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竹勉
左边那具是个中年男人，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干瘪，松垮的皮贴着骨头，身上的袍子已经被血浸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湿哒哒的血液汇聚到脚尖，滴在地上一块不起眼的彩色石砖上。
那块彩色石砖被血一喂，便散发出与它朴素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大灵力。
这玄武大街本就铺了很多不同颜色的碎石砖，谁能想到如此重要的结界阵眼竟会是其中一块？
那男人的右边还挂着一位妇人，她生前该是一位端庄的女子，就算受过折磨，发丝还紧密贴在鬓边，眉眼间依稀有卓亭安的影子，她手里攥着个东西，到死也没松开，指骨已经泛白僵硬，卓亭安怎么用力都没能掰开，只好用灵力将那东西取出。
那是一条小孩用的红绸带，带子的末端还缀着两个小铃铛。
卓亭安一愣，这发带有些眼熟，不正是他儿时用的发带么？每天他去学堂前母亲都会给他扎上，只要逃学，这条发带就会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害他被先生抓住，是他儿时最讨厌的东西，没有之一。
卓亭安惊恐地说不出话来：“怎……”
上一次诸凤大难，他被父君带去云朵里躲灾，等偷溜回来时，诸凤已经血流成河，他并不清楚苍黎尧如何破掉的诸凤结界。
如今， 历史确实在他和陆夏衍的努力下发生了偏移，只是这次死的不再是卓亭陌，而是父君和母后！
如果父母是被这条当作诱饵的发带引来，那哥哥死的那次呢？
卓亭安眼眶红了，他拼命回忆，在云朵里的时候，他有没有扎着发带，有没有什么妖将来给自己解过发带，可这事过去太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时的细节。
“是我……”他喃喃道，“是我把父君母后����”
有一只大手从身后捂住他的眼。
卓亭安呼吸一滞。
“别看。”陆夏衍静静地说，“这事与你没有关系。”
卓亭安垂下手，死死揪住陆夏衍的衣摆，强行忍耐着，极轻地“嗯”了声。
陆夏衍语气有些不耐又有点愤怒：“想哭就哭，卓亭安，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人不高兴的时候是应该哭的。”
卓亭安张开嘴，却依然感到呼吸困难，以前……
陆夏衍说的以前，是在海湾游记的时候，这人还是只言听计从的可爱大狗。
以前……
他有太多要后悔的事情了，比如小时候不好好读书，比如坑害了哥哥，又坑害了父母，比如丢弃了陆夏衍。
卓亭安的眼泪夺眶而出，谁知下一刻那覆在眼上的手一松，他被人掰着肩膀使劲转过身。
一颗眼泪恰好划过脸庞，卓亭安眼睛红肿，他灵力损耗了大半，眼下看起来就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就这样的情态与陆夏衍面对着面，他狼狈极了，语无伦次道：“我就是……就是害怕……我怕万一连你……”他低下头，“夏衍我能抱抱你么？”
之前卓亭安也说过这样的话，陆夏衍垂眼，视线落在他脸庞上那颗要坠没坠的泪珠上，他沉默了片刻，最后抬手把那颗眼泪重重地抹走，主动揽住卓亭安的腰，把人圈进怀里。
陆夏衍下巴磕在卓亭安的发顶，他说：“你担心的事情不可能发生，诸凤只是结界破了，但它还未被灭，只要打败苍黎尧和他的流光凤凰号我们一样能赢，瀚星记录过，能返回2065年的流光凤凰号只有一艘，这次未必不是我们的那艘。”
陆夏衍的怀抱仿佛是铜墙铁壁，叫卓亭安莫名感到安心。
从千万年前的这一天起，他便从天之骄子变得一无所有孤苦无依，这条玄武大街是他梦魇的起点，是他大半辈子无法摆脱的阴影。
“别怕。”陆夏衍抬起眼，他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把卓亭安拥得更紧些。
“这一次，”他沉声道，“你不再是一个人。"
第108章 底气
