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38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灯花怦然轻炸,碎出了个剑拔弩张来。彦页的眼里显出重瞳,像是两颗并生的蛇头在互相撕咬挤压。

就在杨心问以为这俩邪魔外道要掐起来时,那假陈安道却忽然毫无阴翳,雨过天晴般笑了笑:

“不过,我这人向来不爱勉强。你若是有了别的主意,那便有吧,我总不能强迫你按我的心愿走。”

彦页微眯着眼,手指摩梭着为生的那把剑,脸上的凶相却倏忽间随着对方的语调变了,叫他整张脸都成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架势,端看对方下一句说的是什么,来决定是要抽剑还是赔笑。

“我随你去一趟,那俩小娃娃虽然调皮,但见了我,应该还是有些规矩的。”假陈安道说着已经起了身,捻灭了那灯,“况且这时辰也该到了,若我那旧友还在此地徘徊,眼下应该已经叫仙众们请到了。”

二人在漆黑的街道上穿行,便连过街的老鼠都不曾惊动。而童宅门前的僵持却已有了松动,金娃那早八百年便已经该腐烂的脑子里转出了别的主意,他不想叫老妪身死,但他似乎更不想让叶承楣和为生就这么逃出生天。

见为生带着人质要退,他僵硬地扭着脖子,硬生生将脖子扭了一整圈,绑在冲天揪上的红绳忽而就飞了出来!

这显然不是一根轻飘飘的绳子甩得出的力道,叶承楣什么也没看清,只是下意识地抽扇挡在为生面前,却听几声碎响,那红绳上竟是绑了几根银针,其中一根刚好避过了扇骨,刺破了扇面,在他手腕上猛地一扎!

叶承楣吃痛,连忙换了手执扇,可破绽已出,断没有当作无事发生的道理。

两只走肉顷刻间成合围之势,而那老妇也是真真不怕死,对着为生的手就是一通不要命地撕挠,就差下嘴去啃,为生一时间没法在制住老妇的同时去防那夹道的利刃。

叶承楣受了伤的手也抬不起来——只听一声闷哼,为生的侧腰生生被扎出了个窟窿!

“为生!”

叶承楣眼见那走肉还要在为生体内拧刀,直接一头往那走肉身上顶,刚顶它了个措手不及,又一脚踹了出去。

那走肉灵巧,也异常的轻,这一脚直把他踹成了个断线的风筝,径直要往墙外飞。

他那配套的妹妹也不太客气,竟是从反方向踢了他一脚,异常粗暴地截停了他。

方才分明还算高下难分,叶承楣他们甚至还略胜一筹。可一旦挂了彩,形势便大不相同,这俩走肉无生无死,脖子断了都只能算轻伤,可他们不过中了两招便已成了强弩之末。

为生的伤势不轻,叶承楣刚才中招的那只手也已经抬不起来了,估摸着是针里混了毒,眼下有芠冠镇着,一时半会儿毒不死,可那芠冠怕是全场负伤最重的,随时都能寿终正寝,连带着他们两个扶不起的阿斗也要一起被人七进七出。

“跑!”

眼下拉开的距离根本不够他们跑的,可至少这样听起来能活久一点。

两人一个抓着老妇,一个拎着那瘫软在地的妇人,冲着反方向奔去,眼前却忽然现了一个黑影,骇得他险些没把那妇人给扔出去!

咔嗒。

咔嗒咔嗒。

叶承楣一开始以为那是牙齿相磨的声音。

“清风过岗,拜狐狸仙,入东山门,见地藏仙,万般仙,万般仙……”

但他很快就看清并非如此,那是人的大腿骨与颅骨相撞的声音。

“今我众人,梦中得道,魂归净土,敢问同侪何在……”

百具?千具?甚至更多?

到底是多少具碎尸方能拼凑出眼前这巨人的,叶承楣数不清,也不愿再数,他被那扑鼻的腐臭味淹没了心智,叫眼前这仿佛残忍的具象化给撕碎了意识。

那巨人的“脚底”还在叹息,只剩半张脸的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被上方不知谁的大腿骨顶的生疼,在发出悠长而痛苦的叹息。

那是移动的尸堆,是死得不干不净的万人冢。

呼啸的山风终于吹灭了一盏灯笼。

“今思那——人身剑鞘,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第48章 千面人

“这便是……”叶承楣嗫喏着嘴唇道, “人身——”

“是人身剑鞘!”

却见那万般仙众组成的圆阵里豁然跳出了两三个人,紧接着林子里竟也钻出了几人,将那尸堆团团围住!

七人的剑阵显然是早有预谋, 叶承楣虽然搞不清情况,还是下意识开口道:“连灵脉都没通,你们以为自己打得过这玩意儿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一个笑面青年喝道, “这人身剑鞘生前所学的邪术有千百种之多, 哪怕我们能学会其中一种, 也再不用受修习之苦也能万人之上, 怎么,你也想分一杯羹?”

这便是这些修士来这全是死路的镇子的真相!

他们听闻了人身剑鞘出没的传言,便千方百计地掩人耳目进入这镇子, 甚至不惜混进万般仙众里, 也要碰一碰这传闻中的邪术!

叶承楣气急:“你知道如你这般送死的有多少人吗!”

“那是他们废物!”

