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骨 第17章

作者:十三把剑 标签: 玄幻灵异

“……我先去洗漱。”

或许是那人收敛着分寸,这次醒来身体没有太多的不适,除了睡太久脑袋有些昏沉外,就只有双腿间到肚子里还剩余些许酸涩的余感。不算特别难受,但存在感极强,走动间拉扯着敏感地带,叫步伐都略有变形。

身后来自威力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勾地粘在凌启背上,他竭力稳住自己的身姿,但还是有种衣物被剥开,将那印在皮肤上的斑驳吻痕展露人前似的不自在感。

那目光,就像是威利知道了些什么。

——“我恢复了力量,他也亦然。”

邑的提醒再度出现在脑海,仿佛还能记起他阴森飘浮的气息,宛若梦魇。

凌启关上门,盯着镜子里自己木木的脸,胸膛起伏,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急促。

威利的记忆……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有些抑制不住地不安。干脆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塞到水流下冲刷,冷水带着山间的寒气,打湿了有段时间没剪的发丝,又顺着脸颊流下。

又在浴室多待了十分钟,凌启出来的时候,房间的窗户已经被虚虚掩合,挡住了过分刺眼的光线,威利坐在搬了个椅子坐在床头柜边,显然是在等候。

凌启绕过他,回到自己床边坐下。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氛围是前所未有的诡异。

“吃点东西吧。”威利推推桌面上的餐盘。

都是些进山前也吃过的东西,一小碟咸菜、一个大白馒头,再加一瓶本地招牌的酸奶就是全部。这农庄客流稀少,提供的标配早餐难免粗糙,好在卖相和味道都还行。

凌启平日里是绝不挑食的,今日却只是侧头看了一眼,没有要吃的意思,转而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几口温开水:“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大概是因为睡了太久,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哑。威利宛若未闻,盯着他抿水的唇,伸手又将餐盘推了推:“先吃点。”

“……没胃口,你先说吧。”

“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僵持了几个来回,话题始终没有进展,最终还是凌启败下阵来。他伸手从餐盘中拿起了尚还松软温热馒头,可惜眼下没有任何心思去品尝,咬下一口,心里胡思乱想地猜测着什么,只剩下牙齿还在机械地咀嚼。

好几分钟都没有后续的对话。直到艰难地吞下第三口,才听见威利又问:“不喝酸奶吗?”

凌启摇头:“喝不惯。”

下一秒,陡然抓住什么关键词,他猛地抬起头来,果然见威利挂着冷笑,慢慢站了起来。

“是吗?”高大的身躯步步走近,逼近到凌启面前:“前两天不是还挺喜欢的。”

视线一晃,眼前天旋地转,咬了一半的馒头滚落地板,身体被按倒在床垫中央。

凌启仿佛是被定住了身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威利粗暴按倒。从醒来开始就一直诡异地冷静着的男人终于不再隐忍了,瞪着双眼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浓重的怨气与挣扎。

“你,又和他做了?”

威利伸手捞过酸奶瓶,倾斜瓶身,把浓稠的液体泼洒在凌启胸口。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说话时依然用力地咬着牙,叫字与字之间也带上了怒气,“所以特地骗我回来,就是为了上赶着被他——被他睡?”

酸甜奶香溢满了房间,将两人环绕包围。凌启被冻得瑟缩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也无济于事了,只能将曲起胳膊挡在两人之间:“你干什么……”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看过那平板上话的艳画,在被质问的这一瞬间,凌启还是有种无地自容的无助感。

他试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威利想起的是这一段。进山前他也在背包里带了这样一瓶酸奶,后来进入地底,被邑用在了——

酸奶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上衣,冰凉浓稠地贴在皮肤上,缓慢流淌时触感极其诡异,流过乳首的时候,凌启像是被吓了一跳,整个上半身都猛地弹了一下。随即对上威利审视的眼,止不住羞红了整个脖子,便扭过头闭上眼睛,不敢再与身上的男人对视。

