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神游戏 第99章

卓亭陌的银色长发闪过淡蓝色的灵流，脸色和冰一样透明，睫毛上结起厚厚的冰霜，他眨了眨眼，那冰霜就往下掉，像眼泪似的。

“苍黎尧！”他怒吼一声，猛地回身，挥袖间暴风雪扑面而来，将自己隐匿在狂风暴雪里。

同时，悬在苍黎尧头顶的骨剑也忽地刺下，却在离头皮仅一寸时，苍黎尧的左腿辅助器终于挣脱了寒冰的束缚。

辅助器比真正的腿还好用，能够自动开启躲避功能，会带着这条腿的主人找到最好的躲避路线。

但光躲还不够，此时室内温度已达零下20摄氏度，周围风雪肆虐，能见度不过1米，就算苍黎尧毅力惊人，他也不可能支撑太久。

他要速战速决，就要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先定位到卓亭陌。

他双腿一蹬，往温锐意倒下的方向探去，还没碰到尸体，卓亭陌便举着剑冲他刺来。

“找到你了。”苍黎尧微微一笑，他抬手一把揪住卓亭陌，“我说过，仁慈是做不了君主的。”

卓亭陌呼吸一重：“……”

LXL子弹已经从苍黎尧的腿部辅助器射出。

再也没有第二个温锐意为他挡子弹，卓亭陌就算侧身，左肩被擦出黏稠绿色血液。

卓亭陌瞳孔一紧，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血溅落进了身后的池子里。

暴风雪骤停，世界都安静了一瞬。

卓亭陌几乎能听到苍黎尧剧烈的心跳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

可十秒过去了，想象中的结界彻底破裂并没有发生。

苍黎尧惊异地看着卓亭陌。

卓亭陌缓缓勾起一边的嘴角，面上的温和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与他完全不匹配的阴鸷。

他眼眶微红，那眼神很神明二字毫不相干，想褪了皮的恶鬼罗刹，他压着声，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你是在想为什么已将神族之血滴进了阵眼，却依然没有破坏诸凤结界？”

“……”苍黎尧的辅助器枪口往上倾斜45度，再次对准卓亭陌。

卓亭陌：“你还记得，是从何处得知这种彻底破坏诸凤结界的办法的？”

苍黎尧微不可察地扬起眉毛。

卓亭陌：“那是我放出去的胡言，就像你在瀚星上写把人类当耗材就能阻止结界破裂一样，都不可信！”

苍黎尧本该让辅助器发射子弹的，但他不仅没有，反而还笑了起来。

他开怀大笑。

卓亭陌救他时，那对眉眼分外温柔；与他谈论理想时，眼中星光点点不似有假；可苍黎尧毫不在意。

苍黎尧曾跪伏在卓亭陌的脚边，表现的十分谦卑，实则从未真正瞧得上这位良心泛滥的小神君。

温锐意住在小神君府邸整整一年，送来的资料情报里，得知后者的性子如一只纯真善良的小白兔。

而他是谁？

他苍黎尧从底层爬起，步步为营，千万种手段只为达到目的，最终他干掉了罗壳集团，成为集科技经济于一体的超级集团，还发现了时间夹层的存在，并亲自率队到达千万年的诸凤，要掠夺海纳所没有的珍贵资源。

他一路所向披靡，算无遗策，从未有遇过真正的敌手，而卓亭陌是第一个。

这只小白兔的皮下竟有着他母亲海蛟大妖的狡诈。

苍黎尧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你早就怀疑温锐意了？你演了足足一年就为了钓出我？”

卓亭陌冷冷地说：“演得是小神君，而不是卓亭陌。”他眉头一拧，忽地挥手，那些白玉地砖被风雪连片带起，“苍黎尧，你今天再也踏不出这里半步！”

无数白玉砖瞬间将苍黎尧包围。

苍黎尧一惊，瞳孔闪过无数不同的宫殿，连腿部辅助器都不知要往躲闪，他瞬间被白玉砖吞没。与此同时，那些停留在丝线上的凶煞也张开翅膀，齐齐飞进白玉砖中。

卓亭陌站了片刻，才转身去看温锐意，温锐意的尸体已经被冻的硬邦邦。

卓亭陌蹲下，抬手把温锐意的眼睛合上，他没有流泪，表情也甚是平静：“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卓亭陌，而不是小神君。”

