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骨 第27章

作者:十三把剑 标签: 玄幻灵异

它嘴巴张了又张,犹豫许久,才接着道:“与我有干。当初你来到我身边,提的要求是要我助黍族回到地面,换你永远留在地底。我做到了前者,交易便已经成立,所以你也应该做到你亲口答应的条件才是。”

“交易。”凌启闭上眼睛,细细咀嚼着着两个字眼。

他突然感觉自己心底某一处也像身体一样被操控着泄了力,不再受他的掌控,麻木混合着冰冷,难受得紧。

“交易啊。”他的胸口好像有血腥味,是魂魄被刺死的证明,“所以在你眼里,我用自己向你换来了亲人的死和敌人更好的生活,是我自作自受,是吗?”

“不是这样的。”邑很轻很轻地答。它轻轻掰开凌启死掐自己掌心的手指,满脸复杂地亲吻他的指尖:“消亡的生命已经是过去,你的家人不会想看你再搭上自己,我更不愿看你死去。好好活着,不好吗?”

凌启却是再听不进去了。

他闭上眼睛,就像是被浇灭了生命力:“好,好,活着当然好。好。”

怎么会不好呢?

反正他再无牵挂了。

反正黍族想要的是邑的臣服。

他便在地底等着,等到黍族寻上门来,他要亲眼看到人间的毁灭。

第43章

这个梦似乎做了很久很久,再次醒来,竟一时分不清眼前的黑是属于哪个时空。

凌启睁着眼睛反应好久,感受到上半身被邑半抱起来,保温杯温热的杯口抵到嘴边,魂神才慢慢归位。

凌启慢慢转动眼珠,扫了一眼周围。

周围又不是他入睡前待着的洞道了——虽然手电筒的光线只照亮小小的范围,但周身空旷冰冷,黑得纯粹,显然已经是邑原身所在的井洞。凌启抬眼,恰撞上邑低下来的视线,对方裸着上半身,一身结实的皮肉在昏暗中白得显眼。

“我一会儿没注意,衣服被你哭了一大片。”邑耸耸肩道。他放下保温瓶,抬手在凌启的睡到发肿的眼角揉揉,温和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心不在焉:“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凌启定定地看着他与梦中几乎没有区别的面容,不愿多答。

他也不动,就这么窝在邑的怀中,用目光一点点描绘邑那恍惚熟悉的眉眼,似乎探究,又像是怀念。将将十几分钟后,才收回目光,淡淡补充道:“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很多’。”邑重复,嘴角挑起一抹了然的笑意,“那你是在为我而哭的吗?”

凌启认真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在一夜之间变了。邑还是邑,凌启还是凌启,但两个人在心照不宣中变得更疏远,却也在眼神碰撞时更亲近。

凌启问邑:“所以甲刃已经回到你原身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他轻而坚定地推开了邑的怀抱,自己撑着地坐直了身子。缓了五六分钟,才稍微摆脱久睡的昏沉,伸手将手电筒往上调了一个档,借着光看向邑。

邑却不置可否,只是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再给我几天。”

“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太久。”

“阿启……”

比起前几次被困在地底,这次凌启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有闲心去观察邑的神情。不大明亮的光下,对方竭力控制的额间依旧留有一丝皱眉的淡痕,仔细去看,面色也发着白,似乎状态并不太好。

凌启看了又看,最终忍不住问他:“你原身出问题了?”

“算是吧,瞒不过你。”邑苍白地笑了笑。

后头的话没有说尽,便骤然断在了喉咙里。他仰起头,表情忽显痛苦,手臂上的肌肉崩得鼓起,似乎在忍耐什么剧烈的不适,十几分钟后,又像是被断了电的机器,忽然卸了力倒在凌启腿边。

凌启下意识用手接了一下,没让人磕到脑袋。他平静地问:“你生病了吗?”

“算吧。”邑挪了挪身体,枕上他的大腿,仰头看他,“甲刃受过污染,融合的反应会大一点,所以才需要一些时间。”

“你看起来很不好。”

“嗯,我的原身现在很虚弱,所以人身状态也不会太好。”邑拉过人类的手,闭着眼睛把自己的脸埋进那温软的手心。

“会死吗?”凌启没头没尾地问。

“如果你想再杀我一次,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凌启皱起眉,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邑。

对方额头挂着冷汗,呼吸急促而无力,即便行为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浮,但攥着凌启的指尖却异常的冰冷,甚至在凌启不回答的这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侧着头闭着眼,看上去就像是昏睡过去,并不像是说谎博取同情。

或者说确实说谎了,他目前的情况可能比他自己所说的还要更严重。

凌启若有所思地沉默良久。

他作势要挪开邑起身离开,结果刚一动身便被邑双手环住了腰背,男人把脸埋进他的小腹,痛苦地小口喘气:“你再杀我多少次,我还是会在下一次继续找到你,真的要去吗?”

“不是你叫我去的吗?”凌启垂眼看他,面无表情,“放手。”

男人耍赖似的不肯松手,“我现在还不到最虚弱的时候,你再陪我一会吧,等我昏迷了,再去也不迟。”

“……算了,就这样吧。”

凌启态度和缓下来,又重新坐回原地。

很快,痛苦便让邑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他的嘴唇还微微开合着,仔细去听,竟是在呢喃着凌启的名字。凌启犹豫了几秒,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生疏安抚。

邑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在凌启的注视下,他脸上的暗纹时隐时现,其中间有符文流转,照得面容狰狞,在着荒芜的环境里尤其显得怪诞诡异。纹路变幻持续了两三个小时,而后忽然在某一时刻爆出金光,藤蔓似地爬满了他漂亮的脸,又顺着脖颈没入到胸膛后背。

昏迷中的邑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痛苦辗转。

那纹路更像是什么寄生活物,在衣物下不断收紧,鞭挞脆弱的肉体。微弱的挣扎中,衣服卷起,露出邑的一截腰身,凌启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去碰那纹路,竟猝不及防被烫到了指腹,心间便兀地升起莫名的悲怆。

那是不属于凌启自己的情绪,更像是触碰间产生的某种共感,短暂,却来势汹汹,瞬间霸道地游走进凌启的每一寸血管,带来惶惶然的空虚与不安。

是邑的情绪吗?