七人起阵,叶承楣一眼便看出其中只有三人通了灵脉,另外四个不过是学了几个招式,能踩两个步伐的花架子。

哪怕是对上自己, 叶承楣不用十招也能把这破剑阵干趴下,更何况那个浑身邪气的人身剑鞘?

剑阵上压, 那尸堆不躲不闪, 疑似头的部位有四五个下颌, 正在互相挤占着位置, 用嗓子眼“看”向那剑阵。

“是天罡步。”尸堆中不知哪张嘴开口道, “是天罡步。”

“胡说, 分明是九曲连环步!”

“是乱魄剑阵!”

人身剑鞘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而当那剑阵终于杀到眼前, 为首的长髯公猛地将剑捅进了其中一张人脸里——只听噗呲一声, 那人身剑鞘竟是不躲不闪,随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

中了?

长髯公脸上一片喜意,可片刻间又笑不出来了。

他的剑被缠了进去,连带着握着剑的手也被缠住了。

为生忙冲他喊道:“快松手!”

“嘻嘻,中了,中了!”人身剑鞘的几张脸嬉笑道,“他捅坏了一张脸,咱们该有新脸了。”

“他的脸不好看。”

“但他的胡子不错。”

“我不喜欢他的胡子。”

他们嬉笑着,同时从尸堆里伸出了无数只手,抓住了那长髯公。

几人连忙挥剑去砍,却是越砍越多,越砍越密,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脚,有些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甚至有手抓住了他的胡须。分明近在咫尺,可他的同伴却没有任何办法将他带出来!

惨叫声回荡在旧宅之中,而就连那惨叫也很快便如沉入泥沼的石块,再听不见了。

这人身剑鞘竟是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个人!

一时间没有人再动,只有那怒面青年不知死活地跑出来,冲着那人身剑鞘喊道:“是你!是你这邪祟控制了我爹娘的心神!是你要害死那些人,是你杀了我们整个镇子的人!”

叶承楣眼见着人身剑鞘又开始冲他笑,抬手便要去拦,为生猛地一拽他袖子,厉喝道:“趁现在,我们快跑!”

那怒面青年全然不知恐惧为何物,世上最称职的诱饵也莫过于此。叶承楣哪里能对他袖手旁观,可为生腰上的伤眼下连血都没止住,他更不能让为生继续留在这鬼地方。

不过片刻的犹豫,那俩走肉竟是又要上前!

“你先走!”叶承楣开扇断后,那俩走肉同时拧身冲他身后而去,双手一合,从掌心兀自生出百枚银针,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扇得干净,叶承楣索性拿肉身去挡,一时间被扎了几个眼也数不清,趁着还没全麻,又运出一口气将银针轰出,直追那俩走肉而去。

只见那金娃的嘴一张一合,竟是忽而喊出了:“救我!”

人身剑鞘轰然散去!

千万碎肉在疏忽间迸裂,每一块碎肉却还像是被无形的筋骨相连,空中井然有序地排列成阵,无数张嘴和无数只手脚兀自狂欢着。

他们如一张铺天盖地的血网将夜空都切割成小块,网下却有着如实质的重压,仿佛倾倒了一整座山压在一群虫螽之上。

所有人在此刻都轰然跪地,在那重压之下,他们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银针在瞬间便粉碎成了尘埃,可那尘埃也无法随风而去,而是被一同压在了地上。叶承楣几乎觉得自己的脊骨都要被压断,为生更是紧抱着受了伤的侧腰,连闷哼一声都做不到。

死亡从未这样接近过。

不成,要死,要死!

叶承楣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踩扁了,他四肢开始泛麻,呼吸只出不进。

他抬手取了自己的芠冠,拖着半残的身体往为生那边爬去。

“为生……戴上……你戴上——”

取下芠冠的瞬间,他便感到连脑子都开始充血,眼球被挤压着,方才被压制的毒素顷刻间冲向他全身。

芠冠还没碎,还能撑一会儿。

再撑一会儿就够了,只要撑到为生能戴着它离开就够了。

“快走,为生……”叶承楣的嘴角开始渗血,他分不出那是内脏里被挤出来的还是他齿间咬出来的,叶承楣将为生的发攥在手里,艰难地将这冠给他戴了上去。

“承楣啊……”为生缓缓地将脸抬起来,有些为难地冲他笑,“我已经不成了,你快走吧。”

“剑身不毁,剑灵不灭。”为生腰间的血像是要流干了,“不过再睡个几百年……你带着彦页好好修炼,再等等我——”

“哇啊。”一道童声在他们耳边响起,“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叶承楣猛地抬头,却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立在他面前。

那高个儿的黑影提前了一盏灯笼,他的面容在灯笼下现出,叫叶承楣连“跑”的念头都灰飞烟灭了。

矮个儿的赫然是彦页,眼下正双手抱着剑,笑嘻嘻地蹲在他们面前

而那高个儿的却是——

“兄——!”

叶承楣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发梦,那高个儿的竟然是他兄长叶传筑!

“师父?”却见为生先讶然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叶承楣不可置信地看着为生:“你在说什么?”

那重压忽而间变轻,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看着那人发怔。

唯有陈安道的面色分外古怪,似是不解周遭人为何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小、小花儿?”

连那妇人也伸出了手,猛地攥紧了那人的衣袖,双眸迸发出惊人的热度。

“小花儿,你、你还活着!”

若故人入梦,午夜回魂,当是惊惧亦或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