天空中，狂风暴雨冰雪持续不停，那巨大的裂口突然又探出一个庞然大物。
陆夏衍和卓亭安同时抬起头，那些躲在避难广场、山坡溶洞，和断壁残垣夹缝里的妖族们也都纷纷抬起头，那是与刚刚一模一样的大鸟，这只钢铁大鸟前往的方向是玄武大街。
陆夏衍见一架蓝天未来大型机甲从后来的那艘流光凤凰号上急速飞下，由远及近，如流星撞击般轰声砸在自己眼前，掀起一地的落灰。
陆夏衍：“……”
卓亭安：“……”
这台蓝天未来的机械腹腔忽地打开，钟不离从伸展梯上滚了出来，她的左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荡在身侧，肩窝处有个窟窿，血已经结块，将保温衣沾在了皮肤上。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见到悬吊在牌楼下的两具尸体，先是一惊，接着上前一步，对卓亭安颔首道：“属下来迟！”
卓亭安急道：“出了什么事？”
“是章宁宁！”钟不离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想到能量油倾倒之后，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惹出事来！”
钟不离解释道：“我们一共只有20位半智能体和10台蓝天未来，战力紧缺，我本想携带9台蓝天未来潜入对方的流光凤凰号，我对流光凤凰号的内部十分了解，只要让季宁舟配合我，切断对方的防护报警，加上我们有蓝天未来的伪装，能够直接到达对方的指挥中心，等拿下他们的总指挥就不会给苍黎尧机会，但我忘了章宁宁还有10条狗腿子！”
是了，章宁宁上流光凤凰号时还带了她10个情报部成员，他们一直对陆夏衍言听计从，指哪儿打哪儿，几乎让人忘了他们原来的上司是章宁宁。
“留在船上的10位半智能体与情报部成员发生了小范围的火拼，章宁宁没能夺走季宁舟的性命，但也耽误了季宁舟切断对方警报的时机，我们被发现了，逃出来时有三位半智能体为了保护蓝天未来机甲不被破坏……牺牲了。”
陆夏衍沉默了片刻，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追责也无济于事，他问：“那章宁宁人呢？”
钟不离干脆地回答：“死了。”
陆夏衍：“怎么死的？”
“她被姬尔莉一枪毙命，死前……”钟不离顿了顿，“死前听姬尔莉喊她夜小盼，本来章宁宁还想挣扎一下，但听了那个名字后像抽筋了似的，就站着发抖，再也没说过一个字，姬尔莉这人，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认识章宁宁了。”
陆夏衍思索了下，说：“我到北陆实验舱时，姬尔莉就在了，并不知道她的过去。”
他只知道，北陆实验舱喜欢从孤儿院或医院捞小孩来改造，因为这样才不容易惊动海纳警方。
钟不离哼笑了声，这一笑就牵动了伤口，她疼的龇牙咧嘴，说：“不管怎样，老娘已经帮你把蓝天未来运来了，陆夏衍你要是不能把苍黎尧赶出诸凤，老娘就把你扔进时空夹层！”
时间紧迫，陆夏衍这会儿已经登在蓝天未来的延展梯上，只对钟不离说了句“谢谢，好，你扔”。真是多一个字都没有。
卓亭安见他已经要钻进舱体，连忙喊住他：“你是去青涛宫？”
“嗯。”陆夏衍低头看他，“你若是怕，便带着离姨躲起来。”
卓亭安没再回头看父母的尸体，只是笑了笑，说：“没赢前，本座仍是诸凤的神君，本座会与你并肩作战。”
“夏衍，”卓亭安道，“你也不是一个人。”
诸凤的空中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狰狞口子，能窥见时空夹层的一角，露出其他巨大的漂浮岛的一角。
一台蓝天未来机甲从黑洞前一线跨过，陆夏衍点开机甲通讯系统，连通其余九台蓝天未来。
苍黎尧的目的他早已知晓，他要在诸凤掠夺天材地宝，那就绕不开青涛宫。
其余九架蓝天未来早已准备就绪，等陆夏衍一声令下，它们便从流光凤凰号的甲板起飞，训练有素地紧跟其后。
从玄武大街到青涛宫，以蓝天未来的行进速度只需3分钟。
陆夏衍呼叫指挥中心季宁舟：“汇报苍黎尧的小队战力。”
