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乡
脖子上那一圈血线是最后残留的,也迅速在他们眼前消失,仿佛那不是个确切的断面,而是一线可以被轻易抹除的血迹。
魔物。
魔物。
“魔物!”关华悦厉喝上前,在心底的某处分明知晓这不过徒劳,仍是对杨心问刺出了下一剑,也就在她出剑的刹那,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
像是在答谢她一样,杨心问没有躲,任由她削断了左腿的膝盖,而后右膝微屈,踩上了那血染的剑身。
轻盈的,似春枝之上的小鸟振翅,只震落了些早春残雪。
而后轻轻地落在了那已高远而去的巨鼎边缘。
无首猴伸出的手落了空,只能尴尬地收回,在兜儿里擦了擦。
“别看了。”无首猴说,“这才逃了第一步呢。”
杨心问捂着刚连上的后颈,慢慢扭了扭,望着视野里的陈安道被团团围住,刀斧加身。
“大哥……”姚垣慕抓着他的裤脚,“为什么——”
无首猴伸手拍拍他的肩:“看吧,小友,我是不是早就说过,你该到我身边来,我们才是——”
“我不觉得我们有生死与共的交情。”杨心问骤然打断,接过了无首猴抱着的人头,低头望向那御剑追击的修士们。
“可悲的是,我似乎确实和你待太久了。”
“你在想什么,希望我做什么,我好像都能猜出来。正如你应该也知道,我现在打算做什么。”
无首猴朗声大笑。
“不错不错。”无首猴笑得前仰后翻,在鼎里腾跃不止,“不是叶珉,不是陈安道,只有你我在这一瞬能明了的事。”
“只有我们才能给这出闹剧谢幕。”
杨心问偏过头,看向无首猴此时在他眼里倒映的陈安道的脸。
“不。”杨心问说,“是我结束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手感冰凉,删了写写了删,感觉是这阵子忙离职导致输入太少了[托腮]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打算先硬着头皮写完再回头修,宝儿们可以先屯屯等完结修了再看[比心]
第224章 惊鸟飞
惊螺响起的时候, 彦度飞正操着匣里的一枚短钉,朝着封灵阵的阵眼慢慢移动。
不远处用来收容难民的死牢里传出些咿咿呀呀的唱调,是《清忠谱》*的唱段, 本就有杜鹃啼血的凄厉,在这牢狱之中便更显森然。
彦度飞叹了口气,只希望那老翁别把看门的唱醒了。他被吊了快半个月, 前几天才因为死牢要用来停尸, 才被放进了普通的牢房。
他是所有参与叛乱的弟子里被吊的最久的, 可能是因为他确实冒头, 也可能是因为他姓彦。
无论如何,总归是活着转进寻常牢房里了。更没想到柳暗花明,收缴的法器竟都堆在了牢房前的石台上, 他的兵匣也在那里。
大多数修士失了灵力, 便无法操控法器,除非是器已生灵。但他们彦闻两家都有自己独有的法门,哪怕被封灵阵封了也能驱动。
钉子尚未钉进去,便听宗门惊螺震响, 他连忙把钉子控到牢房的阴影处,与此同时打瞌睡的弟子猛地坐正, 擦了哈喇子, 神色肃然地站起身。
惊螺是宗门急召用的传讯法器, 优先级在其他所有事项之上, 哪怕是牢房才锁一半也得立马丢了钥匙去集合。
那瞌睡的弟子完全醒了, 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牢房, 彦度飞见他走远, 立马用那峨嵋钉打穿了阵眼。
滞涩的灵力再度运转起来, 彦度飞深吸一口气, 破开牢门。
可走出牢门后,他却又有些恍惚。
自己该去哪里呢?
