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火夕山
他缓缓地接过了那杯酒。冰冷的杯壁触碰指尖,带来细微的战栗。他闭上眼,第一次,将属于凡尘的,被天使视为堕落的液体,送入口中。
伊索最终退让了自己的底线,辛辣,苦涩,随即是一种奇异的暖流,带着葡萄发酵后的醇厚和一丝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像一条蜿蜒的火线,迅速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令人眩晕的松弛感,温柔地包裹了他紧绷了千万年的神经。眼前西奥多的轮廓开始变得柔和,周围奢华的景象微微旋转,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温暖流动的水波。
意识沉浮,如同坠入一片温暖粘稠的深海。
冰冷坚硬的现实触感消失了,身体变得轻盈,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
迷蒙中,他感觉到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散发着柔光的草地上,头顶是巨大无朋的树冠,枝叶繁茂得不合常理,每一片叶子都流淌着翡翠般的光泽,缓缓摇曳,发出低沉而古老的沙沙声,如同大地的心跳。
树下,一个颀长的人影斜倚着树干,姿态慵懒而诱惑。
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和低垂的云朵切割,揉碎,变得朦胧而暧昧,如同最轻柔的薄纱,笼罩着那个身影,只勾勒出模糊而优美的轮廓。
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拉扯着伊索,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熟悉到灵魂深处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如同雨后森林的冷冽芬芳,又混合着一丝危险的,令人心悸的诱惑。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那触感如同上好的丝绸。
对方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低笑,那笑声钻入耳膜,激起一阵细微而陌生的战栗。一股强大的力量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他拉入怀中。
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下有力的心跳,与他自己的心跳逐渐紊乱地重叠。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一丝红酒的醇香和对方独有的气息。
一个吻,带着试探的轻柔,落在他的唇角。如同蝴蝶振翅般轻盈的触碰,却在他心底引爆了无声的惊雷。
那吻并未停留,带着灼热的渴望,辗转着,最终坚定地覆上他的唇,柔软,微凉,随即是令人晕眩的温暖。
一种毁灭性甜美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笨拙而急切地回应着,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对方的脖颈。
伊索猛地挣扎起来,试图从那令人窒息的甜美中挣脱,找回一丝清醒,他奋力偏开头,急促地喘息,混沌的视野在光影摇曳中艰难地聚焦。
透过彼此交错的喘息和低垂云朵的缝隙,他的目光急切地向下搜寻,掠过对方光滑的肩颈线条,最终定格在自己紧扣在对方后颈的手上,就在他绷紧的指缝间,几缕发丝顽皮地缠绕着他的手指。
那发色,在梦境迷离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无比熟悉的火焰般的红色。
伊索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浮雕,晨曦微光透过昂贵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细细的金线。
宿醉带来的钝痛在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空空如也。干净,修长,骨节分明,只有掌纹清晰交错。
没有一丝一毫红色的发丝缠绕其上。
他又进入了那个和西奥多有关的魔障。
“早上好,Aesop。”一个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伊索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西奥多随意地披着一件丝质晨袍,斜倚在门框上,冰蓝色的眼眸含着清晰的笑意,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那头浓密的红发,在清晨柔和的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绸缎,流淌着温暖而耀眼的光泽。
第71章
伊索的梦魇始于地狱。
当他第一次闯入那片燃烧的硫磺之地, 亲眼目睹西奥多,那个曾经与他并肩立于圣光之下的炽天使拥抱黑暗时,某种东西便在他不朽的灵魂深处悄然滋生。
也是魔鬼的手段, 自此, 一个梦魇如影随形, 他梦到自己与西奥多交合。
每一次醒来,他都会记得那种触感, 真实得像灼烧着的火焰。
这是绝对的禁忌。
伊索将翻涌的惊涛骇浪压在冰封的面具之下, 他脸上依旧是那份属于大天使长亘古不变的冷漠,仿佛那深入骨髓的梦魇从未存在, 唯有在无人注视的角落, 他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无人能解的疲惫与困惑。
他们要上路了,人类西西里和诺亚的故事还在继续。
对于这对亡命鸳鸯而言, 是一场带着摇滚乐,廉价啤酒和肾上腺素飙升的公路旅行。
西西里掌控着方向盘, 诺亚慵懒地陷在副驾驶里, 车头音响震耳欲聋地嘶吼着狂野的旋律。
他们要么在飞驰的钢铁牢笼里,要么就用盗来的信用卡在某个偏僻的汽车旅馆短暂停歇,劣质香烟的烟雾缭绕, 啤酒罐滚落脚边,而狭窄的车后座, 则成了他们宣泄恐惧与依恋,证明彼此存在的唯一场所, 在那里□□,是他们在逃亡路上汲取温暖和确认对方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What?”伊索的脑袋里有属于这个男人的所有记忆,当他发觉两个□□有过厮混交缠的时候,猛地转头, 看向身旁倚着破旧旅馆墙壁的西奥多。
西奥多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虽然我知道天使的情感很单一,但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这么迟钝么?”
