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哭着求我不要死 第14章

作者:乔柚 标签: 玄幻灵异

那一点硬质的皮肤在凝脂般的颈间,此刻只有一些枯色的木纹,并没有完全变成原色,可依旧显得分外突兀。

廖忱道:“你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变回枯木。”

“当然知道。”颜惊玉并没有刻意去掩饰那片枯色,道:“我借用了神木残躯重铸,神木同时也在吸食我的魂魄,相辅相成,我方能活蹦乱跳,可魂灯的能量已经越来越弱,它早晚也要回归本相。”

“燃灵驱木。”廖忱沉声道:“这是上古邪术,对魂魄的损伤几不可逆,你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年轻无畏呗,总想着赌一把,人定胜天。”颜惊玉笑了一下,那笑容并不嘲讽,而是看淡一切的释然:“廖忱,你应该明白,我并非没有尝试过,我用邪术重铸残躯,就是以为自己可以冲破桎梏,再踏仙途……可我失败了……”

或许是因为火炉温暖,他逐渐放松了心神,也或许是,这是敌人廖忱,不管自己经历了什么,都不会为他担心,受他影响。颜惊玉坦然道:“这百年里,我一直在尝试引灵,我尝试过冲髓丹,也尝试过剔脉刀……我翻遍古籍,用遍邪方,可这具躯体,始终是一块朽木。”

他也并不完全平静,而是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还有遗憾,但却并不执着。

廖忱却清楚,所谓冲髓丹,剔脉刀皆是是逆天之药,虽与洗髓伐经两种丹药效果相同,可却更加凶猛,‘冲’‘剔’二字,便是强行在体内闯出一条不存在的经脉,古书记载,那等剧痛,无人熬得过去,多少人想要逆天改命,都最终死在邪方之上。

有人说,成则仙途坦荡,败则一命呜呼。可颜惊玉没有仙途,也没有死亡,他没有赌输,也没有赌赢,生生熬了过来,却……一成不变。

有些人,其实不怕痛,不怕难,也不怕吃苦,唯怕忙来忙去,依旧原地踏步,哪怕是退一步,都更能激起人的逆反之心,不进不退,反倒让人踌躇迷茫,不知所措。

“为何会用到神木铸躯。”廖忱凝望着他,道:“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剜我天命瞳之人,在我身上浇了化骨水。”

廖忱的眸中倏地风起云涌,半晌才道:“是谁?”

“他戴了面具,我分辨不出。”颜惊玉没想到又提到了这个话题,他思索着,偏头看向廖忱,透露道:“但我知道,他右手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之间,有一颗痣,红色的,长在中指侧方。”

他伸出洁白的手指,示意廖忱位置,眸色认真,道:“我想了很多年,本来觉得他或许是极为恨我之人,想是之前不小心得罪了他,可我尸骨无存的事迹传出之后,我才觉得,他用化骨水,或许是为了掩饰天命瞳被剜之事……那种东西是我独有,如今世上都传天命瞳随我之死而绝迹,我想,这才是他的目的。”

这也怪不得他,化骨水淋在身上的滋味,这辈子都难以忘却。他第一反应就是到底是谁这么恨他……可如今想来,修真界弱肉强食,即便为了善后,也一定会毁尸灭迹,否则留他一具被剜去眼睛的尸体,不是上赶着给人送把柄吗?

“能窥探天命的法宝并不多,术法倒是不少,可这么多年里,也没听说有什么横空出世的卜算之物。”廖忱同样思索,道:“非要说的话,凌丹南那位夫君似乎颇具卜算之能,还是个瞎子,常年目缠白纱……”

“我觉得不是。”颜惊玉道:“若我得了天命瞳,定会将它炼化成别的法宝,不会再用在双目之上。”

“抽时间去一探就知道了。”

颜惊玉本也是故意透露,廖忱若是想要天命瞳,势必会亲自揪出那个凶手,他猜测剜他天命瞳之人必然与灭门之人有些渊源,否则怎么会那么巧就埋伏在他出逃的路径之上?当然也不排除有人路过捡漏,但他们既然要屠了颜府,颜惊玉不信那些人舍得将天命瞳拱手让人,这个可能性太低,只能暂时作为参考项。

“把这个吃了。”廖忱忽然再次取出一瓶丹药,颜惊玉摊手,便见他倒在自己手上一枚寿元丸。修真界里,能增加寿命的东西皆是可遇不可求的名品,毕竟对于修士来说,寿元属于消耗品,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区区百年的时间里踏仙破魔,与天地同寿。

这玩意儿不说一方难求,便是原料也都极为珍贵,即便是壶天的炼药室内,这些也都是收藏品。更何况,手上这枚,可称上品……一枚能增加五十年寿元!能多五十年,对于修士来说,破境便是指日可待!

