉上到山顶,又左转走了一段长路,终于到了江奶奶的墓。
江赛凤女士,享年六十一岁。
贴着的照片里,江奶奶一如既往绷着脸。
她少有松弛的时候,时常板着脸孔,就算高兴,也仅仅是稍稍舒展眉眼。
唯一会笑的时候,是得空喝着小酒配花生米,再吃一个喜欢的汉堡,但他们太穷了,偶尔有闲钱,江奶奶只会带回来一份大薯,和店员要了很多包的番茄酱,酥脆的薯条刚刚炸出锅,撒上几粒盐,挤上厚厚一坨番茄酱,那是江骛世界里最甜的美味。
江骛将东西一一整齐摆到墓前,拧开瓶盖往土里倒上一圈酒,蹲下点燃香烛说:“奶奶,以后放开吃吧,我会赚钱了,买得起。”
万籁寂静,半分从口袋爬出来,细细的爪子顺着衣袖一路爬到江骛的手腕,又到他手背停住,两只主眼静静望着他,又大又圆好似在安慰他一样。
江骛撕开纸钱抽到烛火里点燃,红光照映在他脸孔,他眉眼弯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会生病了,感冒的感觉真的很差,但是正常人都会感冒吧?也许我就快变正常了。”
“呼,找到你了。”
“哇,好香甜!”
忽有说话声。
江骛长睫微动,抬眸看去,周遭一片黑暗,只他面前的香烛纸钱有着光亮,适才的声音消失了。
有时空间太安静,江骛能听见几公里外的声音,江骛没在意,低头又撕了一页纸钱放进火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