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钗换酒
稍晚一些,莫将阑也回去歇息。
无人处,贺雪权揽着乘白羽喂药。
乘白羽:“对了,将阑年小,下手没个轻重,你的护法和阎——”
“不说他们。”贺雪权打断。
“……哦,”
乘白羽问,“那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明日便知。”
行呗。
乘白羽睡下,并不放在心上。
约摸他睡熟了,贺雪权去而复返,立在帷幔边,长久凝望他的睡颜。
“我,又失信于你,”
贺雪权的语气里弥漫起巨大的自责与无望,“我说过不使旁人打搅你最后的时光,竟又没能践约。”
“你也不责备我。”
“你的委屈也不对我说。”
“莫家那个崽子,下手那么重,他们说话必然绝难听。”
“你听在耳中难受了吧?你也不说。”
……
帐中暖意融融,清声寂寂,无人作答。
贺雪权长叹:
“是应当的,一切皆由我而起,我的娘,我认的知己,我的部下,根源皆在我身上,你大抵对我已是厌烦透顶。”
“没有怨恨我,已是你格外仁慈了,对么?”
乘白羽在睡梦中小小地呼一口气,没有答他。
第30章
这日, 灵皇岛岛主辞行。
早前这位与药宗宗主、仙医谷谷主一直较着劲,似乎想看看谁有妙手或可回春。
而今逗留最久的这位也来告辞,贺雪权即知, 乘白羽的病彻底回天乏术。
乘白羽安慰他:
“你我有百年的缘分, 凡人一辈子也活不到这么久,你不要遗憾。”
贺雪权隐隐含泪,只是无言。
“咳咳, ”
乘白羽道,
“嗯, 阿舟他还在清霄丹地做弟子吧, 我说以后。”
语焉不详。
“都听你的,”贺雪权却听得分明,忍痛问道,“我可去瞧他么?”
“去瞧他?”
乘白羽踌躇,“他面目与我极相似, 倘若你日日去瞧他, 何时才能忘了我。”
“阿羽, ”贺雪权五味陈杂, “你这么盼着我忘记你?”
……
是啊。
不, 也不是啊。
……不是,随便你忘不忘。
因为到时我也会在清霄丹地啊,你成天来,我还得躲你。
乘白羽面色古怪不能成言,
须臾,
“他们原本说我草包一个,还说我不过占着昔日师长的恩情,不知好歹阻挠你的好姻缘, ”
乘白羽无辜眨眼,
“倘若我死后你不思正事,见天往东海跑,我岂非还要添一个祸水的骂名?生前身后都没有安生。”
他每说一个字,贺雪权胸臆间催拨一寸,胸肺剧痛。
待他说完,贺雪权险些呕出一口心头血。
紧抽几口气,勉力运起灵力调息平复,贺雪权承诺:“好,我答应你,我不去瞧阿舟。”
“多谢。”
乘白羽又问,“嗯,那我们几时——”
“明日天清气朗,诸事皆宜,我们明日出行,”贺雪权温和打断,“去承风学宫。”
“……去学宫做什么?”乘白羽问。
“去兵室,去你观过我习剑的抱鹤台,”
贺雪权目中怅惘,“你曾说过的,你心里想着重游学宫,想再在抱鹤台上看我舞一套《云中》。”
《云中》是昔日乘白羽的爹娘共创的剑式。
哎,那是那一年的事了。
“……”乘白羽想啊想,想不到,“我几时说的?”
贺雪权沉默良久:
“有一年你生辰时说的。”
“哪一年?”乘白羽蹙眉沉思。
又是一段默然,更沉更久,
贺雪权缓缓在榻边坐下,垂着头颅:
“我不记得了。”
“……”
“我只记得我来得迟,”
贺雪权声调迟缓,
“错过正日子,问你如何弥补,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只要你开口,你却说你只想回承风学宫走走。”
呃呃呃。乘白羽捋一捋袖子移开目光:
“那是挺久前了吧。”
“是,”
贺雪权闭闭眼,
“这般小儿女情态,许久没在你脸上见到过了。”
“是你还肯撒娇撒痴的时候,我没珍惜的缘故。是答允陪你回学宫冶游,我最终也没能履约的缘故。”
“……”乘白羽模棱两可,“怎么忽然说这些?承风学宫……”
好远啊。
一去三五日,不想去。
从前想去,也是很没有道理的。
按道理,承风学宫乘白羽应当一辈子也不想踏足,毕竟是他祖辈父辈的心血所在,而今学宫空存,族人一个也不剩,按理说是他的伤心之地。
之所以想去,完全是因为学宫也是他与贺雪权相识之地。
可知情爱二字惑人心智,屠家灭门的仇都抛在脑后。
看一眼榻边守着的这一男子,竟然一直无声流泪。乘白羽默默注视一刻。
须知男儿有泪不轻弹呐。
别再刺激他啦,万一他改主意不答应解契怎么办。
“好吧。”
……
那天夜里贺雪权没再纠缠,只温声嘱咐乘白羽好好歇息,替他细致掖好衾被,又点他惯点的香,说明日再来看他。
翌日再来,拥裘围炉,悉数搬上飞辇,飞到承风学宫。
学宫也有好雪景,游赏一时。
到兵室,贺雪权说起择器的情形。
修士择器是大事,虽说贺雪权只是学宫外姓弟子,但有乘白羽的引见,乘秋遗悉心教导,当年贺雪权择器是经过好一番斟酌操办的。
乘秋遗乘宫主,早年习重剑,后来与道曷仙子成婚后伉俪偕行,夫妻二人双双改修轻剑。
贺雪权择器,恰相中重剑,乘宫主不吝名器,以昔年佩剑夜厌相赠,
言道: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雪权,望你不咎过往,自闯出一片天地。”
彼时乘白羽陪着在一旁,也是笑:
“贺雪权,愿你重剑在手,心念皆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