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寒喵
樾为之神情顿了一下,慢慢收了针,却仍旧背对着他半蹲在床边没有说话。
“……我都说了没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脸,没好气地示意谢镜泊让一让:“他刚醒来几天,你指望他身子能有多好?”
“我先回去睡觉了——你好好让他养着,按时喝药,等过段时间一定就能养起来。”
·
燕纾并不知道自己昨夜直接晕了过去。
他第二日一觉睡到将近下午,睡醒时人都酥软了。
桌案上搁着半盏依旧温热的汤药,褐色的药汁里沉着片不知哪里来的梨瓣。
燕纾静静盯了那漂浮的白蕊几秒,小心翼翼将那花瓣择出,却是忽然又一扬手,径直将剩余的汤药从窗口倒了出去。
谢镜泊给他留了字条,让他醒来后便用那玉坠告知他,他先去厨房给他准备些吃食。
燕纾缓了一会儿神,披着衣服慢慢起身,有些呆愣地缩在廊下的躺椅间。
他原是想坐在这里等谢镜泊回来,但望着那檐角铜铃轻晃,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再满头冷汗地醒来,便看谢镜泊沉默地将他揽在怀里。
“九渊……”燕纾一时浸在噩梦中还未醒,有些恍惚地勾了下唇。
“你又来找我啦。”
“嗯。”谢镜泊低声开口,也没有问他梦到了什么,只小心帮他将额角的冷汗擦干。
燕纾将头埋进他衣襟间,沉沉吸了一口熟悉的幽兰香,才终于慢慢缓过神。
“抱歉,我方才还以为……还在做梦。”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笑着抬眼,谢镜泊神情微顿,只慢慢将旁边一直用灵力温着的白瓷药碗拿了过来。
“师兄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
苦涩的药味熏的燕纾下意识皱了皱鼻尖。
他有些嫌弃地别过头,嗓音下意识软了几分,试图讨价还价:“我刚睡醒嘴里发苦,能不能等一会儿再喝?”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啪嗒”一声轻响,紧接着云片糕的香甜气息瞬间萦绕了满怀。
“刚从厨房那边做好,师兄先吃点甜的东西,垫一垫再喝药。”
……燕纾一时疑心谢镜泊还是发现了他昨晚偷偷倒药的事。
“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喝药,九渊你先陪我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燕纾叹了一口气,忽然抬手揽上他的脖颈,偏过头,冰凉的薄唇在他耳垂间细细地磨着,恍若猫儿般小心讨好。
小时他每次这般,谢镜泊总会弄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坐直身子被迫妥协。
但今日燕纾只蹭的自己脸上都烫了起来,面前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师兄已经将喝药的时间点睡过去了,若是再不按时喝药,怕是起不到效果。”谢镜泊低声开口,难得没有理会他明显的服软。
燕纾没有说话,慢慢也静了下来。
他盯着那香甜的云片糕,一时只觉得胃中烦闷异常,叹了一口气到底抬手接过药碗,一口闷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顺着喉管瞬间流下,燕纾呛了一下,瞬间伏在他怀里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苦……”
谢镜泊小心揽着他的腰,慢慢顺着后背,他拿起一片云片糕送到燕纾唇边,却看面前咳的眼尾通红的人赌气般别过头。
“我不要吃这个……我想喝雪梨羹。”
燕纾从前不舒服时也总喜欢忽然找他要什么吃的——想与他赌气,却又舍不得真气多久。
谢镜泊不疑有他,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小心将人扶抱在躺椅间,“那师兄等我一会儿。”
面前被白狐裘裹成雪团子的人恹恹缩在躺椅间,半阖着眼,仿佛完全不想搭理他。
谢镜泊一时间也有些无奈,小心拭了拭他额间的温度,终于慢慢转过身,快步向外走去。
小院间的门“啪嗒”一声被轻轻合拢,下一刻,原本蜷缩在塌间的人瞬间撑起身,踉跄地扑到一旁,直接吐了出来。
“咳……咳咳……”
刚饮下的药汁混着血丝溅在青砖地,不过片刻便被尽数吐尽。
燕纾吐的浑身发软,撑着旁边廊柱的手渐渐脱力,眼前一黑,控制不住便要向前栽倒。
下一刻,前倾的身躯忽然被人稳稳抱住。
身后的人一把揽住他无力瘫软的腰身,一手小心挽住他垂落的雪色长发,焦急地在他耳畔说着什么。
“抱歉,我不是……”燕纾吐的喘不过来气,却是有些难耐地别过头,伸手想要将人推开。
“你别看……脏……”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温热的掌心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胃脘,灵力如春溪化雪般涌入。
“没事,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不难受了。”
谢镜泊颤声开口,慢慢顺着他的后背。
直到怀里的人胸膛的起伏逐渐平息,筋疲力尽地窝在他怀里,谢镜泊才感觉自己那口气也缓了过来。
“好些了吗?”他低声开口,怀里的人疲倦地半阖着眼,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没事……可能就是这两天着凉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一时吐了。”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侧头蹭了蹭谢镜泊温暖的脖颈:“劳烦九渊……再帮我煮一碗药吧。”
面前的人却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揽着他的背脊。
燕纾半天没有等到应答,有些疑惑地扭过头:“九渊……”
下一刻,他听着面前的人哑声开口:“师兄为什么……不愿意喝药?”
