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明白情况已经失控,需要尽速补救:“既然如此,便断它一臂。”

说是迟那时快,陆离的十八颗白色棋子和十八颗黑色棋子再次飞射而出,朝着昆仑胎的手臂猛然撞击。然而,那手臂却不再似之前一般坐以待毙,竟是五指一张,将飞来的棋子一一弹开。而那些黑白棋子被弹飞后,有些直接击中了本就已经开裂的洞壁,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顷刻之间,雪山之中便被炸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依稀可见。

碎石如雨般坠落,洞穴内尘土飞扬,视线变得模糊不清。陆离迅速后退几步,避开了坠落的石块,心中暗自震惊。他没想到,昆仑胎的力量竟如此强大,连他的法器都无法伤及分毫。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裂缝之外飞入了洞穴之中,恰巧击在了那条手臂之上。

霎时,昆仑胎的手臂似乎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猛地一颤。它的动作慢了下来,但也仅仅只是一个瞬间。

瞬间之后,那手臂如同被激怒一般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吸力。仿佛一个刚刚睡醒后急于进食的孩子,贪婪地想要吞噬周围的一切灵力。洞穴内的空气仿佛被抽空,灵力如同潮水般朝着昆仑胎的手臂涌去,甚至连陆离和南红珠体内的灵力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

“不好!”陆离心中暗叫一声,十八颗白色棋子和十八颗黑色棋子尽数回护,在他和南红珠的周围形成了一道结界,试图抵挡那股吸力。

可虽然有结界,但陆离和南红珠的身体还是止不住地被吸往昆仑胎的方向,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先出去。”

陆离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着急地带着南红珠从刚刚被砸出来的那道缝隙里往外爬,尽量和昆仑胎拉开完全距离。

裂缝之外,飞雪满天。两人一边后撤一边对抗着昆仑胎的吸力。终于几息之后,吸力平息。

恰在此时,一个白色的曼妙身影也在此时落到了南红珠的身边……

第140章

听过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孤鸾只是轻轻摸了摸南红珠的发端,她如同叹息一般轻声说道:“你啊你啊,为什么不愿意走我给你铺好的路呢?”

南红珠天性纯良,孤鸾爱怜她,同时,又忍不住担心她。她虽即将成为雪山神女,却修为不济。孤鸾怕她日后多艰,故而有意为她铺路。只是如今看来,自己铺下的路,她是怎么都不会愿意走了。

孤鸾就这么望着南红珠,眼神中没有苛责,只有无尽的悲悯——

南红珠撤了孤鸾为她造的登天梯,终归要去走属于她自己的荆棘途。或许少年人生来便是有特权的——他们要犯错,要跌倒,才能最终知晓生而为人的重量。

曾经的孤鸾如是,往后的南红珠亦如是。

只能感叹命中注定有此一遭,或早或迟。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苛责都是无用的。或者说,对于昆仑胎脱出一臂这件事本身,孤鸾并没有那么激愤。因为她知道昆仑胎的苏醒,本就是早晚的事。故而,孤鸾也就不再拘泥于南红珠的瞒骗,只是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高大的昆仑胎——许是不再受到什么刺激,也没能吸收到足够的灵力,那手臂的动作已经慢慢变得迟钝了起来,就像是陷入冬眠中的毒蛇一般。

“又见面了。”孤鸾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与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对话,可语气中透出的冰冷杀意,却又仿佛寒霜凝结,令人不寒而栗。

而一直处于旁观状态的叶二却坐不住了,他本就是个急脾气,而孤鸾又总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叶二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质问,道:“孤鸾,这张牙舞爪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琥珀……你说那是我大哥和月曜的毕生修为,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孤鸾转头看向了叶二,如同在嘲笑他核桃一样大小的脑仁般嗤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叶二见她如此,已是出离愤怒了:“你……”

可叶二的话还没说完,陆离就抢先一步站了出来,面无惧色地看着孤鸾,沉声问道:“神女大人,三百年前您为了困住昆仑胎,是不是,献祭了先代北境之主?”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哑然。

风拂过雪原,卷起一片片飞扬的雪花,气氛骤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孤鸾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孤鸾挑眉看向了陆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先前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陆离的存在,以为他不过是个蒙骗南红珠的小白脸而已。可如今,她发现自己当真是小瞧了这个年轻人:他竟有胆子当众对自己发难,且面对自己的目光,竟然也是不卑不亢,毫无畏惧之色。