“为什么西西里要一直陪在诺亚身边,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前程,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你觉得那仅仅是因为福利院的情谊?”
“这不是越线的理由。”伊索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金属,僵硬地反驳,“守护与牺牲,天使对天使也是如此。”
“哦?就比如你对我么?”西奥多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我懂,我懂……”他重复着,笑声渐歇。
伊索的眉头却狠狠皱起,拧成一片沉郁的阴云。
汽车旅馆成了他们逃亡路上的驿站。每次用伪造的身份登记,前台那套千篇一律,故作宽容的说辞总会响起:“哦,我们得先说一句,我们接受一切种族,宗教,肤色,以及性取向……玩得开心。”
然后,带着了然或好奇的目光,将钥匙递给这对气质迥异却形影不离的“伴侣”。
西奥多总是走在前面,拿到钥匙后,会回头对伊索勾勾手指,眼神戏谑,拖长了调子:“快来,亲爱的。”
那亲昵的称呼如同毒药,每一次都让伊索的神经微微抽搐。
伊索的抗拒显得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反而更坐实了前台的猜想。于是,他们总被好心地分配到那该死的大床房。
伊索开始拒绝那张象征着亲密和诱惑的床。他会选择那张窄小,冰冷的沙发,背对着房间中央那片柔软的禁忌之地躺下。
然而,身体的疏远并未带来内心的平静。
相反,梦魇来得更加频繁,更加清晰。
梦中西奥多的气息,触感,甚至羽翼拂过皮肤的微痒,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梦里的西奥多露出了他美丽的六翼。
所以这是虚假的,令大天使愤怒的。
当伊索醒来时,冷汗浸透了他象征圣洁的长袍,手腕处仿佛还残留着梦中被紧握的灼热。
西西里和诺亚的公路生活远非浪漫的冒险,FBI追踪的阴影如影随形,从一个州逃到另一个州,疲惫刻在眼底,恐惧如影随形。
一次,他们遇到了一位善良的汽车旅馆老板,她会有心送上美味的晚餐和热水,然而,附近一个贪婪的FBI探员盯上了老板,试图向她进行勒索。
西西里和诺亚出手教训了那个恶棍,却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围捕来得迅猛而致命。
最终,他们被逼入城市边缘一栋废弃大楼的顶层,退无可退。
废弃的化工厂大楼如同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钢铁坟墓,矗立在荒原之上。
风穿过空洞的窗户和断裂的管道,发出凄厉的呜咽。杂乱的脚步声和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手电筒的光柱像无数把利剑,在昏暗的空间里疯狂扫射。扩音器里传来冰冷的,最后通牒般的喊话。
他们被逼到了顶楼边缘。冰冷的夜风刀子般刮过脸颊。脚下,是令人眩晕的高度,以及密密麻麻闪烁的警灯,像一片择人而噬的,冰冷的红色海洋。
退路已绝。
西西里背靠着冰冷的水泥护栏,将诺亚死死护在自己身后,手中的枪指向唯一的楼梯口,眼神是困兽般的疯狂和决绝。
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握着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他嘶声低吼:“跟紧我!我们杀出去!我会把你送你出去的。”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按在了他持枪的手腕上。西西里身体猛地一僵。
诺亚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了顶楼边缘的风口。红发在狂风中剧烈地飞舞,如同最后燃烧的火焰。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戾气,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和解脱。冰蓝色的眼瞳清澈地倒映着西西里惊痛欲绝的脸。
“西西里。”诺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和楼下刺耳的警笛,“看着我。”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西西里因激动而滚烫的脸颊,动作带着无限的眷恋和诀别,“还记得吗?离开福利院那天……你答应过我的事?”