燕纾愣了一下,眼眸间闪过一丝慌乱。
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看谢镜泊已一寸寸转过头,眉眼微红地望着他。
“师兄为什么……故意催吐,一定要把这药吐出来?”
燕纾身形一僵,原本苍白的脸色瞬息失尽了血色。
第94章
檐下铜铃蓦然轻响, 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桌案上空荡荡的白瓷碗,发出战栗般的颤抖。
原本团在燕纾手边的白猫被这一阵喧闹声惊醒,迷迷糊糊坐起身, 呼噜噜地抖了抖耳尖绒毛, 笨拙又担忧地去拍燕纾按的泛红的腕骨。
燕纾僵硬地坐在软椅上, 脸上血色全失。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 几番张口, 对上谢镜泊黑沉的神情, 却只下意识又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看错了吧,九渊, 我不过是一时胃里不舒服所以才……”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面前的人哑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吗?燕纾?”
迟一拍传入耳中的话语带着难掩的失落与难过, 燕纾神情不由自主地一怔。
“我只是想让你养好身子,不是想逼你……也不是让你一面与我这般粉饰太平,一面又毫无顾忌地折腾自己的身体。”
“我……”
燕纾有些茫然地开口,却听着谢镜泊吐了一口气,仿佛心灰意冷般,忽然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你到底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瞒着我?”
燕纾无声地张了张口。
他几乎从未见过谢镜泊这般模样。
周身同一刻忽然一冷, 原本揽着他的人站起身,仿佛作势想要离开。
燕纾下意识一把抓住他的手,旁边原本茫然啃爪的白猫也被吓了一跳,蓬松如云团的尾巴突然炸成一条条银丝, “咪”的一声跳下软凳,胡乱也去咬谢镜泊的衣摆。
“别走——”
燕纾慌乱开口,心中后知后觉感到一丝恐慌。
他想要开口说不是,他并不是想说那句话。
他想问谢镜泊怎么知道他故意不喝药?想问谢镜泊不是方才已经离开了, 怎么又突然回来?
想问他明明已经隐瞒的这么好……怎么还是让谢镜泊看到了他这般狼狈的一幕。
但万般话在舌尖滚了一圈,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人,第一反应却没忍不住颤声开口。
“……你别生气,好不好。”
话音刚落,燕纾便感觉面前的人身子一僵,紧接着,压抑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我不生气,你便想一直瞒下去吗?”
“我不生气,你就能依旧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坐在软椅上的人身子仿佛颤了一下,谢镜泊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将话间的尾音咽了下去。
那天燕纾大晚上莫名其妙端着那药碗开窗,他就觉得有些古怪。
燕纾向来畏寒,平日里这般时节恨不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怎么可能半夜还嫌热去吹风。
但燕纾每次喝药的时机都选的十分巧妙,仿佛特意避开他一般,每次他过来要么是已喝完了,要么是睡熟把喝药点空过去了。
谢镜泊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今日终于寻到一个机会看着人喝了下去,终于稍微安下了心。
没想到他只是回来想把那云片糕用灵力温上,便看到燕纾将手死死按在胃脘间,颤抖着身子将方才的汤药全数呕出。
面前的人白着一张脸不说话,唇边惯常的笑意都几乎维持不住,仿佛稍一碰就要碎了。
燕纾沉默了几秒,默不作声地用冰凉的指尖去勾他的指节,像冬日里瑟瑟发抖的猫咪,明知做错了事,却仍执拗地想挤进熟悉的热源里,用这种方式笨拙地试图道歉。
谢镜泊心中细细密密的疼。
他深吸一口气,到底忍不住张开手将人凉得发白的指尖攥进掌心,一时咬牙:“你疼死我算了,燕宿泱……”
下一秒,他听着面前的人小声开口:“那药喝了……便容易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