除了自己以外,大多数人都被早早释放以腾出地方收容难民,想来外界已然大乱。他亲眼见到陈安道抱着李正德的脑袋走出来,这事儿肯定没错,自己逃出去了,在这邪祟横行的下界,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正犹豫着,他便听见惊螺又响了起来。
连响两次螺音,想来是出了大事。
彦度飞浑浑噩噩,拿上了自己的兵匣,犹豫半晌,还是循着惊螺指引的方向去了。
那老翁的唱调在身后渐轻。
“天意堪必,天意堪必……默转君心匪石。”
穿过白沙地,漆砖廊道,黑白交错的行径之路上,只有他一人规律而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惊起了一只落在窗框上的飞鸟,他抬起头,那鸟便扑闪着翅膀要逃,可不知怎的却没能飞起来,从窗框上猝然跌落。
他的心跳莫名停了一刹。
紧接着海螺里又传出了海潮的响音,彦度飞回神,从那不知生死的飞鸟身上收回视线,往临海台跑去。
他躲在临海台不远处的礁石旁边,见临海台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临渊宗的弟子。他们围着一个巨大的血阵站着,血阵的中心有一人女人披头散发地坐着,膝上盘着一根长鞭。
那女人浑身浴血,早已没了生息。
彦度飞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邪祟杨心问、无首猴,携□□姚垣慕,持旧深渊的头颅逃往鬼蜮,临渊宗和长明宗的门人现已合流追击,我等也当助一臂之力。”
对得起仙人的声音嘶哑,年岁的车辙在他的胸腔里碾过一道不愈的伤痕。
他对着众人说话,浑浊的老眼却没能从海之的尸首上挪动半分:“此事不强求。”
虽是不强求,可在场的人人都知眼下是什么情形。
追入鬼蜮是死,龟缩不前也是死。
他们没有退路。
讨魔的队伍浩浩汤汤,在禹州一线与临渊宗、长明宗的修士汇合了。彦度飞混进了队伍里,却又说不出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不过如同被海潮裹挟的泡沫,沿着那起伏的波纹,朝着不知终幕的终点飘去。
他本以为要混进队伍中需要费不少功夫,他一个囚徒,自然不能和自己同门的人待在一处,只得混进临渊宗和长明宗的人里。这两大门派向来盛气凌人,看不上雒鸣宗出身的,彦度飞觉得棘手,可谁知这一路上竟无人轻慢于他,只是寻常待之,仿佛看不见他那一身粗布衣。
门规宗训,道法理则,那么多的教化叫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到头来真能去了那一身威风的,竟只有人人自危的此时此刻。
事件百般不平事,唯死亡视万物如刍狗。
奔波数日,彦度飞从同行的修士那里知道了不少秘辛。
比如长明宗在平罡城里养岁虚阵,岁虚阵不知为何碎去,随后暴出了一起惊天血案,说是数十年,十几条牙行线,近千人在富宁镇上被拐杀,且此事与长明宗长老脱不开干系。
又比如临渊宗的代宗主叶珉,原来竟暗中与那妖猴勾结,要借深渊之力,将天下之人的魂魄悉数网入一席朝露之中,叫此间再无生死离别。
“他们犯了这样大的事,竟还能安然无恙?”彦度飞闻言,不免觉得自己很冤,他虽然伙同长老监禁了宗主,又意图坑杀叶珉,可到底没成,却也被关了这些时日,这群犯下滔天大罪的人,倒是半点惩处都没有。
“眼下情形不同,他们是要紧的战力,再大的事……”那临渊宗的弟子吞了枚丹药,眼下一片乌青,“也得等把那几个邪祟抓回去再说。”
那人说完便阖眼躺下,嘴里哼起了不知哪儿的戏曲。没有唱词,便显得那调子有些奇怪,应该是热热闹闹的一出戏,听起来却格外落寞。
周遭一片昏暗,明火诀在尘沙里摇曳。他们不眠不休地追了一个月,一路上与不少邪物交过手,伤亡不多,但劳神费时,从长老到弟子,每个人都看起来狼狈不已,不仅是□□上的疲惫,更是心里的无望。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就算他们把人抓回去,那些被抽离的魂魄当真还能复生吗?