真是后生可畏啊。

南红珠虽然看不见,但从众人的沉默中也能或多或少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于是她偷偷地扯了扯孤鸾的衣袖,低声说道:“您别生气,他只是乱猜而已。”

孤鸾还没有说什么,却听薛野竟在此时趁乱又添了一把火。只见他从徐白的身后探出了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嘴道:“孤鸾大人莫怪,我这兄弟就是嘴上没个把门而已,若真是您干的也不打紧,想来也是为了天下安宁。您只需大方承认,我们只当不曾听过,自然是断不会说出去的。”说完,薛野还干笑了两声。

被薛野用来当人肉盾牌的徐白听了这话,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然却带着一丝警告。薛野自知理亏,讪讪地缩回了脑袋,不再多言。

事实上薛野的插科打诨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看着孤鸾,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开口辩解的却是一直在质问孤鸾的叶二。

“不可能。”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争辩的笃定。

尽管叶二和孤鸾斗了这么多年,但到了此刻,他却敢斩钉截铁地说:“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他们终归是相识于微末之时的交情,叶二不信孤鸾会做出这种事。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仿佛在告诉众人,孤鸾的为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二哥,不要激动。”

比起像炮仗一样的叶二,叶三就显得很平静,他把手搭到了叶二的肩上,声音沉稳地安抚着叶二的情绪。

而后,叶三朝着孤鸾微微颔首,道:“孤鸾,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什么便说什么吧。”

听了这话,孤鸾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开口说道:“三百年前……”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重的记忆,“我还住在雪山与放鹿海的交界处。那时,雪山突然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地动,天地变色,万物凋零……”

“那地动来得又急又猛,旁人或许不知,但身为雪山神女,我当即便明白,这应是昆仑胎的异动。”

孤鸾的声音在雪原上回荡,仿佛将众人带回了三百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孤鸾察觉有异,第一时间便火速赶往了雪山之中。

玄铁矿,本就是雪山的脉络,如同人体中的血管,贯穿山体的每一寸肌理。这些脉络不仅承载着雪山的力量,更连通着雪山的根本——那深埋于地底、沉睡千年的昆仑胎。昆仑胎的存在,如同雪山的心脏,维系着这片天地的平衡与生机。一旦脉络被破坏,昆仑胎便会因为受到亵渎而发生异动,真正变成灭世的灾殃。

进山寻找新的矿脉的月曜和叶大,不慎凿穿了旧时玄铁矿的矿脉,惊动了原本处于沉睡中的昆仑胎。孤鸾赶到之时,他们正与完全苏醒的昆仑胎缠斗。那时的昆仑胎的身形虽然还没有现在这么巨大,但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当时,昆仑胎十分狂暴地挥舞着两只手臂,每一击都带起狂风,卷起地面的石头与砂砾,仿佛要将整个矿洞夷为平地。月曜和叶大奋力抵抗,在昆仑胎身上造成了无数细密的伤口,但这些伤口很浅,并没能阻住昆仑胎往矿洞外前进的脚步,反而只是激怒了它,让它越来越凶残。

孤鸾大喊:“不可让它爬出矿洞!”说着,她身形一闪,也加入了战斗。她的手中凝聚出一道璀璨的灵力光芒,直逼昆仑胎的要害。

叶大和月曜虽然对孤鸾的突然出现感到蹊跷,但大敌当前,还是保持心神稳定,聚精会神地与昆仑胎缠斗,只寻了个打斗的间隙,向孤鸾询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孤鸾一边与昆仑胎周旋,一边快速解释道:“昆仑胎乃是天地孕育的凶物,天生天养,铜皮铁骨,甚至比玄铁还要坚硬。若不及时阻止,它一旦完全苏醒,必将吞噬整片北境的灵脉!”

三人联手,攻势如潮,却依旧难以止住昆仑胎的脚步。

孤鸾于是心生一计,道:“攻它心口!”

“好。”

一拍即合。

三人配合无间,招招命中昆仑胎的心口。可是,月曜的剑锋划过昆仑胎左胸处的皮肤,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叶大的拳风如雷,却连昆仑胎的皮毛都未能伤及;孤鸾的灵力虽强,却也难以突破昆仑胎的防御。

这心口处的皮肤,竟是比玄铁还硬!

