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哭着求我不要死 第18章

作者:乔柚 标签: 玄幻灵异

‘嘎吱’一声,房门被从里面拉开,颜惊玉下意识露出了一抹笑容。

门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秦子轩一袭青衣,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曲起放在腹前,站姿规整,笔直。

他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固然所有人都说,阮其溪长得很像颜惊玉,可其实所有曾经和颜惊玉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对方与他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乍一看很像,仔细端摩,却总觉得少些什么。

他的眼神,他说话的神态,他笑起来的样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此刻,他却好似真的看到了一百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少年,即便穿越了那么长的时间,即便他看上去变了很多很多,可他忽然觉得,他就是颜惊玉。

毕竟太久没见,颜惊玉也有些尴尬和忐忑,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便下意识道:“也,也没变化很大吧……”

秦子轩终于回神,嗓音喃喃:“余秋叶,果真妙笔……”

颜惊玉没听清,他将客栈的房门关上,没话找话地掩饰着自己的紧张,道:“我本来以为你过来至少要两三天,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秦仲游伤的怎么样?”

门被关好,他重新望向秦子轩,道:“等回去之后,你给我找几个人,我给他炼几壶上好的丹药。”

“若是颜少主当真还活着。”秦子轩望着他道:“也许便是这般模样了。”

一把匕首刺向了他的心口。

颜惊玉没有感觉到疼痛,胸前的羽玉再次聚起灵阵,浓郁的银色涌在匕首之上,挡住了对方的刺杀。

秦子轩也怔了一下,看向被银光绞紧的匕首。

“为何要杀我。”颜惊玉问。

秦子轩重新望向他:“他已经死了一百三十年,尊主好不容易要走出来了,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便可踏仙。”

“我们一致决定,所有影响他心境之人,都要斩杀。”秦子轩神色复杂:“你和他太像了,可你终究……”

他看着那双剔透的眸子,一时忽然说不出‘终究不是’那句话,只哑声道:“你,魂火将熄。”

“魂火将熄,就代表着,即便你回去,也是给所有人添堵。”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秦子轩蓦地抽身后退,神色警惕。声源处缓缓走出一个戴着鬼面的男人,颜惊玉却没有去看。

那人冷笑:“你回去,会坏了秦仲游的心境,让他再坠魔道。”

“所以,无论你是不是颜惊玉,你都是死了最好。”

秦子轩脸色难看,道:“他不可能是颜少主……”

“他当然不是。”鬼面人嗓音阴冷,道:“壶天颜府全族尽灭,哪里还有少主之位?”

锁链一样的鞭子抽了上去,秦子轩匆忙运起灵力罩,但那饱含神威的一鞭却直接将灵力罩击碎,他重重飞出,一下子撞翻了后方的墙壁,狼狈地爬起来,神色惊惶:“牵魂锁,你是殷蚀……你如此护他,他果然是你们魔界之人……”

“我护他,与他何干?!”牵魂锁在空中翻滚,卷起碎雪与狂风,漫开的煞气切断了客栈的房梁,再次朝着秦子轩狠狠抽来——

“廖忱没死?”

颜惊玉回神,嗓音轻到仿佛雪落。

幽暗室内的男人意念动摇,重重一咳。

鬼面人力道微微凝滞,秦子轩仓惶滚开,同时飞身而起,抛出了一张金光爆闪的符咒:“魔界鼠辈,无耻之尤,斗不过颜少主,便造出一个废物来冒充诋毁,你们魔主纵能操纵这废物,也必成为天下笑柄!!”

廖忱的神色阴冷。

鬼面人纵身跃起,锁链如毒蛇吐信,倏地追着仙鹤上的秦子轩而去,噗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喷涌,锁链蓦地拔出,带出更多血迹。

仙鹤发出凄厉之声,竭力振翅,嘶鸣远去。

鬼面人重新落回地面,幽暗室内的男人喷出一口鲜血,急忙再次掐诀静心,及时与次修行体断开联系。

‘滴答’。锁链被鬼面人提在手中,浓稠的血液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颜惊玉怔怔望着,对方也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倒塌的房屋里面忽然传出微弱的呼救。

颜惊玉终于回过神,忙道:“里面有人!”

