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回响 第116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娱乐圈 都市异闻 玄幻灵异

“大爸一手改良了团里乐队的曲子,大妈更能根据这些曲,找到合适的音乐和乐师,每场演出都没出过问题。”

还有二爸、二妈,宋叔、周姨,独孤深一个一个数出来,愤怒稚嫩的小脸尽是崇拜和崇敬。

独孤深说:“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如果你一个都不认识,说明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而迎渡脸色苍白。

他清楚独孤深数出来的不是在场的鬼魅,而是独孤深自己的家人。

忽然意识到,他所憎恶痛恨的亲戚,吵闹不休的身影,在独孤深的眼里,都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他又怎么赢得了故人故梦?

“阿深!”

但是迎渡怎么可能走,他抓住独孤深的手,掌心的手臂瘦弱得几乎能捏碎。

“就算我不认识他们,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他们都是死的,是假的,是梦!可我是活的,是真的,是人!”

独孤深神色诧异,挣脱的力道几乎僵住。

忽然,厨房传来了一声招呼:

“来——刚出锅的鱼。”

独孤深迟疑的神色,似乎被这一声唤醒,伸手推他,“我不要。”

迎渡不是他的家人,全是虚情假意的安慰和另有所图的同情。

他不要。

但迎渡不肯放手。

他比独孤深年长许多,抓住这么一个瘦弱文静的小崽子,轻而易举。

不管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先强行把独孤深带离噩梦再说。

迎渡从小手劲就大,强硬的抓着十三岁的独孤深往门外去。

“放开我!你松手!”

独孤深还要分心去抱着那本命书,根本无力反抗。

周围的亲戚顿时变得张狂疯癫。

“你放开他,不许欺负弟弟!”

“林迎你是哥哥,哥哥得让着弟弟,松手,快松手!”

“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你爸来收拾你——”

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阻拦的手臂也僵在原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看向了门外。

又有人来了。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长风衣,里面白色衬衫染着血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湿透了外套。

一双眼睛冷漠如冰,看得迎渡浑身发寒。

那是李司净的小叔,周社。

迎渡见过他无,无论在片场还是在李家村,无论这人是假装温柔的微笑,还是秉承肃杀的冷漠。

他每一次都像现在似的,本能察觉到危险。

那双眼睛不是善茬!

手上短刀滴落着鲜血!

迎渡想将独孤深护在身后,谁知独孤深趁他分神,挣脱了他的钳制。

“阿深!”

独孤深没有跑,他只是挡在迎渡面前,隔绝了迎渡与周社。

“你走吧。”

独孤深甚至劝说迎渡,似乎在给迎渡逃命的机会。

“你走了,他就不会杀你。”

迎渡心下一沉。

他早该知道李司净的小叔,不是什么好人!

但李司净偏不说!

“你不走我也不走。”

迎渡嘴硬脾气硬,怎么也是在清泉观长大,就算赤手空拳也能亮上几手。

他掐了五雷指,要引雷入梦,荡涤这般邪祟,再把他的整个梦魇烧焦炸碎,让这群妖魔鬼怪再扰他心神。

然而,迎渡指诀刚起,尚未引雷。

“铮!”

利刃破风簌响,扎入他胸口,径自穿透了心脏。

在梦里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

迎渡纵然有千万句骂人的话,想怒斥李司净,问候李铭书,再把面前不是人的周社拆个痛快,最终思绪翻腾,只顾得上抓紧了独孤深的手臂。

“阿深,我真的可以做你的家人,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所以……”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身躯碎得干干净净。

连一场梦烧透的余烬都没剩下。

独孤深沉默的低头,盯着空空荡荡的地板,只觉得困惑。

他又不是街边的小猫小狗,给一碗饭吃,给一个窝住就算是有家。

这样傲慢自负的家伙,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做出一个穷尽一生也无法实现的承诺?

根本不值的相信。

“你实现你的愿望了吗?”

身后传来冷漠的询问。

独孤深转过身,见到浑身染血的冷漠男人,居高临下的看他。

他认得的。

这是李司净的小叔。

是李司净的家人。

那么他的家人……他的家……

“小深儿,傻站着干什么?你爸难得下厨做的脆皮鱼,快来吃!”

“真羡慕你啊,以后考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找什么工作,你爸全给你安排好了。哪儿像我呀。”

“大过年的,不许抱怨这些。当初不还是你叫着要自由!要独立!跑去读个汉语言文学,考工作又考不上,找工作又叫你去干直播,高不成低不就的。”

“你给姨说说,想不想来话剧团当编剧?开了春啊,我正想带个徒弟,免得退休了没人接班,你要想来,我就找人把这事儿定了。”

热热闹闹,坐在一桌,都在谈工作谈未来谈开春。

哦,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嗯,实现了。”

独孤深笑容灿烂,头也不回的转身,再不去看别人的小叔。

他有自己的亲人。

独孤深抱着那本书,坐了过去,面对一桌丰盛的团圆宴,耳畔听着唠唠叨叨的闲聊,心里都是暖的。

然而,这般温暖的春节,敞开的大门,刮进来一阵寒风。

“谁啊,怎么走了不关门?”

“小深儿,关一下门!怪冷的。”

桌上的亲戚一人一句抱怨,指使独孤深去关门。

独孤深乖巧听话,下了桌走到大门旁。

刚才冷漠肃杀的周社已经不见了,却站着一位老人。

他头发花白,穿着陈旧的蓝布外套,皮肤褶皱如树皮般枯槁,脸上皱纹尽是岁月折磨过的痕迹,一双眼睛藏在厚重的镜片背后,也挡不住慈祥的目光。

“外公!”

独孤深惊喜的呼唤他,要去请他进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春节了,我们一起过年。”

李铭书握住了独孤深伸出来的手。

十三四岁的孩子,比他去世时八岁的李司净更年长一些,应当长得高高的,长得壮壮的,偏偏瘦弱得一塌糊涂,他苍老的手掌握着,也像握住易碎婴孩的小手般,令他怜惜。

李铭书终于走入了这场噩梦。

他平静的站在外面,远远看着迎渡徒劳的努力。

在属于孩子的梦魇里,数不清的亲戚,一句一句踏过孩童微不足道的尊严,只为了驯服一只幼兽,让孩子学会恐惧,学会服从。

这样的梦,迎渡没法反抗。

但李铭书可以。

独孤深领他进来,兴高采烈的翻开了手上的书,仿佛是当年依恋外公,要外公给他讲故事的小外孙。

“外公,我看到这里了,你在学堂读书的时候,老师就夸你聪明,特别喜欢你。我在想,外公你小的时候,是不是读书一点儿也不费劲,什么数学公式、语文课本,看一遍就能记下来!”

李铭书笑着看他,并没有回答他雀跃的询问。

而是伸出手,合上了那本书。

苍老的手指抹过书名,在迎渡什么都没看见的地方,重新出现了“李铭书”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