凌启摸了摸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有不受控制的大滴泪珠落在其上,凉得刺骨。

缓了又缓,待到共感消散,回过神来再看时间,竟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凌启揉了揉眼角,再度去看腿上不省人事却挣扎出满头冷汗的人,邑无意识地半睁着眼,里头瞳孔金光暗淡。

凌启替他擦了擦汗。

鬼使神差地,他弯腰下去,给了邑一个轻飘飘的吻。

这场酷刑持续了十多个小时,到凌晨时分,邑的身体才渐渐归于平静。

伴随而来的,凌启能听到井洞深处、他看不见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复苏。但他太累了,并没去前去查看的想法,只侧头听了几分钟,便自顾自倒在邑的身边,沉沉睡去。

沉沉一觉,此后又是十几个小时的独自等待。凌启睡睡醒醒,每一次清醒去看邑的脸色,都比上一次好上一些,最后一次去十几米外的泉眼取水,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邑幽幽转醒。

懵懂的视线在虚空中转了一圈,缓缓对上凌启,慢慢有了笑意。

“阿启。”这是邑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这次你终于对我心软了。”

凌启眼角动了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邑完成了甲刃的力量复位,原身一部分白骨也随之长出新的血肉,渐渐显示出巨兽该有的霸气外形来。他邀请凌启去看那崭新的后肢,凌启却冷冰冰地拒绝,只卡着手电筒的最长射程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扭头不愿再靠近。

邑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问是不是因为之前自己做得太过分,惹他不开心了。

凌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甩手,只说了一句没兴趣。

他不想再待着这里了。

地底固然比现代社会要来得安逸,但这不是人类该待的地方,凌启也不允许自己处在一个只能依赖邑的环境。

邑这回没有阻拦,只是抓着凌启狠狠地亲了很久,唇舌交缠,口液置换,直亲到凌启脑袋缺氧地靠在他身上,才退出舌身,鼻尖抵着鼻尖刀:“我期待能以完整的身体拥抱你的那一天。”

凌启问出去后威利还会不会在。

邑不大高兴地点了点头。

“我与他会更着原身的复生进度慢慢开始融合。这次出去后,他应该会想起更多东西。但——”

他眼中忽地一暗,露出虎狼般的危险来:“还是一样的规则,如果你下次不想吃苦的话,在他彻底融合回我身上之前,不许和他太过亲密。”

“别发癫。”凌启木着脸,挡开邑揉捏自己后颈的手。

第44章

离开的时候,邑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走快,凌启干脆不管他了,自顾自顺着洞道往上爬,七拐八拐地穿梭在洞道中。待到离出口只剩最后一个转弯,凌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将人远远甩在身后。

他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十分钟后,跟上来的人却已经换成了威利。

男人捂着小臂从暗道中钻出来,衣角还带着不知哪里沾上的黄土,不见任何异纹的脸上写满凝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双本该是浅褐色的眼眸变浅了一些,被手电光照到的瞬间,似乎还会反射一点点微弱的金。

“走吧。”对上凌启想说点什么的目光,他摇摇头,直接上前来牵住凌启的手,“出去再说。”

这还是凌启第一次清醒着自己走出地底。

他没什么经验,远远看见出口微弱的光亮便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威利拉住了他,用环抱的姿势贴上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盖住他的双眼。

“干什么?”凌启试图扭头。

威利用鼻尖碰了一下他的侧脸,语气亲昵中带不容置喙:“外面是正午,你直接出去的话会刺伤眼睛的。别动,就这样,我带着你走。”

温热宽厚的胸膛补回了看不见路所带来的不安,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凌启几乎是马上就能跟上背后人的步伐,平稳缓慢地向出口的方向走。他能感觉到威利呼吸的气息喷在自己头顶、心跳的节奏打在自己后背,每一次都卡在他自己的呼吸心跳的间隙里,纠缠不分,难以区别。

“你没事吗?”他感觉到有一丝暖色钻进眼前手指的缝隙,才迟钝地想起背后人同样来自地底。

“我没事。”威利笑,“别忘了,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凌启吸吸鼻子,嗅到自己周身淡淡的血腥味:“我是问,你的手没事吗?”

“只是稍微摔破皮了而已。”

几经周转,在天将将黑下来之际,两个人终于又回到了之前住过的农庄酒店。凌启给早已停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第一时间先联网搜寻了一番铭正集团的近况,发现没有找到有关失窃的任何报道,看来是没打算追寻下去。

说不松一口气是假的,毕竟以铭正的实力,若是要追查,凌启也很难保住自己完全不被找到。

思索中,忽闻右侧有脚步声靠近,视线的余光中出现一双带着水汽的棉拖。威利提着外卖放在凌启面前:“粥到了,等会儿再看吧。你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先吃点清淡的适应一下。”

他刚洗完澡,身上松松垮垮地裹着浴袍,滴头与凌启说话的时候,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脚前,晕出地毯几点水痕。

凌启原本就是垂着头,愣了一下,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到地毯,再顺着威利的身体一寸寸缓慢移动到他脸上。

看了又看,再想起离开地底前他的表现,渐渐皱起眉心:“你真的是威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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