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开天眼遭剧透 第91章

作者:翻云袖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正剧 玄幻灵异

千雪浪紧握拳头,不发一言。

如此说来,许多事情都已连成一线,师父私心难了,为未闻锋逆天改命招至死劫,又借未闻锋之手,将自己一身修为与仙骨锻成诛魔剑,以趋避再度复生的天魔。

难怪……难怪师父死前那般欢喜,他平生无憾,心愿尽成,还有什么可遗憾,可不高兴的。

纵然是数百年来的修道一途,也已看破。

为未闻锋改命,为苍生铸剑,最后这点私心便留给了千雪浪。

可是玉签之中除去教诲,并没有深谈有关天魔之事,莫非师父真的有如此自信,亦或是他当初与天魔交谈之后,意识到了诛魔神器才是其中关键。

千雪浪想到此处,实在难以再想下去,他不由得起身来,走到屋外静静坐着,仿佛还能听见师父的声音回荡在屋舍之中。

那实在是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了,久远到刚刚师父一开口,他几乎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地步。

万物皆有尽数,唯有人之爱欲无穷。

千雪浪又想起闹鬼那户人家的事了,他曾以为师父是为救那户人家的性命,之前想起,以为师父是偏私自己。

如今想来,师父是周全了双方,他喜爱自己不假,为救那户人家的性命也是真。

千雪浪呆呆地望着天上的繁星,数之不尽的繁星之中,曾有一颗象征着和天钧,之后随之跌坠,于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师父恋心难解,临到命终,却是毫无憾恨,为何他欲求放下,却如带枷锁,难以挣脱。

第127章 将我放下

音讯骤然中断,纵然知晓天底下少有威胁到千雪浪的存在,可任逸绝仍感到一阵担忧。

“逸儿?你在房中吗?”

就在任逸绝犹豫不决之时,门外忽然传来游萍生的声音,他忙将灵蝶收起,前去开门迎接:“师父,我在,有什么事吗?”

游萍生将他扫了一眼,轻轻拍了拍任逸绝肩头,口吻关切有加:“没什么,我瞧你在外奔波多时,清减许多,又带回这等宝物,想来一路颇有奇遇。更何况咱们久别重逢,许久没有说话了,因此想来看看你。”

这就是有留下共寝之意。

在任逸绝年幼之时,常发惊心噩梦,游萍生没奈何,只得常常来与他同榻而眠,照看一二。那时任逸绝总爱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游萍生也都含笑一一应了,后来任逸绝渐渐大了,不再噩梦频频,游萍生也就由他一人独睡了。

“师父,我又不是孩子了。”童年往事涌上心头,任逸绝心中一软,微微笑道,“您还放心不下吗?”

游萍生瞧着他的模样,略感唏嘘:“是啊,你长得已这般大了,不过你在师父心中永远是孩子,师父又怎么放得下心呢。想来你就算成了顶天立地的人物,师父还是要忧心。”

任逸绝听到此处,神色微微一黯。

游萍生问道:“逸儿,你怎么了?”

“师父,你真觉得我会成为顶天立地的人物吗?”任逸绝反问道,“倘若……倘若我不能够呢?我成不了什么顶天立地的人物呢。”

游萍生微微吃了一惊:“逸儿,你说什么……”他一顿,又摇头道,“唉,逸儿,大丈夫行事无愧天地,已然足够,即便无法功成名就,但求问心无愧,做个平安度日的普通人,那也很好。师父与你娘亲自是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至于那些名利外物,并不要紧。”

其实当日任苍冥为爱儿起这般名字,自是寄予厚望,不过期望并不代表任逸绝一定要按照他们的心意去行动。

在游萍生看来,一切远没有任逸绝欢喜来得重要,他相信师妹也是这般想的。

任逸绝听师父说得分外真挚,心中甚是感动,想到自己身上魔血流淌,还不知道当年有什么恩怨,又想到玉人一心问道,难免日后弃自己而去,心中酸涩自难言明,只勉强笑了笑。

游萍生自然瞧出他心神不宁,想来是不愿与自己直言,沉吟片刻后携着任逸绝一同外出,柔声道:“眼下时辰还早,不如咱们一同去见见你娘?”