修士斗法,凡人遭殃,颜惊玉匆匆往那边跑去,伸手去抬落在上面的木柱,他力气实在太小,气喘吁吁,即便用上肩膀也难以移动。一转脸,却见殷蚀依旧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殷护法,请帮帮忙。”

对方挥手,浩瀚灵力轻松掀开了上方的石柱和石板。

有他帮忙,颜惊玉很快从里面救出了被差点活埋的一男一女,好在殷蚀那一鞭子只是打垮了屋檐半角,并未真的抽塌整个屋子。

这个时候,整个客栈里面的大部分人也都被惊醒,掌柜的匆匆赶来,一脸心痛,又不敢做声。

颜惊玉只好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可他本来就没去赌坊弄太多钱,又不得不去看殷蚀。当年他倒是也跟这位护法打过交道,知道他素来沉默寡言,即便如今看上去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你身上还有钱吗?”

腰侧的乾坤袋里飘出了一个钱袋子,颜惊玉接过来,赔给了老板和伤者。

一切就绪,他再次看向殷蚀,后者终于开口:“走吧。”

魔宫也在下雪,远比凡尘更大,颜惊玉刚走出传送阵,鼻息便被风雪填满,肺腑之间也充满了寒气。胸前再次浮起温温热热的感觉,羽玉又一次在他身上拢上一层薄薄的灵膜,瞬息之间,他便对风雪的感受淡了许多。

成簇的雪絮堆在发间,颜惊玉跟在殷蚀身边,将斗篷外的毛领竖起,凝望着偌大的,黑压压的魔宫。

……原来这才是大吉的真相。

若无廖忱,他今日便会死在秦子轩的刀下。

殷蚀始终没有与他对话的意思,颜惊玉也不知如何开口。他与这位魔教护法并无太多渊源,今日对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像极了廖忱。

想必是他授意……

这次相见之后,廖忱总有许多让他无法理解的行为,一切都与他的立场背道而驰。

当年他与廖忱互相追逐,互为猎物,想来,对方对如今的自己,是有些兔死狐悲的唏嘘……

“你在前殿等候。”

颜惊玉停下脚步,一眼便看到了黑曜石座上的高悬的四个大字:以魔证道。

这是魔宫的正殿,名曰碎星,也是当年赤渊所居之地。但此刻与当年已经大不相同,赤渊在世之时,魔宫灯火长明,妖魔乱舞,整个魔宫喧闹至极,繁华奢靡远盛人间皇城。

可如今这座大殿,却未曾点一盏灯,其间只有十几具形容枯槁的傀儡,干尸一样木然地左右来去,遵循着预定的指令打扫着四处不存在的灰尘。

无一美丽妖婢,更无伺候之人。

暴雪之夜,此处之大,却只让人感觉凄清。

“……真是勤俭持家。”颜惊玉一时有些好笑,他走过去抚摸着架子上摆设的冰冷玉器,这些东西应当出自人间巧匠,只是不知是凡尘权贵进献,还是哪个魔修抢来讨好上主的。

“怎么当了魔主也不知道享受。”颜惊玉左右看了看,从一侧的架子上拿起了火折子,走过去将摆放在各处的宫灯点亮,等到将最后一个灯罩扣回,再回头去看,整个主殿已经灯火辉煌。

摆放在各处的琉璃玉器等摆件在灯照下映出盈盈微光,有的憨态可掬,有的巧夺天工,均栩栩如生,还有流光溢彩的真丝屏风,悬挂起来的珠帘门绸,说一句美轮美奂,毫不为过。

颜惊玉走起回头路,只觉得一步一景,心情也因此而好转,就连身上都似乎因为环境内的灯光而变得暖融融的。

再次来到那‘以魔证道’的牌子下面,殷蚀还未出来。

颜惊玉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风雪还在肆虐,天也没有要亮的痕迹,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朝后面看了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逐渐感觉到了饥饿,天依旧没有亮。颜惊玉听说过,魔界在冬日和夏日之间会出现一段漫长的极夜和极昼,难道如今已是极夜?

