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野是金丹期的修为,这种低等修为用起赶山鞭来,能最大程度削弱它的效力,减少对徐白造成的伤害。

故而,仲简很爽快地将鞭子交给了薛野。

当然,这件事薛野是不知道的,否则他说什么都不会接过赶山鞭。

薛野拿过了赶山鞭之后,颇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只见他装模作样地走到了徐白面前,然后拱了拱手,道:“小师叔,得罪了。”

话音未落,图穷匕现。

薛野迫不及待地便在徐白背上甩下了第一鞭。

细长的鞭子划破了徐白背部的衣衫,在徐白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但徐白没有吭声,他甚至连身体的颤抖都很细微,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保持着垂首的动作跪在那里。

薛野见状,挑了挑眉,干净利落地又为徐白送上了第二鞭。

徐白仍是一动不动。

薛野不禁觉得有些纳闷:“便是木头做的,受了两鞭也应当有些反应吧,这徐白,莫非是昏过去了?”

虽然见徐白被自己抽晕过去亦是一件快事,但是徐白若不是清醒着受刑,薛野怕是要失去不少乐趣。

疑惑之下,薛野将那鞭子在手中折了一折,而后绕到了徐白身前,用那鞭子轻轻挑起了徐白的下巴。

然后,薛野正对上了徐白那双幽深的黑瞳。

那深沉的目光不由地让薛野惊惶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薛野在心中暗暗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前几日我同他绑在一起的时候了。如今是我为刀俎,他为鱼肉。拿鞭子的是我,应当是他惧我,不是我惧他。”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薛野稳了稳心神,而后假惺惺地对徐白说道:“小师叔,您没事吧。”

话倒是关怀的话,旁人听来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徐白对薛野知根知底,自然能清晰地察觉到薛野语气里暗藏的那一抹幸灾乐祸。

实际上,薛野何止是幸灾乐祸,他简直想立刻去买一挂鞭炮放放。他满意地看着徐白如今的样子——白皙面颊因为疼痛沁出了细密的冷汗,长长的黑发因汗液粘腻在皮肤上,让徐白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狼狈。

如何不能说是大仇得报?

徐白不说话,只是用沉沉的目光望着薛野。

如今在徐白看来,薛野就像是一头养不熟的狼,无论放他多少马,只要薛野一找到机会,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咬上徐白的咽喉。

狼养不熟,便是说明徐白的驯养方法出了问题。

驯养本就分为驯和养。

所以,光养是没有用的。

徐白感受着背上的鞭伤传来的疼痛,在心中同自己说:“既然老办法养不熟,那么,便到了该换个办法的时候了。”

而另一方面,尚在沾沾自喜的薛野根本无从知晓徐白那些危险的想法,他甚至加剧了自己的作死行为。

薛野兴致勃勃地对徐白说道:“既然小师叔没事,那咱们便继续吧。”

说着,薛野完全不给徐白准备的时间,倏然间便放开了徐白的下巴,而后迅速在徐白背上落下了第三鞭。

这一回,猝不及防的徐白没能忍住声音,从唇缝隙中漏出了一记闷哼。

薛野听着这响动,只觉得舒心无比。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抑制住了唇角将要绽出的笑意,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去找仲简汇报道:“太师叔,三鞭已毕。”

徐白的血滴混着汗滴落进了无上水宫的白玉砖里,但他看起来尚且不算太糟。

仲简见徐白没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接过了鞭子,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岳阙和岳盈盈点头致意,然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徐白,强装严肃道:“既然已经受过了罚,便起来吧。”

徐白还没吭声,薛野倒已经第一个假惺惺地想要搀扶地上的徐白。他肯定不是真的关心徐白,只是想要近距离观察徐白的丑态罢了。

只见薛野朝着徐白伸出了手,故作关切地询问道:“小师叔,你没事吧。”