但三人并不气馁,眼看着昆仑胎朝着三人还击而来,孤鸾与叶大便一人架住了昆仑胎的一只手。与此同时,月曜抓住一个空隙,猛然跃起,手中的长剑直刺昆仑胎的肚脐上方一寸。剑锋刺入的瞬间,昆仑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两条手臂爆发出更加刚猛的力道,猛然一挥,将三人击飞出去。

月曜的剑,竟当场断在了昆仑胎的肚皮上!

而三人之中,孤鸾伤得最重,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强撑着站了起来,低声说道:“这样下去不行。”

叶大抹去嘴角的血迹,急切地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孤鸾定定地盯着昆仑胎看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坚定而决然,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末了,她开口说道:“雪山神女便是为此而生的。我欲就此献祭,以身为结界,困住此物。虽不知能抵挡多久,但你们还需尽快找到除了它的办法。”

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月曜和叶大闻言,脸色骤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眼看着昆仑胎如同婴儿一般,手脚并用地朝矿洞外爬去,月曜和叶大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打算。

叶大轻笑了一声,对孤鸾说道:“小孤鸾,你怎么这么爱当冤大头。既然是我们吵醒的它,要献祭也应该由我们自己来,怎么能让你替我们背了锅?”

孤鸾哪里能同意,她急忙出声制止:“可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月曜打断了:“别可是了,我们好歹也是真男人,这点自尊心还是有的。不然将来传了出去,人人都要骂上我们一句了。”

说着,月曜和叶大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也许是为了消除孤鸾的悲伤,叶大故作轻松地说道:“比起被那几个人念叨,我觉得还是被献祭更轻松。”

“确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月曜也在笑,他笑得十分洒脱,仿佛早已看淡了生死。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仿佛在告诉孤鸾,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责任。

末了,月曜严肃地告诉孤鸾:“你是雪山神女,就应该由你亲手找到除了它的办法。”

……

活下来的人,只会比死去的人更痛苦。

“他们自说自话地问了我献祭的办法,然后散尽了毕生的修为,化作那琥珀般的结界,将昆仑胎封印于此。”说这件事的时候,孤鸾轻轻地笑了,似乎又看见了她那两个温柔又强大的故友。她的目光微微垂下,仿佛在凝视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早已逝去的东西。

“而我,将终身镇守北境,找到消灭昆仑胎的办法。”

说这句话时,孤鸾的神情忽然变得清明,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骤然苏醒。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既有对过去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决然。

没有人说话。

人们感慨于月曜和叶大的悲壮,也惊叹于孤鸾竟然可以保守这个秘密三百年。

“你为什么早不说?”叶二不理解地看着孤鸾,“如果你早说,我也不会——”

一直与你争锋相对。

孤鸾看着叶二,道:“说了有什么用,就你那个猪脑子。”

叶二:“……”

看得出来这么多年,孤鸾对叶二还是有些私人恩怨的。

就在此时,徐白却问出了一个在孤鸾的话中,被众人忽略的点:“可月曜明明是死在中州的。”他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孤鸾,仿佛想要从她的神情中找出答案。

听了这话,孤鸾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悲凉:“那你要问中州的人都干了什么!”

“中州的人干了什么?”

“什么都没干。”孤鸾的声音冰冷而锋利,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中州的冷漠与无情,“月曜出去求援的时候,中州的人什么都没有干!”

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失望与愤怒,仿佛在控诉一个无法原谅的背叛:“当年叶大修为耗尽,就此陨落,而月曜却还剩下为数不多的修为,他决意去中州求援,寻找破解之法。可是中州的人,都不愿意伸出援手。就因为月曜的修为没了!中州的人便把他当成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徐白和陆离选择了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并非不可能,中州的修者向来弱肉强食,拜高踩低。若月曜真的没了修为,只怕,根本连那几个大能的面都见不到。

“月曜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北境了。”孤鸾接着说道,“他送来的最后一封信说,他决定留在中州,与他遇见的一名女子,熬过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最后几载岁月。”

孤鸾的声音在雪原上回荡,仿佛激起了某种无形的波澜。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孤鸾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楚,仿佛那段往事依旧在撕扯着她的心。

所以,孤鸾不再让北境的人开采玄铁矿,也不再让北境同中州的人来往。她的心中早已埋下了对中州的怨恨与不信任。她的每一个决定,仿佛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中州的所作所为。

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徐白言简意赅地问孤鸾:“杀死昆仑胎的办法是什么?”

“我亦没有找到办法。”孤鸾的声音低沉而无奈,仿佛在承认自己的无力。她翻遍了北境的古籍,依然没能找到先例。

孤鸾的声音刚落,雪地之中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