西西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诺亚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淡,极温柔的弧度,如同当年一样的笑容,却带着心碎的重量:“你说,你会实现我的一个愿望。”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随即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现在,杀了我。用你的方式继续好好活下去,西西里。实现你的承诺。最后一次。”
他浅黑色的眼瞳直视着西西里眼中瞬间崩塌的世界,一字一顿,如同最后的审判:“开枪。”
“不——!!!”西西里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撕心裂肺。他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像海啸般将他吞没。他疯狂地摇头,持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枪口在虚空中无助地晃动。
“快!”诺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命令的决绝,眼中是最后的催促和恳求,“别让我落到他们手里!别让我再……回到地狱!求你,西西里!我宁愿死在这里,死在你的手里!” 泪水终于冲破了他强装的平静,滚落下来,在夜风中迅速变得冰凉。
就在这一刻,仿佛有另一个时空的力量在拉扯。
伊索的眼前,西奥多的身影与顶楼边缘的诺亚诡异地重合。西奥多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他,带着同样的平静和诀别,嘴角噙着那抹熟悉的,令人心碎的笑意:“开枪,Aesop,结束这一切。”
在诺亚近乎命令的眼神和那尘封誓言的逼迫下,西西里的手颤抖着,最终扣动了扳机。
西西里的世界瞬间失声,只剩下诺亚那双清澈决绝的眼神,和记忆中福利院门口那双被巨大恐惧和绝望吞噬的巨大的悲恸和某种扭曲的神情相同,早已深入骨髓的爱意,如同岩浆般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看到了诺亚眼中最后的催促和信任。
在西西里的故事里,结局是两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震彻夜空的枪响。
第一颗子弹带着无与伦比的精准和西西里全部破碎的灵魂,温柔而致命地吻上了诺亚的心脏。
红发男孩的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后倒去,眼眸在失去焦距的刹那,竟奇异地映出一丝满足和解脱的微光。
他像一片燃烧殆尽的羽毛,飘落。
当这段被强加的“剧情”在伊索和西奥多之间重演,当无形的力量强迫伊索举起后腰佩戴着的手枪,对准站在天台边缘的西奥多时。
伊索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痛苦与反抗。
他不是西西里!西奥多也不是诺亚!
在意志即将被宿命碾碎的刹那,伊索做出了惊天的举动,他猛地发力,用超越凡尘的力量,硬生生拧断了自己持枪手腕的骨头,天使的光辉在他背后显现,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光矛脱手坠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用自己的方式,强行中断了这被设定的悲剧。
“我不是西西里。”伊索的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却异常清晰坚定,冷汗从他苍白的额头滑落。
西西里没能将诺亚从地狱里拉出来,他是愚蠢的,无能的,所以他们注定是个悲剧。
“那又怎么样呢?”西奥多站在天台边缘,他的笑容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释然,“我们面临一样的困局,Aesop,大天使杀死堕天使,天经地义。这才是‘正确’的结局。”
“不。”伊索的声音依然固执:“我不允许。”
“为什么不呢?”西奥多向前又迈了半步,半只脚悬在虚空,他回头,眼中是深渊般的黑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你为什么要心软?Aesop,你难道还不明白?”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灵魂的质问,“你对我,难道仅仅只是天使对天使正义的守护?爱,Aesop,爱也是一种欲望!”
西奥多的目光扫过伊索的脸,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预言般的沉重:“这是个坏结局……对我们所有人而言。但我要奔向我自己想要的自由,哪怕尽头是彻底的虚无。也许……”他顿了顿,看向城市下方如深渊般闪烁的灯火,“你需要接受,某一天,我的死亡。它终将到来,无论是否由你亲手执行。这是堕落的代价,也是我选择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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