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间棠
诺厄微微一怔。
“不高兴的话,为什么还要迁就他们,陪他们聊天?”他问。
诺厄垂下眼眸。
被对方捏过的脸颊此时似乎还有某种力量的残留,不讨厌,又有点微妙,促使他不自觉挪开目光,看向不远处仍旧灯火辉煌的大厅。
“想要得到,必先给予。”
诺厄慢慢地说道,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对无关虫好言相待,目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面前的雌虫身上。
他稍稍抬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雌君。
“利益交换也好,单方面的利用也罢,只要我还打算使用他们,就必须维持表面上的友善安宁。”
——你呢。
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也许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也许没有。
议员长先生认真地点点头,仿佛理解了他的说辞。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诺厄抿了抿唇,说不清是心口一松,还是稍稍失落,他深呼吸,找回了自己最初的言辞:“既然理解了就放开我,我还有事……”
伊格里斯打断他:“但我觉得,你没懂我的意思。”
圣阁下微微一怔,不解地看他。
伊格里斯却没有立刻回答。
黑发的议员长低垂着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额发落下层阴影,覆盖着眉骨,让诺厄一时没法看清他的表情。
一秒,或者是更短的时间。
黑发雌虫不耐地“啧”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带动着圣阁下的手,覆盖在自己一下下跳动的心脏处。
雪落下来时,诺厄听见身前的雌虫发出一个无奈的、稍显烦躁的声音:“还没意识到吗?”
“我比他们都好用。”
第30章
【30】
诺厄微微睁大了眼。
黑发的议员长站在他的身前, 正垂眼看他。即使是略显恼火的神色,出现的那张脸上是也显得格外帅气,丹凤眼微微上挑, 带着点戾气,与他对视。
他似乎有点生气。
为什么?
晦暗的灯光下, 伊格里斯语带嘲讽, 如数家珍:
“利亚姆·哈灵顿,哈灵顿家族的胚胎, 名义上是外交委员会新星,实则是个一旦脱离他的祖雌父就无法独立行走、连最基础的星际地图都看不懂的草包;兰伯特·瓦格纳, 学院出身的财政委员会副主席, 建议你在使用他之前先让他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查重率。”
“至于德雷克·本奇……”
议员长嗤笑:“如果你打算更新《雄虫保护法》,倒是可以考虑查查看他在几个度假星球的私虫别墅,说不定还来得及拯救几只被囚禁的小可怜。”
“要我说, 废物至少还能回收, 而他们……连焚烧的价值都没有。”
诺厄心中微动。
前两个倒还好,算是特权种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至于最后那一位, 他还真不知情。
伊格里斯是怎么知道的?
他心中诧异, 却也没有多问。对方居然拿出来说, 手中必然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他错开议员长略带嘲讽的冷脸, 试图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胸前抽回来,竭力作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声音里却难得显露出几分气弱。
“那你也不用……”
也不用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 把他拉出来吧?
这话他没能说完。
因为下一秒,议员长便冷不丁伸出手,像是宣泄某种郁气似的, 恶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蹂躏某种玩偶似的,将他搓得东倒西歪,一边搓,一边还没好气地训他:“你是笨蛋吗?”
你才是笨蛋呢。
诺厄很想这么说,但他悄悄瞥了眼表情不善的雌君,忍住了。
老实挨骂.jpg
仿佛角色互换。
背景音嘈杂的大厅外,黑发的议员长调整了一下站位,替身形单薄的圣阁下挡下半边的冷风,低头,将身上的大衣披在雄虫身上的同时,一面毫不客气地道:“我就直说吧——全联邦,所有虫,但凡有资格站在你这位圣阁下面前的,没有一只会是真正的蠢货。”
“但凡有虫让你不高兴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不适,不舒服,不痛快,不用怀疑,他们就是故意的。”
雌虫语气冷静,眉眼间却带着几分不耐和煞气。
“谁让你不高兴,你就给谁甩脸色;谁哄得你高兴了,你心情好,就赏个笑脸,心情不好,也一样爱冷脸冷脸。”
“听明白了吗?”
圣阁下迟缓了几秒,稍稍犹豫:“就这样?”
议员长先生真情实感地疑惑了:“……?那不然呢?”