正思索着,耳畔忽然传来声音:“给我滚进来。”

廖忱醒了!颜惊玉赶紧从桌前起身,脚有点发麻,他蹬蹬蹬跳了几下,脚下飞快地穿越了回转的长廊,一路跑向了后殿。

后殿倒是亮着灯,殷蚀已经不在,推门进去,一眼可以看到旁边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种着灵气四溢的莲花,此刻正含苞待放。

桌面上后方有一个木架,上方放着一些精湛的木雕,一眼望去,几乎全部都是模样狰狞的上古凶兽,如饕餮、九尾、相繇、炎螭、大风、穷奇……不光栩栩如生,还带着浓烈煞气,颜惊玉急忙移开视线,转向白玉床上面无表情的廖忱。

颜惊玉上下将他扫了一眼,发觉他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任何伤痕,连脸色都一如既往,健康矍铄。立刻明白,这厮是又用了障眼法……

死装死装的。

他忍不住弯唇,还未开口,对方便道:“你为讨情人欢心杀我,却被情人反捅一刀,心情如何啊?”

“……”真该撕烂你的嘴。颜惊玉重新扬起笑容,道:“多亏善人送的玉符,保我一命。”

“狼心狗肺的东西。”廖忱道:“你准备如何报答我呢?”

送你一瓶上好的哑药。颜惊玉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软声道:“知道善人没事,我真是完全放下了心,不如这样吧,你先解除了障眼法,让我看看你的伤……我一向精通药理,可以帮你炼丹加快恢复。”

“不久之前,你不是还想帮秦仲游炼丹?”廖忱阴恻恻道:“你讨好男人的花招就只有这些吗?”

……这狗东西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颜惊玉本来还有点内疚的心情被他几句话弄的火气都要起来了,他轻吐出一口气,道:“没想到殷护法换了主人之后,变得如此善谈。”

颜惊玉记得赤渊在世的时候,殷蚀可没那么爱说话,如今连这种话都学,很明显是近墨者黑。

“你也不遑多让。”廖忱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你猜,本尊这次活下来,准备怎么奖励你?”

颜惊玉停下了靠近他的脚步,嘴唇微抿,道:“你不是一向觉得无敌甚是寂寞?如今我拼尽性命,赌上一切终于将你重伤,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啊!怎么,平日里非说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如今终于你死我活,倒是输不起了?”

“……”廖忱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杀不死我的人……”

颜惊玉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终将会成就你啊!我就是为了成就你而来啊!”

“……”廖忱的话堵在嗓子眼。

两人对视几眼,他忽然伸手,颜惊玉眼前一花,身体重重朝前撞了过去,再回神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面容。

男人的手握在他的后脖颈上,大拇指掐得他两侧动脉生疼,他屏息望着对方泛着缕缕猩红的墨瞳,刚要张嘴,就发现对方正在把一盅什么东西往自己嘴里灌。

颜惊玉急忙扭脸,同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廖忱咳了两声,身上的障眼法因为分心而消失,露出了苍白的脸和同样惨白的唇瓣。颜惊玉抽空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狗东西报复心太强了,身体都没完全恢复就已经迫不及待要毒死他。

廖忱拉不开他的手,霍地提起他的后脖领,将他按在了白玉床上,颜惊玉猝不及防被磕痛了手肘,廖忱趁机拉开了他的手,抬起双膝将压住他的两条手臂,扯着拉风的肺一边喘息,一边捏开了他的嘴巴,强行将那盅液体灌了进去。

颜惊玉当即呛了一下,明显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他心中一凉,及时闭紧嗓子眼,用力抿嘴了嘴唇。

廖忱扫了一眼手里倒空了的酒盅,反手扔出去,气喘吁吁地从他身上退开,颜惊玉活动了一下被压痛的手臂,双目不断地转着,脸色也有点苍白。

廖忱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想要的表情,唇角不禁一勾,下一瞬,颜惊玉便忽然朝他扑了过来。

他的脖子被用力抱住,一双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

廖忱瞳孔收缩,浑身蓦地一震,推人的手臂停下,颜惊玉已经用力将他按倒在了床上,趁机将口中残留的毒酒渡了过去。

廖忱喉头滚动,无意识吞咽了一下。

下一瞬,颜惊玉已经撑着身体与他分开,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两人的嘴唇都有些濡湿,廖忱神色懵然,颜惊玉则一脸探究、严谨。

他在等待毒发。

尽管他身体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反应,但他确定,廖忱给他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不是好东西,那分给廖忱一点又何妨?

就算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也能狠狠恶心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