任逸绝强撑起精神:“好。”

两人离开房间,来到任苍冥的居所之中,此处灯火常明,从不熄灭,房中家具样样清扫得一尘不染,仿佛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任苍冥入睡的时刻。

年纪尚幼时,任逸绝觉得这个房间既恐怖又凄冷,永远睡着一个不会醒来的女人,可不知为什么,许是血缘之故,他常偷偷跑进来玩,很愿意来看看这个应是他母亲的女人。

后来慢慢长大,任逸绝来的次数就少了,他变得很忙,忙着学习法术,学习道理,学习那些能用得上或用不上的东西。

有时候,他心中还会滋生些许怨恨,为什么永远只有他去找母亲的时刻,没有母亲来找自己的时刻,即便这怨恨全无道理。

等到更年长的时候,任逸绝已明白人世间种种难处,却不想如今又迎来自己的身世之难,他在旁人口中得知母亲的种种事迹,一时间千头万绪,竟什么都说不出口来,只是坐在床边,瞧着任苍冥苍白的脸色。

游萍生声音之中微带喜色:“逸儿,你带来的宝物甚是珍奇,你母亲情况确有好转,想来再过几日……或是再过一段日子,就能醒来了。”

也许是期盼得太久,游萍生也不敢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

再过几日……再过几日呢?

他握着母亲的手,沉默许久,忽然轻轻道:“师父,我想与母亲待一会儿,好吗?”

任逸绝自长大后,向来颇有主意,少有这般软语哀求的模样,游萍生自然答应:“好。”

房中烛火影影绰绰,光焰与阴影勾成一张笼罩天地的厚重帷幔,将母子二人裹挟在这一处寂静的囚笼之中。

任苍冥静静地躺着,胸膛微微起伏,浮蝶蜕已用在她的身上,那金色的光芒在胸口不住流转,隐约能看到些许黑色的魔气在缓缓消散。

“母亲。”过了许久,任逸绝才终于开口,“玉人说,你是为了我……玉人说,我的降生让你十分快乐,果真如此吗?”

任苍冥当然不会回答,她只是聆听着,就像过去数十年那样,不言不语,无知无觉地沉眠着。

任逸绝当然不是要一个回答:“夙无痕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果早就知道结局的话,母亲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会像我对玉人那样吗?明知道结局,却仍然顽固地要跟玉人在一起,哪怕多得一日是一日,多得一月是一月,只要玉人心中爱过我……”

他垂下脸来。

“我能够理解夙无痕的选择,我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因为我也有一个心爱之人。玉人……那般高高在上,叫我全然不明白,全然追不上,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能触碰到他,我想要一个能够能跟他在一起的机会。”

“母亲……”任逸绝低声道,“可是,他却给你带来了灾祸。那我呢?我会给玉人带来灾祸吗?我体内流着他的血,我也会……也会那般贪婪,贪婪到不惜一切地想要留下玉人吗?那样的话,我又该怎么办。”

很快,房间再度陷入一片沉寂,任逸绝没有再说任何话,任苍冥自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来。

过了许久,任逸绝才离开房间,游萍生并未离开,正在院中赏月。

游萍生看了他一眼,很快两人一同返回,走了两步,游萍生忽然问道:“逸儿,你在路上结交了些什么新的朋友吗?”

“确有不少。”任逸绝正要张口,忽然心念一转,踌躇道,“不过,师父不是要问这个吧。”

话音才落,任逸绝心下犹疑:“莫非师父方才听见我与母亲说话不成……”

他想到此处,脸上顿生不快,就率直抱怨出口:“师父,你为什么偷听?”

游萍生轻轻一笑:“我可没有偷听,是方才你身上有一缕神念徘徊,叫我隐隐感应到了,我才有此问,你跟你母亲说话,我几时偷听过。至于朋友嘛,朋友问的,心爱之人自然也要问,难不成你往后跟人家提亲时,也扭扭捏捏得不让师父知道吗?”

哪料到此言一出,任逸绝脸色又再黯然几分,游萍生奇怪道:“逸儿,你怎么了?”

“没有提亲。”任逸绝甚是凄楚,“师父,我与他……结不成道侣的。”

游萍生不由一惊:“逸儿,你说什么?难不成她……”

短短瞬间,游萍生脑海之中已转过无数个念头,脸色越发难看,不外乎是任逸绝叫人玩弄了情意之类的猜测。他料想任逸绝虽才智极佳,但自己对他管束严苛,自幼少与外人来往,从不曾陷入情爱之中,这孩子看着风流多情,实则克制疏离,鲜少逾矩,许是叫人钻了空子。

情爱之中,女子难免是吃亏一些,可这世间也有不少借弱态欺人的女子,强弱变化,本发乎于心,岂取决在男女之间。

“玉人是无情道人,他心中爱我,不过是为将我放下。”任逸绝摇摇头道。

游萍生脾性向来温和,闻言也不禁大怒:“你说什么?!她将你……她……她将你当做什么了!”

“不是玉人的错。”任逸绝道,“说来,也是我自讨苦吃。”

他叹了口气,将如何被凤隐鸣送上山,又是如何邀请千雪浪一同下山之事告诉了游萍生。

游萍生听罢原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教训任逸绝却又舍不得,手才扬起来,又慢慢放下了,无可奈何道:“你这孩子,平日任性妄为也就罢了,怎么在这些事情上仍……仍……哎!真是荒唐!”