颜惊玉一脸惊愕,马上又给他放回去,道:“我寿元将近是因为魂灯之故,这东西在我身上是浪费了。”

他弄不清廖忱在想什么,翠微丹也就算了,毕竟那一掌是廖忱打的,他活该大出血,其余的补血丸理神丹之类也只是在低阶修士眼中比较重要,步入晖阳之后便可有可无,可这东西却不一样,即便是已经可以移山倒海的乾元之境,也都称得上贵重。

他可以跟廖忱斗得你来我往,可绝不想欠他人情。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效用。

用在别人身上,说不准就能逆天改命。

廖忱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捏开他的下巴,强行塞了进去。

颜惊玉眉头皱起:“你……”

廖忱一掌按在他的胸口,雄浑灵力顿时涌入,颜惊玉眉头皱得更紧,直到对方略略放缓动作,那海涛一般的灵力被转化为了涓涓细流,颜惊玉方有缓和,听他道:“你如今还真是娇气得紧,竟然还有溺灵之状。”

所谓溺灵,便是身体承受不住灵力而产生的一种逆反效应,有些溺灵严重的人,甚至无法自行引灵入体,否则便会立刻感觉到溺亡的窒息感,这种人也注定与大道无缘。颜惊玉倒是没那么严重,他只是重铸身躯之后,身体难以承受过分浩瀚的灵力,必须输送者耐下性子……虽然主要还是因为廖忱太强大了,而颜惊玉如今又太废柴。

颜惊玉倒也不与他争辩,道:“你的灵力,倒是与这神木契合不错。”

苍木山的恩人为他输送灵力每次都费很大得劲,把人家掏空,他这边都不一定能有感觉。想来应该是因为廖忱原身是凤族,而梧桐木又生在他老家的缘故。

廖忱没有多言,收手之时扫了一眼他的颈侧,眉头皱起,道:“再吃一颗。”

“我都说了没唔……”颜惊玉又被强行塞了一颗寿元丹,廖忱这次似乎有些不放心,思索之后又往他嘴里塞了两颗,连续两百年的寿元下肚,颜惊玉已经明显感觉有些尴尬,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以说是一大屁股的债了!可偏偏这债没给他带来任何的实际好处……

廖忱再次为他炼化了体内的丹药,收势的时候,瞳孔微眯,道:“木纹淡了。”

颜惊玉一怔,下一瞬,下巴又一次被捏开,三枚寿元丹再次下肚,颜惊玉:“你到底懂不懂药理……”

“不懂,闭嘴。”廖忱的手掌第三次贴在他的胸口,灵力牢牢吸附着他的胸膛,颜惊玉想撤都撤不开,趁他再次为自己炼化丹药的时候,道:“你若是想为我祛除木纹,可以辅以天犀丸或者含有紫参花根、回春草之类的丹药,那东西才是滋养体内精元、防止神木铸躯副作用的不二之选啊!!!”

廖忱看他一眼,眸中漫出一缕无知的迷蒙。

直到再次收势,他平静道:“消失了。”

颜惊玉摸了摸自己脖颈,那处果然恢复了光滑细腻,再也没有木纹的干燥刮手。

就为了这么一点点连伤疤都称不上、甚至也谈不上影响美观的木纹……用上了三百五十年的寿元。

固然颜惊玉已经用不到那些东西,可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心痛。他当年修炼根本不需要费心,往日最喜欢的便是炼丹,想想这寿元丹里面的珍稀灵草,就感觉心痛如刀绞。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赤渊的遗产。”

“……”

“也许还有赤渊的师父,赤渊的师父的师父。”

“……”

是啊,你们魔界素来是抢劫惯犯,难怪到你这里富得流油。

窗外的喧嚣已经沉寂,颜惊玉从火堆前回到了床榻上,拥着被子和衣而眠。

吃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即便身体只吸收了百分之一,也已经算是相当滋补,故而他睡得很沉。

迷迷瞪瞪感觉似乎有谁坐在身边,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气质过于温和,颜惊玉恍惚还以为是熟人,喃喃唤了一声什么,手指虚虚勾住床畔的黑色衣角。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颜惊玉神色还有些隐隐的恍惚。他缓了一阵,慢吞吞地从床上走下来,趿拉着鞋走出屏风,便见廖忱又在修炼。

“什么日夜苦修,我看你挺自得其乐嘛……”

小声嘟囔被廖忱听得清清楚楚,对方睁开眼睛,道:“你好好配合我调理身体,修炼的事情可以不那么着急,等拿回渡方剑再说。“

“……”很难想象这种堪称体贴的话居然会从廖忱的口中说出,看来是昨天跟他说的那些肺腑之言起了效用,颜惊玉却并不觉得喜悦,反而有些怪怪的:“怎么,心疼我啊?”

他想说的是同情我不成?可廖忱明显就是真的在同情他,说出事实反而要承他的情,于是一开口便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廖忱果然冷脸:“你也配?”

