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凌空只见一道血光,自空中一转,齐齐削断尸傀十根手指,尸傀虽无痛觉,但只剩断掌,攻击方式就去了不少,威力大不如前,攻势顿缓。
任逸绝瞧得分明,心道:“看来这些尸傀炼得还不到家,并不是全身都铜皮铁骨。”
血光入手,幕后黑手长剑一舞,缠斗之间,又削去三名尸傀的脑袋来,原来这三名尸傀的罩门是在颈部。
他剑势极快,片刻之间犹如千光万影,不多时仅剩的四名尸傀也被分别找出弱点,各自刺倒在地,一时之间无法起身。
骨伶仃既有阻人之意,如今尸傀尽倒于地面,本该有所反应才是,却不见任何动作。
任逸绝暗道不好,轻轻拍了拍千雪浪的胳膊,示意他出去一阻。
红鹭光现,赤芒大盛,千雪浪已入尸群之中,他来得极快,那幕后黑手一时反应不及,只勉强提剑一挡。
二人灵力交汇,天地为之一荡,四周树木摧折倒伏,皆是一凛,知是遇到罕见的敌手。
那幕后黑手反应更快,顿时飞身而去。千雪浪起身相追,却不及这人对地形的熟悉,才追到山脚,只见那人身影隐匿烟尘之中,再不见踪影,只得折返。
等千雪浪回到洞窟之外,却不见任逸绝的身影,见四周树木被刀芒剑光所毁,不知任逸绝是不是被哪棵树压住了,就唤道:“任逸绝?”
“玉人,我在这儿。”
洞窟内很快传来声音。
千雪浪正要入内,闻到一股浓浓的死气臭味,不免皱眉,又听任逸绝道:“里面污秽,玉人还是不要进来了,我这就出来。”
果然,任逸绝很快出来,瞧着千雪浪身后无人,知是追丢了,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笑道:“刚刚来的路上有条小溪,我先去洗洗手。”
千雪浪自无不可,两人来到溪边,任逸绝蹲在水边清洗一会儿,又道:“玉人没什么想问的吗?”
“有太多。”千雪浪淡淡道,“你方才为何不准我现身?”
任逸绝道:“咱们不知骨伶仃与那幕后黑手的深浅,玉人贸然闯入其中,一来骨伶仃未必惦念咱们的恩情,二来说不准反倒是咱们俩腹背受敌,不如以静制动,先看清情况再说。”
千雪浪道:“你想等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任逸绝微微一笑,“任某只是不想增加无谓的麻烦罢了。”
千雪浪仔细瞧了瞧他的脸,任逸绝洗过手后,又将脸清洗一番,月光幽幽,照得他水淋淋的脸上水珠儿生光,看着俊秀青涩,倒像个甜蜜的俏郎君。
这是任逸绝的生存之道。千雪浪没什么可评价的,只道:“你既如此小心,又怎么贸然独身进去?”
“我瞧那些尸傀本事不小,却行动无序,毫无章法,可见没有主人操控,后来尸傀身死也不见骨伶仃反应,就猜他不是不想出现,而是没办法出现了。”
“哼,算你聪明,那你在里头看到什么?”
“看到半个死人。”任逸绝甩了甩手。
千雪浪不解:“死人就死人,怎么还有半个?嗯……难道骨伶仃也已尸首分离?”
“此半个,非彼半个。”任逸绝故意跟他耍嘴皮,“我的意思是,我见到骨伶仃时,他已死了一半,等我出来后,他就死了个完全。”
千雪浪皱眉。
任逸绝这才老实道:“他将自己做成了半个尸人,正炼化另外半边时被幕后黑手重伤,勉强逃入洞府之中,放出所炼尸傀。”
千雪浪对这些邪法很是冷淡,又听任逸绝道:“这下是真要庆幸,要不是骨伶仃搬到龙骨山来,利用龙骨炼尸傀,还把自己也炼成尸体。以他受伤之重,只怕我进去时,他已到阎王爷那去报道了。”
“他半边活人,半边活尸,其实看起来倒也有点意思,就是半夜看着有点吓人。不过那地方实在太脏了,连我都嫌弃,想来玉人更不会喜欢的。”
千雪浪耐心听他絮絮叨叨说个不休,心想难怪那人一点也不恋战,又问:“你问了当年之事吗?”