不过他这才知道任逸绝心爱之人并非是名女子,而是一名男子。虽略感惊讶,但在任逸绝这般荒唐行径面前,倒也不足为奇了。

任逸绝忍不住嘀咕:“师父又不曾喜欢过人,自然不知道动情是全然不由人的,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想跟你说。”

游萍生神色一僵,不知想着什么,轻轻一叹:“傻逸儿,你道师父全然不懂吗?你仗着自己聪明,跳进坑去,还以为能全身而退,现在退不出来。人家若不爱你,倒还好说,偏偏你有本事,人家确实心爱你了,你心里就舍不得了,是吗?”

任逸绝不语。

游萍生又道:“逸儿,师父问你一件事,你是盼着他好,还是盼着自己好呢?”

任逸绝笑了笑,神色怅然:“师父,你是想说,若盼着玉人好,就别去阻碍玉人,是吗?”

“孩子……”游萍生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头,任逸绝也乖乖低下头任由他抚摸,偷偷觑眼去看,只见游萍生不知看着哪里,似乎走了会儿神,良久才道,“你心性好强,很像你娘,你娘也是这般要强,我们一道求学时,她样样都做得极好,我嘛……呵呵,师父是个懒散性子。”

任逸绝微微笑道:“我听说不通先生门下只师父跟娘亲两人,那娘亲只怕没人较劲。”

“是啊。”游萍生低声道,“我们少年一道求学,可感情并不算深厚,只因她有她的道,我有我的路。后来……后来她遇到你爹爹。”

任逸绝一怔,他极少听师父说起父亲有关的旧事。

游萍生神色淡淡:“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你爹爹,只不过你母亲从没后悔遇到过他,是也好,非也罢,过去就是过去了,遇到就是遇到了,你母亲并不是会停在原地犹豫不决的人,她觉得无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走下去也许就会有新的选择,新的风景。”

任逸绝喃喃道:“母亲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游萍生微微一笑,“逸儿,贪心没什么不好,你这般犹豫难过,其实也是想着他好,是吗?可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不会是你,你一人使劲又有什么用,难道强求来得能够长久吗?”

任逸绝低头:“师父……是叫我放手?”

“师父不是叫你放手,师父是叫你珍惜。”游萍生缓缓道,“无论对方最终选了什么,你们一起走过的时光并无虚假,你何必为了尚不可见的未来辗转反侧,倒将此时的欢愉尽数忘却了。”

任逸绝心念一动,忽有所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师父想必也曾有过这般欢愉了……”

游萍生微微一笑,坦然道:“自然有过,师父至今仍觉得十分快乐。”

第128章 自讨苦吃

千雪浪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那日之后,他简单回复任逸绝一切平安后,就再无动静。

不论任逸绝对灵蝶如何说话,如何逗弄灵蝶,都再没有传来千雪浪的反应,玉人的遭遇成了任逸绝心头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他倒是不担心玉人会遭遇什么难以解决的危险,真正忧心的是变化。

从认识千雪浪的第一天起,他就看得出来这个人心如铁石,坚定得全然不留半分余地。

师父说要珍惜,可……玉人要是想通了,还有什么光阴可珍惜。

那日月光下的琴声,像一场任逸绝编织的幻境,若非琴上朱红仍在,他有时候看着千雪浪淡漠的神色,几乎以为自己于梦中一番风花雪月。

说到琴,琴弦断裂,自然要续。

游萍生对此有不少收藏,任逸绝取了一根,随后将断弦取下,那半截弦上还有一抹千雪浪的指尖鲜血,那时割得深了,隐隐洇出一抹深色,他想了想,将断弦收了起来。

柔韧的琴弦自指间徐徐展开,由任逸绝系缚雁足,绕轸调音,他换过新弦,自己随手弹拨一曲,曲调缠绵多情,满是思念之意。

等到琴曲结束,才听见一阵掌声,任逸绝回头看去,只见游萍生在树下鼓掌,神色之间颇有些怅然,随后走上前来问道:“逸儿,你之前是怎么将弦弄断了,当时遇上什么难事么?”

“不是我弄断了。”任逸绝摇了摇头,“是玉人弄断的。”

游萍生神色倒并不是很惊讶,大概是方才见着任逸绝藏起琴弦时就已有猜测,他微微笑道:“你一直叫他玉人玉人的,他是叫这个名字么?还是你故意为难人家,起了这个昵称。”

任逸绝垂下脸:“玉人叫千雪浪,我若叫他名字,未免不敬,可叫他前辈,也过于避嫌,才起了这个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