先不说单一个圣阁下的身份,就够对方横着走了——不嚣张跋扈那是他的雄主脾气好,与虫和善,不好意思让外虫下不了台。就说他自己吧。他努力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是为了什么?让他的雄主在别的虫——他爹的还是别的雌虫的面前好声好气地说话的吗?
不是,他自己都没得过这位小祖宗几次笑脸呢!
什么东西啊,怎么觉得自己配的?
伊格里斯是真有点恼火。
如果不是顾忌着太过随心所欲,可能会被外界误认为不把圣阁下本虫的意愿当一回事,又或者解读为圣阁下已失去在这段婚姻中的话语权,伊格里斯当场就得让这帮废物好好看太阳究竟是从哪边落山的。
诺厄:“……”
感知到饲主身上的戾气,大雪团子悄悄往边上挪了挪。
声都不敢作.jpg
黑发雌虫挑了下眉,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被掐住脸的雄虫挣脱不能,只好老老实实的回:“就是…我知道了的意思啊。”
“是吗?”
伊格里斯不置可否。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林林种种的细节,议员长蹙了蹙眉,丝毫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反倒报复性地戳了戳圣阁下的脸颊,一戳一个小酒窝,幽幽地道:“现在知道了?那你早干什么去了?”
诺厄:“……!”
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今天的伊格里斯,真的好凶。
他心有戚戚,有点犯怂,又微妙地从议员长的恼火中攫取到一点浅淡的勇气,小声:“……我失忆了。”
伊格里斯:“所以?”
圣阁下谨慎地瞥他一眼,像是在观察他的神色,以便随时做出应对:“我想快点掌控现在的情况,所以才……”他含糊了一下,企图甩锅:“总之,是你先算计我的。”
如果不是对方率先对他出手,他也不会因为担心被报复,火急火燎地想着重新构建自己的势力网络。
议员长似笑非笑:“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问题?”
年轻的圣阁下俨然还没到能够完全抛弃脸面的地步,抿了抿唇,说不出话来。
伊格里斯盯着他。
大雪团子耷拉着耳朵,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刚好把澄金色的眼瞳遮住,像是因为擅自咬断了电线,被饲主唠叨的垂耳兔,乖巧中显露出几分不知所措,懵懂、茫然,又很听话。
糟糕。
乖乖挨训的垂耳兔,好像也很可爱。
被拎起来训了半天,都不带反驳的。
这也太好欺负了吧?
他心中微微发痒,很想趁机在那张软软的脸颊上再戳两个酒窝,但看着圣阁下过分乖巧的表情,到底心头一软,忍住了。
“这世上所有的成长,往往都是和磨难并行的。”
伊格里斯说:“有时候,你觉得一只虫比你更优秀,更从容,那是因为他们遭遇的苦难和痛苦都要比你多得多。你羡慕他们的光鲜亮丽,但对于关心你的虫来说,这种以伤害自身作为代价的成长,其实并不值得。”
诺厄心中一动,抬头看他。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以为伊格里斯在指自己,但对方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落在他的身上,平静的,安静的,带着点儿淡淡的,叫虫莫名的情绪。
那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间。
这一瞬间过后,黑发的议员长已然重新调整好了表情。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和、耐心又包容的雌君。
他告诉他:“你是我的雄主,你的出身和你的能力注定你整个余生都将站在这个文明的巅峰,你不需要考虑任何虫的感受——就算政治是妥协的艺术,那也应该是由别人向你展现这门艺术。”
“所以,你完全不用急着长大,也不用太辛苦地长大。”
伊格里斯问:“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自我逼迫的情况叫什么吗?”
诺厄:“……”
直觉告诉他,他的雌君嘴里多半吐不出什么好话,但好奇在这一刻战胜其他,他迟疑道:“叫什么?”
伊格里斯:“叫没苦硬吃。”
好嘛。
诺厄:“……”他抬头,并不十分服气地看他。
被瞪视的那只虫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低得好似叹息:“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一遍,不说让你自己哄你自己高兴,多少给我一点哄你高兴的机会吧?”
圣阁下掩饰性地移开视线,去接风中送来的雪花。
几片冰凉的细雪落在他的手掌上,又悄无声息的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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