“要是不问,岂不辜负骨伶仃这般努力活着了。”任逸绝伸手拨了拨水,“果然不出我所料,以幕后黑手缜密,他当年的确随白眉童一道参与了当年拘魂一事。”
“五怪人只来了四怪人,这幕后黑手早知还有一个活着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危石的踪影。想来当年危石神识被浮蝶蜕所保,辗转逃往流烟渚,他虽有报仇之念,但要蜕化一具身躯,不知耗去几十年时光,因此销声匿迹至今,才终于有幸遇到咱们。”
千雪浪又问:“既然参与,又怎会如此?”
“以九方小公子所言,应叫做请灵,请魂魄上来倾诉冤屈,找出真凶。”任逸绝道,“可我说的是拘魂。”
千雪浪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他们没问凶手?”
“不错,白眉童根本没想帮五怪人报仇,只想知道浮蝶蜕的下落,就不住问凶手带着浮蝶蜕去何处了?四怪人当然说不出什么来,这拘魂之事也就此作罢了。”
“那黑衣骷髅又是什么人?”
任逸绝道:“他在几十年前名声倒是很大,在邪道之中被唤作白玉骷髅,骨伶仃与他不熟悉,只知白玉骷髅出名很早,远早于水无尘来岱海的时候。不过水无尘一事后就淡出岱海,不知所踪。”
“那骨伶仃呢?”
“与任某说完这些话后,骨伶仃再也支撑不住,气绝身亡。”
千雪浪冷冷道:“看来他的人与他的尸傀一样,都做得不到家。”
任逸绝喜欢他有时候的刻薄,特别是不对着自己的刻薄,又想到方才千雪浪乖乖被自己按着,心中一时甜如蜜糖,微微笑道:“倒是玉人,我原本还以为拉你不住呢。”
“我想起了殷无尘时的事。”千雪浪道,“你做事缜密,我信你。”
任逸绝只觉得心脏怦然一跳,如身在云间,好半晌才叫魂灵晃晃悠悠落地,清咳一声,有意转开话题:“说来也是有趣。”
“什么有趣?”
“玉人瞧,咱们一路走来,危石身死被浮蝶蜕所救,侥幸逃脱魔爪;白眉童因贪欲而逃脱一劫,留下地图害人却帮咱们赶上骨伶仃最后一面;骨伶仃炼尸为害,却延自己的性命叫咱们知道来龙去脉。殷无尘与无尘姑娘恰巧同名,然而他人身魔修,一身尘埃,无尘之名甚是讽刺;无尘姑娘半魔之身,却心思清正,果然如水无尘。
“阴阳相生,光影相伴,大道自然不正在其中吗?”
第70章 胡搅蛮缠
千雪浪听罢他的话,觉得颇有道理。
这些琐碎之处,千雪浪向来看不见,也不屑去看,可任逸绝却总瞧得很清,桩桩件件泾渭分明。
千雪浪淡淡道:“你道性倒强,来日必有成就。”
任逸绝凑过来瞧他,浸在发上脸上的水珠子微微一晃,洒了千雪浪一身,他敛起眉,伸手挡住飞溅的水珠,不言不语地将任逸绝的脸推开。
“那与玉人比如何?”任逸绝也不窘迫,卖个乖将脸枕在千雪浪的手中,嘻嘻一笑问道。
千雪浪鲜少与旁人接近,只觉得他脸颊分明沾了水,可仍是热烘烘的,渗过掌心来,不免觉得炽热,就收回手道:“你是入世之人,这有什么好比的。”
“这不能比吗?”任逸绝略感失落,“不是都说大道相通,万法归一吗?”
其实任逸绝自己心中明白,千雪浪是脱俗身,他却是个多情性,所见所思各有不同,所行之道更是不同了。
这无情道人来这红尘,是为放下红尘,好得证大道;而他身在红尘,细窥红尘,只不过是天性如此,乐在其中。
千雪浪道:“不要胡搅蛮缠。”
任逸绝乖乖直起身来,不再多说什么,只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了,转而继续思索起这件事来。
眼下白眉童与骨伶仃都死在那幕后黑手的手中,可到底是查出来那幕后黑手的身份了,剩下只用告诉水无尘,让他们夫妻二人前去追查就是了。
白玉骷髅……早于水无尘在岱海出名,却偏又在水无尘一事后也没了踪迹,可是又能在六十一年后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说不是九方门人,只怕也没有人信。
两人走了一会儿,千雪浪忽然又道:“有件事倒是叫我想不通。”
任逸绝倒真稀奇了,睁圆了眼睛好奇地在千雪浪脸上不住打量:“这世上除了情爱之外的事,竟然还有什么能难倒玉人?哎哟,我眼前的真是玉人吗?”