要是有事,那可就太好了。

薛野原以为徐白不会接受自己的搀扶,却不想跪在地上的徐白,竟然真的悠悠地伸出了一只葱白如玉的手,轻轻搁在薛野摊开的手掌上。

然后,借着薛野的力,徐白缓缓站了起来。

侧身交错的那一瞬,薛野眼看着徐白凑近了自己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三鞭,我记下了。”

第49章

对于徐白说的话,薛野虽然心里有所忌惮,但终归也只是当他在虚张声势。因为徐白在受完鞭刑当天就被仲简带回了上清宗,上不归涯面壁去了,半年内都出不来,更遑论是找他算账了。

而薛野则被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接手未竟之事,可哪里来得未竟之事,眼下事情已经解决了九成,只差去蓬莱讨赏了。

可笑徐白忙活了半天,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薛野一想到这点便觉得无比开心。

于是他便优哉游哉地等着楚平醒过来,只要楚平一醒,他们便可以即刻出发前往蓬莱,占下救旬若淼的功劳。

因着成功坑了一把徐白,薛野快活了好几天,甚至高兴得境界隐隐有要松动的迹象,于是薛野便顺势在房里调息了几日,打算冲击元婴。

但他毕竟不是徐白那样的天才,没法心念一动便轻易修成元婴,尝试冲击了数百次依旧不成之下,薛野终于郁闷地走出了房间。

等薛野出来才知道,楚平已经醒了,只是他整个人都因为黎阳的背叛而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言不语,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日了,闭门不出。

楚平一直坚信世上好人多,这么多年被人欺负都不曾动摇过,却没想到在黎阳这里吃到了人生最大的一个教训——善良和愚蠢是两回事。

薛野虽然万事以“坑死徐白”为第一原则,“薛野得利”为第二原则,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别人的感受。他知道平日里楚平和黎阳关系最好,如今黎阳乍然背叛,楚平心中难过自是无可厚非的,但把自己关在别人的宗门里算是怎么个事儿?

薛野也不惯着楚平,一脚便踹开了他的房门。

谁知道薛野打了满肚子的腹稿,还没能来得及开骂呢,便看见楚平一见了他就两眼泪汪汪地扑了过来,大哭道:“薛师兄!都怪我!”

这一嗓子倒是成功把薛野都给嚎懵了:“怪你什么?”

“怪我识人不清,才会让那魔修有可乘之机。更是让小师叔为了我,受了鞭刑,我……”说到这里,楚平哽咽了一下,道,“我真是太没用了。”

徐白受刑的事情应该是无上水宫的人告诉他的。

薛野只觉得自己被他嚎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止住了楚平的话头,道:“黎阳又不是你收进上清宗的,也不是你挑着去东海秘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平闻言,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薛野说道:“可是……”

薛野可没有哄孩子的爱好,厉声道:“别可是了。你一个男子汉,遇事怎么哭哭啼啼的,看得人心烦。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徐白受了三鞭都没掉一滴眼泪。你既然知道自己没用,便应该练好本事,来日遇上了黎阳,十倍千倍地报复今日之仇,才是正经事。”

说到这里,薛野自然也没忘记黎阳将他同徐白绑在一起的仇怨,他恶狠狠地想:“来日要是遇上了黎阳,定要将他捉了来,同楚平绑在一起,叫他日日听着楚平的哭嚎,以泄我心头之恨。”

而楚平尚不知道自己在薛野的心目中已经变成了一件趁手的刑具,他听了薛野的话,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着薛野认真说道:“薛师兄说得有理,我不会再如此了,往后要是遇上那魔修,我定然是要与他不死不休的。”

薛野见他将脸上原本横流的涕泗抹得如此均匀,不由地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但薛野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有用得着楚平的地方,此时还是应该以安抚为准。

薛野原是装出一派欣慰的样子看着楚平,而后率先转身出门,边走还边说道:“既然想通了便赶紧收拾收拾,旬若淼还在蓬莱等着呢。”

楚平也赶紧跟上:“好。”

一行人中少了徐白之后,便好像世上的一切阴谋诡计都自行绕道了。

往蓬莱去的旅程相当顺利,可能是因为上清宗姿态做足了,所以,无上水宫对他们特别客气,不光为他们准备了一艘飞舟,甚至还在知道他们救人需要子非鱼之后,还特地往北边去捉了两条来。

临行的时候,岳盈盈将一个储物袋递给了薛野,问道:“两条够不够?”