没有人将这疑惑问出口,像每头蠢笨的驴子那样,穷尽此生都不会问,眼前的胡萝卜究竟能不能吃到。
只是奋力地往下跑。
哪怕沿途遇见了被妖魔驱赶的百姓,他们也没有停下帮手。
哪怕人头被串在旗杆之上,在一片火光里起伏,断颅的长发如旌旗飘扬,宣昭着一场屠杀的胜利,他们也没有多看一眼。
哪怕站在鬼门关之前,他们的步伐也不曾停滞半分。
鬼蜮的风沙在岩层间哭嚎。
早已习惯了血腥气的他们甫一踏入鬼蜮,那股已融进这片大地的血气和魔物的恶臭却无端消失了。
“戒严,列阵!”叶珉发号施令,几个宗门的长老没有人摆架子,纷纷传令下去,三个宗门各成雁形剑阵,朝着鬼蜮深处走去。
不见鬼怪,不闻人声,光秃秃的黄沙戈壁似一方坟冢,孤零零地伫立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
一旁的人唱出了声:“罢!恁地腐烂,还要完好怎么!
离黎明还有一个时辰,天幕的星光寒芒闪烁,似被打破的琉璃盏落入水面,又冷又利,照不清前路,只衬得这夜越发幽暗,隐约有夜行的鸟飞过,彦度飞不知道它是否能活着越过这片鬼蜮,只是从内心深处这么希望着。
“怎么了?”
他看得太久,旁边那爱唱曲儿的人停了停,出声问道:“有什么异动吗?”
“不……只是看见了一只飞鸟……”
“这地方哪有什么飞鸟啊。”另一个长明宗的弟子扭头道,“只有会飞的妖兽而已,别盯着看,这群长翅膀的妖兽眼神很好,看到发亮的东西就会激动,你小心眼睛。”
“是吗……”彦度飞迟疑道,“乍一眼看像是寻常的飞鸟。”
而且朝着他们前进的地方而去。
“休整结束了。”前头的人纷纷站起身来,抽出了剑,“日出前可能就要交战了,都做好准备。”
一月的追击消磨了所有人的斗志,他们像是被驭尸人驱赶的尸体,麻木地横跨了大半个北岱,哪怕在要迎敌的现在,也不见多少人振奋起精神。
“无论赢不赢都不一定能活啦。”一人说,“只是我家里早就没人了,也没什么牵挂,死就死呗,至少瞧着壮烈些。”
又一人说:“比起去做什么莫名其妙的梦,死在邪祟手下听起来也没那么差。”
还有人说:“反正都要死了,至少宰了那个姓杨的叛徒先。”
只有唱曲儿的那人没说话,他好像哼到高潮的部分了,轻易不肯断。
彦度飞勒紧了兵匣的背带,对着夜空长出了一口气。
不眠不休地追到这里,自己又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或许是太累了,彦度飞有一瞬的恍惚,自己好像忽然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座红火的戏台,没有戏子在台上,或许是幕间,而周围有许多旁的听众,只是面容匿在暗处,他看不清。
再一眨眼,那幻象又消失了,想来是旁边的人唱了太久,才叫他有了这样的错觉。
“快跟上。”
周遭有人喊着,看到寨子了!
鬼蜮之中没有城郭,只有几个相邻的寨子。那寨子里住着各种各样的魔物和邪修,据说在仲夏之夜里,那寨子的虚像会在千里之外的海面上出现,变成海上的鬼城,魑魅魍魉踏水而行,浪涛声掩盖了那些魔物的厉声狂笑,只剩那影影幢幢的鬼形,似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有鸟叫。
彦度飞抬起头,红光自透亮干净的天幕中射出,那洁白的飞鸟沿着那一线天光疾飞而去,他的目光追在那飞鸟之后,落在那鬼寨的最顶端的草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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