他忍不住捏了捏千雪浪的手,本想去捏脸,到底是没胆子敢动。
“不可打趣,也不要学水无尘说话。”千雪浪反过手来将他的手拍下去,“啪”一声,听得人肉痛,“我与你说正经的。”
任逸绝痛得泪花都快出来了,凑到嘴边吹了两口气,无奈道:“好嘛,你说就是了。”
“我方才与那白玉骷髅交过手,他的修为极高,岱海之中应也排得上名号,不知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害水无尘有什么好处吗?要是寻仇,他上门去将水无尘打死,又有什么难处?”
任逸绝听得暗暗咋舌,心道:玉人不会在心中想起我的仇家也是这般口吻吧?那些魔奴半魔的,为什么不过来一掌把任逸绝打死就算了,又没什么难处。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傻笑什么?”千雪浪疑惑地看着他。
任逸绝这才回神,清咳一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自己也有一堆莫名其妙的对头冤家,与水姑娘忽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
千雪浪不解:“那这有什么可笑的?”
“哎……”任逸绝正要耍娇,想起来刚刚被打了一下,急忙收声,正色道,“事已至此,总不能哭吧。不过,那白玉骷髅真有这样强吗?”
千雪浪瞧他赖皮的模样,也不好继续追究下去:“他虽没我强,但要杀他,也是千难万难,这人应变的本事很厉害,而且对岱海地形异常熟悉,地利之便,我远不如他。”
“这样说来,是本事不小了。”任逸绝这才真正认真起来,随即又笑道,“不过倒有一点倒是看得出来,这白玉骷髅大不如前了。”
千雪浪道:“什么?”
“要是换做我是这白玉骷髅,我就将玉人引到远处,再偷偷折返回来,将骨伶仃与任逸绝一同杀死在洞窟之中,装作两人同归于尽的模样。”任逸绝大笑着一拍手,“你瞧,这不就是又一出五怪人与太叔生惨案。”
千雪浪:“……”
玩笑到此为止,任逸绝笑声微缓,眼眸幽深:“这白玉骷髅要么对玉人戒备甚深,不敢冒险;要么……他是有什么顾忌,无意杀害我们。”
两人虽是毫无头绪,对岱海所知也极少,但两人互相问答,梳理线索,到那时再将自己的猜测怀疑告诉水无尘,自然而然也节省许多时间。
如此一路闲谈,等两人回到九方家时已是深更半夜,有名花奴正躺在门槛上睡得香甜,口水一路淌到胸口,被他二人的脚步声惊醒,忙不择地跳起来,惺忪的睡眼还没完全睁开,只管在门槛上晃悠两圈,才总算幽幽转醒。
今日才见过那以血肉为食的恶花,再见这小小的精灵,任逸绝只觉甚是可爱,心中柔软一片,笑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花奴正擦着口水,闻言愤愤不平地仰起花苞脑袋,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怒火滔天的模样。
千雪浪问:“它说什么?”
“我怎知道。”任逸绝答,“不过看它的模样,大概是生气咱们晚归吧。”
花奴说的话虽叫他们无法听懂,但显然花奴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急忙点了点头,脑袋随之剧烈晃动,叫人担忧会不会掉下来。
任逸绝一笑:“还真是。”
花奴跳下门槛,伸出手来拍了拍他们俩的腿,示意两人跟着自己往客房走。
想来是水无尘不知道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回来,担忧回到小筑时会被法阵所迷,因此特意让这花奴在门口等待,免得闹出意外。
任逸绝跟在身后,悄悄对千雪浪道:“玉人,你说这小花是不是将它的口水擦在我衣服上了?”
他怕那花奴听见两人的声音,就与千雪浪贴得极近,胸膛紧紧依着千雪浪的后肩,嘴唇凑在耳边,说话间吐出几口热气来。
冷冰冰的耳肉叫那热气一扑,只觉一片潮意,声音贴得又近,慢慢送进来,动作间不知是不是唇耳相触,只觉得撩蹭过几丝火星,倏然一烫,又转瞬即逝。
千雪浪本是要笑,可叫他挨得这么近,甚是不自在,手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也一阵阵跳动起来,顿时往前走了两步。
任逸绝见着他脸上一动,却没作声,只当是脸皮薄,不愿意理会自己的闲话,也就作罢。
两人被花奴带着回到各自的房间之中,千雪浪耳上热度渐消,难得感到困倦,他将剑匣解落放在桌子上,轻轻用手抚摸两下,才道:“那白玉骷髅的本领不小,作风谨慎,行事狠厉,可惜他心性太差……”
诛魔剑在匣中嗡动,似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