季宁舟的声音从蓝天未来的通讯系统中传来：“根据探测结果，对方有28台蓝天未来。”
随即，陆夏衍的蓝天未来全息频幕上亮起青涛宫的鸟瞰图，其中冒出28个猩红的点。
陆夏衍：“想办法破坏他们内部的通讯系统。”
季宁舟抽了口气：陆夏衍……他们拥有的防火墙是2214最先进的技术！”
陆夏衍：“你想办法。”
季宁舟：“对方也在破解咱们的通讯系统，你他妈的知道我抵御的有多辛苦吗？而且他们也能看到你们那十个红点！”
陆夏衍：“交给你了。”
季宁舟：“……艹！”狗屁陆夏衍！他气得直接挂了通讯。
陆夏衍带着九台蓝天未来悬停在半空，他盯着沙盘上28个红点若有所思，有其中五个红点正在往青涛宫的东北角挪动，那是储存着天材地宝的仓库。
这是卓亭安给的情报，苍黎尧来袭的主要目的就是掠夺。
他突然有了主意，按下单人通话键：“姬尔莉，我要去做一件事。”
*＊*
与此同时，苍黎尧驾驶着他专属的直升机，他确实如季宁舟所说，也能从他的全息屏幕上，看到陆夏衍小队的10个红点正在往青涛宫东北方向移动。
苍黎尧此行耗费财力物力，最终的目的是掠夺资源，但陆夏衍是一个bug，必须要消灭，以绝后患。
苍黎尧眯眼看着屏幕上的10个红点，决定要去一次青涛宫西北角，但他十分警惕，28台蓝天未来他只派出了14台进行追击，余下的依然分布在自己直升机的四周，在自己的流光凤凰号之下待命。
在没有电的诸凤，不点灯就伸手不见五指，此时的诸凤安静的诡异。
黑暗，无声，仿佛所有的生灵都被一场地震给吞噬。
苍黎尧看不见具体事物，但改造眼的夜视能力可达到800米，再远也能通过调节，给到他精准的数据，此时风速23米/秒；温度-15摄氏度；前方1500米处有10个非标记物体正以300米/秒的速度快速移动。
改造眼现实周围除了时快时慢的风速，并无异常，但过于平静必有妖。
“苍队，”二十分钟后，是来自西北角的小队成员发来紧急通讯，那人的语气十分急促，电流也时断时好，“我们中计了，那不是十台蓝天未来，而是九台隐匿性无人机！他妈的只有一台蓝天未来是陆夏衍小队的！”
可流光凤凰号就在自己头顶上方，并没有发来异常警告，那剩下的蓝天未来呢？
那人还没说完，苍黎尧就看到东北方向瞬间燃起一大片绿色妖火，火势凶猛，不分敌我的瞬间吞掉了所有在场的蓝天未来。
包括陆夏衍派来的那台。
“呼叫指挥中����”苍黎尧还没说完，直升机的门竟然被破开，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黑夜。
改造眼依然提示只有直逼50米/秒的风速。
苍黎尧浑身紧绷，他往后伸手，后面放着一把小型手枪。
一台蓝天未来像突然揭开了隐形衣一般闪现在直升机舱门外。
苍黎尧呼吸一滞。
陆夏衍从蓝天未来的机械腹腔中滑落，直接跃进直升机，他在苍黎尧抓住手枪的刹那，一脚踹中对方的腹部。
直升机在诸凤高空左右摇摆，直坠500米，下一刻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再次稳定在半空。
苍黎尧被踹得摔在直升机的驾驶座上，他呕出口血，几乎同时，剩下的9台蓝天未来也脱掉了它们的“隐形衣”。
苍黎尧的机甲小队中有8台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卸除了人形机甲的右臂。
所有开过蓝天未来的都知道那里是等离子射线的发射炮口。
陆夏衍很清楚他们不能与2214年的蓝天未来的火力相提并论，除了先发制人占得先机，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隐匿功能是季宁舟最得意的改造，他从隐匿无人机当中获得的灵感，除了睡觉吃饭，就在埋头苦干，以常人不能想象的速度完成了研发，他号称这是跨时代的发明。
陆夏衍从未如此庆幸留下季宁舟，在苍黎尧拿枪指向他的瞬间，苍黎尧小队的通讯系统也被切断。
季宁舟完成了切断对方通讯任务。
这是双方指挥中心间的博弈，但如此顺利也叫人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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