得他反驳,颜惊玉一下子笑了,他又愉悦起来,道:“你看我长得也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如今虽然成了废物草包,可容貌恢复了啊,而且我腰杆子很软……”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廖忱,室内除了火炉之外还有廖忱布下的阵法,暖融融的,仅着单衣也完全不觉得冷。他长发披散,眼漫桃花,风流至极地朝廖忱伸出手去,道:“咱们也别打打杀杀了,你就留我在你身边,做个男宠疼疼疼疼疼……”

颜惊玉一下子被他扭住了手腕,直接跌坐在榻下,脸色扭曲,“我跟你开玩笑的!”

廖忱呼吸急促地盯着他,居高临下,阴沉至极。颜惊玉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反应这么大,短暂的愕然之后,不得不放软声音:“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你松一点……”

廖忱一点都没有松,颜惊玉只感觉手腕上的疼痛逐渐有些发烫,他神色惶然,眼尾有些发红。

“你昨日还勾着我的衣角,喊着秦仲游的名字。”

颜惊玉又怔了一下,下意识道:“昨日……我确实梦到了他……”

“今日一大早,你就一点骨气都没有的要委身于我?!”

“……?”

第16章 直接将脸埋在他怀里。

谁要委身于你啊!

颜惊玉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手腕是否还存在了,他简直是要将自己捏碎似的。他眼中逐渐腾起水雾,再次强调:“我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你能不能先松开……”

泪珠饱满地堆在眼眶,逐渐将睫毛也染得湿漉漉。鸟巢内的场景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脑海,廖忱蓦地松开了他的手腕,阴冷道:“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颜惊玉的手腕完全使不上力气,像断了一样萎靡地耷拉着,他浑身颤抖,瞪着廖忱道:“想也知道我说这些是为了膈应你啊!我怎么可能会真的想做你男宠?!但凡我手上有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捅入你的胸口!”

栖梧花丛间,那强行横过胸前的匕首,剧痛似乎再次从已经愈合的伤处传来,廖忱脸色铁青。

颜惊玉单手撑起身体,从榻前移开到离他远远的距离,道:“倒是你,最近变得十分古怪,每次碰你都好像我要亵渎你似的……我看你才要好好反思一下,怕不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男人而不自知,若是如此,我日后定会与你保持距离!”

眼看廖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颜惊玉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了屏风后面。

打是打不过的,但口头上怎么也得讨回来一些。

不然他还真当自己存心勾引……

脑疾吧他。

廖忱坐在外围,脸色青白不定。

他封印了颜惊玉的记忆,却封印不了自己的。鸟巢里面发生的一切,脆弱的啜泣,凌乱的伤痕,发狠的撕咬,抠入伤口的纤白手指,还有那灭魂的绵密绞杀……都像是噩梦一样不断地纠缠着他,只要颜惊玉出现,那些记忆就会一同浮现。

他克制地吸了口气,神识可以清晰地看到屏风后方的颜惊玉正在轻轻吹着自己的手腕。

他方才确实有些发狠,可自认并没有使出太大力气,但颜惊玉如今肉体凡胎,想是难以承受。

乾坤袋里飘出一个精致的玉盒,穿过屏风稳稳停在了颜惊玉跟前,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颜惊玉意识到这是活血化瘀的膏药。

他扫了一眼,心中仍然恼火:“怎么,廖大善人这是知道错了,想要跟我赔礼道歉吗?”

外面没有声音,膏体静静悬浮。颜惊玉终究是哼了一声,拿过来的时候又皱了皱眉,道:“我一只手使不上力,打不开。”

膏体自觉地自己打了开,颜惊玉抬起手指蘸取了一些,仔仔细细地涂在伤处。腕子碰起来就疼,颜惊玉自己细细揉了一番,神色隐忍。

外面传来动静,透过屏风,可以看到廖忱似乎想要出门。

颜惊玉还在记恨,道:“这灵药,还是要辅以灵力才好吸收。”

几息后,廖忱偏头朝他看过来,神色冰冷,眸色幽暗。颜惊玉相当识趣,低头继续揉着自己的腕子,道:“算了,允许你出去给我弄点吃的。”

脚步声传来,颜惊玉一时屏息,不受控制地将身体朝后方缩了缩。

不确定廖忱在想什么,他一时不敢抬头。

黑袍堆叠,男人在床畔坐了下来,接着,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朝他伸来,轻轻托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伤处,灵力滋润之下,腕部的药膏逐渐浸入皮肤。

颜惊玉试探地偏头,抬起一只眼睛去观察他。

廖忱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又重新取了一些药膏出来,涂在他的腕上,指腹在淤血处摩擦,道:“这样可以吗?”

颜惊玉顿了顿,抿嘴道:“还行吧。”

眼底有几分胜利的喜悦。

涂完了药,廖忱又与他五指交缠,试探地将他的腕子往上推,颜惊玉皱了皱眉,腕骨处还有些细微的疼痛。廖忱轻轻放下他的手腕,道:“这两日我会按时帮你上药,一直到完全恢复。”

颜惊玉眸含惊奇,反应很快地冷漠:“哦。”

“想不想出去逛逛?听说这凌云城里有一种美酒极为出名,好像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