薛野回头望向了佛子,只见佛子点头道:“够了。”

陆离和佛子此刻站在薛野的后面,倒不是因为他们的地位低,而是他们毕竟还代表着背后的宗门,为了避免让事态更加复杂,陆离与佛子不好过多参与,所以此前一直未曾露面。

当然,他们俩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楚平的毒就是佛子解的,而且二人之前还试着安慰闭门不出的楚平,只是未能成功罢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两人便也帮着准备起了去蓬莱救人的事情。

当然,别人可能是想着去救人的,薛野却是打算去领赏的,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便登上了无上水宫的飞舟。

这飞舟不如蓬莱的精致,但还算舒适,速度也不慢。

回程照例由陆离根据星盘指明方向。

恰好楚平也在掌舵,陆离便一边看着星盘,一边不经意地鼓励他,道:“徐白吉人自有天相,必是可以平安渡过此劫的。”

这话由旁人来说或许只是随口安抚,但是由“当时司命”的陆离来说,则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信服力。

楚平听了,重重点了点头:“嗯。”而后掌舵掌得更卖力了。

当时薛野也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由地在心底咒骂了一声:“什么破司命,说话这么晦气。”

飞舟从幽鹿泽慢慢上升,向蓬莱而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可谓是无风无浪,薛野等人不光平安抵达了蓬莱,连救助旬若淼的过程都显得十分顺利。

子非鱼的血果然如同佛子说得那样,只用了几滴,便成功解了晓梦蝶鳞粉的毒,旬若淼也因此醒了过来。

蓬莱掌门显得很是高兴,他财大气粗地开了蓬莱宝库,如薛野所愿地让几人进去随便挑选。

薛野面上虽然还在客气:“这怎么使得。”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

“要的要的,你们救了淼淼,便是蓬莱的大恩人。”蓬莱掌门笑得倒是十分真心实意,他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对了,怎么不见贵宗的徐白修士?”

蓬莱掌门对徐白的印象很深,觉得此子天赋心性俱佳,招来给自家女儿做个道侣也未尝不可,假以时日,还能安心把这蓬莱掌门的位子交出去,不失为一桩美谈。

薛野心知幽鹿泽中的事情牵扯甚广,自然不能把实情全都说与蓬莱掌门听,见他问起徐白,便只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声:“小师叔随剑圣先行回宗门了。”

蓬莱掌门闻言,道:“哦,竟是剑圣有事相邀……倒是可惜了。”

蓬莱掌门心中不免感到有几分遗憾,不过也不要紧,他心想:“这次没碰上,下次碰上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毕竟,世上有几个人能拒绝蓬莱岛主的位子呢。

薛野哪里能知道蓬莱掌门心里的那些花花肠子,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到手的蓬莱宝物。见蓬莱掌门如此关照徐白,薛野不由地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既然小师叔不在,那掌门赠给他的那份宝贝便……”

蓬莱掌门以为他要婉拒属于徐白的那份,立马接茬道:“自然不能省,便交由——”说到这里,蓬莱掌门却卡住了。

薛野会意,立马提醒他:“小姓薛。”

薛野心里清楚,像蓬莱掌门此等大人物,每日见过的人没有百个也有千个,怎么可能人人的名字都记得住,他便只捡着重要的人名记。比如:司天门他肯定只记住了一个陆离,上清宗他也肯定只记住了一个徐白。

人人都只记得第一名,谁会在意第二名叫什么名字。

要是放在往常,薛野虽然面上满脸谄笑地提醒,心里指不定怎么咒骂蓬莱掌门呢,但此刻,薛野却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蓬莱掌门怎么看怎么顺眼。

因为蓬莱掌门接着说道:“徐白修士应得的那份,便交由薛修士一同带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