威利用手背细细抚摸他的耳后与脖颈:“虽然记起来的不多,但我看得很清楚。”

他的语气压抑着嫉妒与尖锐,即不够强硬,又不及温柔,不像邑更不像他自己,听起来极其陌生。

“以前你总是……很抗拒我,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心甘情愿的时候会有那一面。”

粗糙的指腹爬过凌启下巴,重重一抹,便擦匀了一道淌到锁骨的酸奶痕。

“为什么不看我?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没有。”凌启眼皮下的眼珠止不住的颤动:“那也是你,没有其他人。”

“你想说我有解离症?人格解体?或许是吧,反正对我来说,你和‘他’做的时候,我只是个旁观者。”

威利在笑,表情却格外扭曲,没有任何笑意,“是我,然后呢?要不是你先疏远我,那副样子怎么会被另一个‘我’捷足先登。”

“他没有半点尊重你,每次都会让你生病,你难道,更喜欢那样的吗?”

“你喜欢那样的,我也可以啊,你为什么不找我?”

“那时候,就是因为我生病才不要我的吗?”

说到后面,威利已经是将整个身子压下来,用体重制住凌启的四肢,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悲伤从他四分五裂的面具下逃逸,流了满脸。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凌启终于肯睁开眼睛看他,掩下眼底的复杂神情,自然地放软了语气:“先告诉我好吗?你知道的……有多少?”

“在医院的时候,看见你身上带着痕迹就开始怀疑了。”

“嗯。”凌启鼓励似的抚上他支撑身体的小臂。

“就……记得几个片段,你身上都是酸奶,还有躺在我腿上……后面再有意识,已经是在值守室过完夜了。”

眼前的威利终究更像人类,即便在盛怒中,也不会对他耍什么心思,心思单纯,不知掩藏。

凌启心中逐渐了然,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眼皮子一眨,已经换上了眼中微润、眼尾发红的表情。

“对不起。”

他对上那双浅褐色的瞳孔,慢慢放软了身体。同时抬起双手,松松抱住男人宽厚的背,“那是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你啊……”

第27章

看起来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他只是想起了几个画面,眼前的主动权依然稳稳攥在自己手中。

凌启盯着斑驳老旧的天花板,暗暗地想。

威利作为人类长期生活在地面,断然不会贸然怀疑自己的物种,他不知道地底的事情,更不知道凌启与邑的交易,想来应该是自己琢磨许久之后,发现只能从精神疾病的角度去解释自己脑海中断片的画面。

这样最好,省得凌启耗费精力去给他编个前因后果出来。

假以时日再稍微加以利用,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也更方便一些。

只是……

凌启能感觉到威利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伴随着粗重的呼吸,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微微颤抖。

一个吻落在他的锁骨上,由轻到重,对彼此的身份来说似乎有些冒犯,可在此情此景下却又显得太过克制。唇瓣柔软,始终停留在同一片皮肤上,持续了很久很久。

威利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没有抬头,所以看不见凌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看不见任何动情。

“在我们分手之前,大概。”凌启答,“但以前我们没发现。我那时,只是隐约感觉你有时候会性情大变,一开始只是偶尔,到后来越来越频繁,还以为你是……烦我了。”

与眼底的平静不同,凌启的声音是温和的,夹带着不明显的追念。他抬手摸摸威利的后脑勺:“是上一次和你一起被困地底,才察觉到你应该是生病了。”

“那次又发生了什么?”威利追问。

凌启半是做戏地一愣,随即化作一声轻悠悠的短叹:“你应该也猜得到……也是做了。但我不太想说,等你自己想起来吧。”

“……”

怪异的气氛流转在两人的沉默中,足足得有十分钟,待到凌启身体都被压麻了,威利才终于动了动。他拉开凌启的手,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我做了过分的事情,是吗?”

