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竹
等香烛纸片燃烧殆尽,除了酒,其他贡品江骛都没浪费,干干净净吃完了。
最后他喝了一小口酒暖身子,剩下全洒在江奶奶的墓前。
“奶奶,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江骛起身,脚刚离地又缓缓落回去,他深吸口气,又蹲下,上身前倾脸颊贴着那张冰凉的照片,“有空就来梦里见个面吧,骂我也行,我想您了。”
*
下山的路,似乎不一样了,江骛记得台阶左侧有几棵腊梅,现在没了。
以及凭空多出、越来越清晰、此起彼落的吞咽口水声。
他马上想到了凌晨听到的节目。
“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
信!
他自己就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江骛猛然加快,一路冲下台阶,台阶却没有尽头,一直向下通向黑暗。
像在——
通往十八层地狱。
“嘻嘻,别跑呀!”
“你好美味哦。”
“好甜,好香!”
此起彼伏的笑声乍然清晰,紧紧贴在江骛耳畔。
黏腻的液体顺着耳垂滑进江骛的脖颈。
江骛却来不及恶心了,下方台阶开始变得蜿蜒扭曲,同时雨后春笋一般,无数只苍白青紫的手拔地而出。
有细有粗,有男有女,涂抹着鲜红、紫黑指甲的手像是蠕动的蛆虫群,成千上万地涌向江骛。
“我的,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们的!”
“……”
江骛要吐了。
他护住口袋,转身拔足朝上狂奔。
“宝贝,你好香好甜啊!”
“嘻嘻嘻,你跑不掉的宝贝。”
又一波白森森血红的手从上方涌来,拦住了江骛的路,铺天盖地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
“宝贝,都说你跑不掉了,别挣扎了。”
江骛眼睁睁看着那些手越来越多,越伸越长,面条般源源不断从地面冒出,伸向他的脖颈。
“让我们吃了吧宝贝!”
手无寸铁,江骛大脑极速运转,下一秒他主动接住一只手,粗糙冰冷,他咬牙将那只手往外拔,长度差不多了,他抬脚当机立断踩上去。
咔嚓。
“啊!”
凄厉一声,断手溅出血迹,浓郁的腥臭味让那些蠕动的更兴奋了。
“血!是血!”
江骛有了临时武器,挥动着断手赶开扑向他的手。
那些手从指缝间又钻出一条接一条红色的舌头,争先恐后地、贪婪舔着着满地的血。
“呕……”江骛终于压不住吐了,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恶心。
就在这时,那只断手又活了,十根指甲锋利地划破江骛外套,深嵌进江骛的皮肉。
江骛又呕吐又疼,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想甩开那只手,却被密不透风地缠住只听见——
滴答、滴答……
透明的血液掉在地面,
那群手与舌头空前躁动了。
“好香的血!”
“是宝贝美味的血!”
黏腻腥臭的气味涌来,那只断手如同刀片剐着江骛的手臂,从指缝间又钻出一根红舌头,迫不及待吮吸江骛的血。
江骛撑不住了,单膝跪在地,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朝前推向那些饿疯狂的舌头。
“血、血!宝贝的血!”
江骛的脸离那些滴着口水的红舌越来越近……
他要成为这些黏腻舌头的宵夜了……
眼皮上落下淅淅沥沥的液体,也许是那些舌头的口水,也可能是他自己的血,铺天盖地粘住江骛的眼皮。
视野即将变黑,他猛然想到一件事,他也没有看见他的死亡预告。
难道是——
江骛猛然掀开眼皮,使劲抬高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根舌头,生生从他血肉模糊的手臂里拔出,迅速掰成了两段。
“放开我!”两段舌头在他手中疯狂哀嚎,挣扎着要逃脱。
江骛紧抓住不让它逃脱,这时其中一只断舌猛地分裂成两条,猛地扎进江骛掌心,钻心的疼痛,江骛忍不住“嘶”了一声。
几乎是同时——
“啊啊啊!”
涌向他的手,滴着口水靠近他的红舌头瞬间被火焰燃烧着,它们凄厉尖嚎叫着,逐渐变成了鸟。
这群鸟长得像鹰,只个头小一些,前额至后颈是暗苍灰色,腹部白色带褐色,两只小眼睛透露着凶狠聪明。
江骛在书上见过,这种鸟叫老鹞。
黑暗被金色火焰照亮,成群燃烧的老鹞,顷刻间烧成灰烬,变成片片火光升上天空,再一点点消散于黑暗,世界重归于平静了。
推着江骛的无形力量也消失了。
咚、咚……
沉稳有力的皮鞋声是天地唯一的声音。
江骛大口喘息着,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前方漫天火光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踩着重新出现的石阶向他而来。
江骛错愕仰头,就撞进一双冰冷、高不可攀,睥睨万物的下垂眼。
他脱口而出,“你是谁?”
男人俯视着他,下颌线锋利清晰,矜贵修长的左手微抬,插在江骛手臂血肉的断手,江骛掐着的断舌就飞到了他掌心,他五指并拢,“嘭!”那些东西瞬间化为火光。
那两片锋利冷清的薄唇,在火红的光影里,吐出两个字。
“鬼帝。”
第08章
两分钟前,市中心地标大楼,顶层会议室。
“我推荐的学生叫谢清源。”一个左侧鼻尖有一粒小黑痣的男人示意助手展示照片,“谢氏十二代长孙,谢氏第一任家主曾辅助我们剿灭魔族——”
挪椅声打断了他,拧眉望去,见是那人走到落地窗前,他的不悦断然消散,恭敬微笑询问:“陆先、帝君。”他还是不习惯旧制称呼,“您有什么疑问吗?”
陆嵊听而不闻,右手臂痛感强烈,他俯瞰着灯火酒绿的市中心,搜寻着方圆百里的声音。
“快十点了!还不写作业!这书你干脆别读了!”
“老婆,我爱你!”
“请问还招人吗?”
“老板,报告发您邮箱了,我下班了!”
“老头子,天凉了,明天去看看孩子吧,我给她织了几件厚毛衣呢!”
“你老糊涂了,女儿死几年了!穿不了。”
“炒面小份12,大份15。”
“来……来份小的。”
……
无数声音涌来,然后他找到了耳熟的声音——
“嘶!”
“帝君?”鼻尖痣男不得回应正欲上前,陆嵊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一次亲眼目睹新任鬼帝使用法术,他眼底闪过仰慕,回身又是得体笑容,“北太帝君他老人家有急事,我们继续。”
……
鬼帝?
江骛视野渐渐下坠,脑海里,一道隔雾看花,如坠烟海的身影终于清晰了。
雨巷里撑红伞的男人,拼车后座皮鞋擦得很亮的男人——下颌如刀锋般锐利,眼窝很深,浓黑的瞳孔隐隐透着红色,眼睛细长,鼻梁高挺,薄唇没有丝毫温度。
原来是他……
江骛脑海短暂的空白了,接着陷入无穷尽的黑暗,他眼皮彻底跌落,疼晕在了石阶上。
透明的血液顺着他手臂流下,滴答滴答顺着台阶流到陆嵊的鞋尖。
陆嵊望着那一滩透明的血,道:“带他回去。”转身离开了。
公良也急急赶来,他蹲下观察江骛,只见江骛双眼紧闭,两片唇全褪成了青色,半条右臂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