男人的眼角发红,颜色柔和的眼眸倒映着凌启的轮廓,已经没了方才的激动,唯余伤感。

那抹浅褐色曾经是凌启最爱的颜色,如今再看,却仿佛大梦一场,对方的眼睛更像是一面现形镜,无论凌启再怎么努力去看,也只能在其中看到那些年在幸福与痛苦之间被反复折磨的自己。

“嗯。”这次他不愿再多说什么。

威利却不肯罢休:“那,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话题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凌启有一瞬间的失态,脸上出现了有哭又笑的表情,他知道威利也看到了,但无所谓。

“因为你生病了。”他一字一顿,“你的另一个——另一个人格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必须回来一趟,才知道怎么帮你。”

“不应该去医院吗?”威利疑惑呢喃。

“有用的话你早就喝中药调理好了。”

凌启面不改色:“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不是单靠药物治疗就能应对得了,更具体的,或许要等你全都想起来之后才能理解。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信不信我。”

“我信。”

掷地有声的回答。

有风,在窗纱被吹得鼓起的同时,外头忽然飞进一声挂满了怒火的脏话,砸碎了房间内过分沉重的话题。那声音还没落地,农庄夫妇两人一声叠着一声越来越高的争吵便紧随而至,男嗓重得似乎整栋楼房都在振动,墙角簌簌落下的尘堆成小丘;女嗓尖得就像是一根从地心破土而出的针,闪着锐利的锋芒直戳日头。

凌启与威利对视一眼,所有的情绪都被打断了,偷窥别人隐私般的,彼此脸上写满了尴尬。

互表真心的环节便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威利长呼一口气,拉着凌启从床上坐起。酸奶湿哒哒地糊了满襟,他想帮凌启擦擦,却被对方偏身躲过。

“你会介意的。”凌启意有所指地拢了拢衣领,盖住胸前邑留下的吻痕,“你想的话,下次再看,好吗?”

这一趟的旅行就这么草草结束在农庄夫妇的掐架中,重游洞穴的收获比凌启预想中要少,线索更是乱七八糟。但邑是主动把身体让回给威利的,可想而知对方不愿多谈,只能就此返回程。

比起来时的沉默,眼下返程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大不相同,威利弯着好看的眉眼,无时不刻盯着凌启。在大巴与火车上的时候还好,顶多是假意打瞌睡,把头靠在凌启肩上偷偷闻他的味道,等到站后两人打车转往学校,这人就更加变本加厉了,执拗地要把凌启的手握在手里,就跟攥紧什么宝物似的。

凌启很不习惯,但没有拒绝。

除却本身就是做戏多于真心的原因外,眼下他满脑子都在思考与邑的那笔交易,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别的地方。

——护心鳞、甲刃、尾羽。

三件不闻其踪、不知其形的东西,以及在这期间与威利两个人格无间断的周旋,用这些去换父母与胞弟的行踪——或是埋骨地。

很难说值不值,但确实,当他第一次站在那副庞大的兽骨面前,在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那超出人类想象的非自然力量后,他唯一想要索求的,就只有这个。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其他值得他欲求。

甚至这唯一的愿望都很有可能不是出于多么深厚的情感,只是年少时骤然被遗留人间,那种坐立难安、漂泊无依的惶惶然成了习惯,在心底刻下了寻求答案的执念。

那晚在山间值守室内,他有一句没对邑说谎。

他确实已经孤独了很久。

以至于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威利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叫他浑身汗毛炸起,下意识只想挣开。好在理智还在,生生压下了自己的动作,没叫对方察觉。

于是无法控制地怨了起来。

埋怨威利的出现。如果没有那场失败的恋爱,也许他早已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强迫自己学会爱与亲密;又埋怨邑的出现给了他希望,叫他无法再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无视孤独,混完他平庸的一生。

上一篇:纸童

下一篇:万人嫌吃了师尊软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