说完，他低下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保持低头的动作大半天，最后还是偏了偏头，轻轻蹭了下温锐意已经发紫的嘴唇。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温卿，我不要活着，你等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

他缓缓站起来，面上长出银蓝色的鳞片，银色长发疯狂暴长，他幻成一条莹白色的蛟龙，冲破白玉宫殿的砖瓦，和卓亭安一样，他要不顾一切献祭自己，去修补已经岌岌可危的诸凤结界。

可卓亭陌还没来得及飞上天际，上方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破裂声。

那诸凤结界的裂纹又开始蔓延扩展，终在眨眼的功夫终是碎成颗粒，被狂风一敲，它们便如一颗颗细小的钻石砸向大地。

霎那间，白天变成黑夜，又从黑夜变成白天，风雨暴雪齐齐袭来，厚云则被什么东西往地面方向不断推挤。

卓亭陌睁大眼睛，那“天”的“后面”定有一只庞然大物！

随即，天被挤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长缝，那缝里伸出一只极细白的小手，它拼命顶开那条缝，撑着手臂硬挤了进来。

卓亭陌汗毛倒竖，那竟是一只长了手脚的古怪编钟。

紧跟着，他看到数不胜数的长脚编钟像蜘蛛似的爬进来，除了诸凤惯用的编钟、漏刻，还有从未见过的古怪的钟表，滴滴答答的走表声叫人耳膜发酸。

不管是神族高阶妖族，还是低等妖族，众生在此刻都放下手头的工作，皆抬头看向天空。

卓亭陌幻回人身，落回地面，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将苍黎尧困死在了白瓷砖里，诸凤结界还会被彻底破坏。

然而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天空在时钟的拉扯下撕出一个巨大的门洞，卓亭陌看见一艘灰色泛着金属色泽的大船，像大山似的，探出脑袋，缓缓移了进来。卓亭陌全身汗毛炸起，脚下的大地也发出沉沉的轰隆声，霎时地动山摇。

卓亭陌往后趔趄了步，不得不用灵力稳住身形，他抬眼望去，青涛宫尽头的地面开始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缝急速蔓延，一座座宫殿被裂缝追赶着吞噬进大地。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崩地裂，就连眼前藏着无数宫殿的四角玲珑亭也没能幸免，它像嫩豆腐块似的左右摇摆，最后坍塌成一片废墟。

地震持续了十一秒，苍黎尧被白玉砖吐了出来，他被抛到半空，又重重摔在地上。

他头发散了，垂在肩头，左手臂被凶煞恶鬼咬掉一块肉，从眼睛下方到下巴有一道长而深的抓伤，翻出血肉，冒着血珠，腿部辅助器也因过度使用而彻底报废。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白骨剑就刺到了眼前。

苍黎尧猛地打了个滚，徒手抓住了白骨剑，他手背上爆出几条粗筋，鲜血从指缝滴落到脸庞。

“阵眼确实需要神族血液打开！”苍黎尧脸部肌肉小幅轻颤，他咧开嘴，一脸狰狞地说，“只是打开它的阵眼不在这里。”

卓亭陌厉声道：“你到底如何得知？”

诸凤除了自己，只有三位神族，是阿弟？是父君？还是母后？

看守妖将本被自己调去了真正的阵眼驻守，但若是父君母后的命令，妖将也不得不退。

苍黎尧单手抓住骨剑，往后一拽把卓亭陌拉近，笑道：“你会猜不出？除了你和你父亲知道阵眼的真正位置，就只有驻守阵眼的妖将将领知道。”

卓亭陌双手颤抖，那是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妖将，他的剑法都是他教的，算是半个师父，自己怀疑过母后，都没有怀疑过他。

卓亭陌：“你要挟他？”

苍黎尧一手松开骨剑，从腿部辅助器里抽出一把弹簧刀，说：“只要是生灵就有生不由己的弱点，只要达到目的，要挟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刚落，那把弹簧刀就点着骨剑的剑尖，一路刺下，骨剑刹那间就被一切为二。

卓亭陌倒抽一口冷气，在弹簧刀快触到右手的瞬间松开了剑柄。

这不是妖力，这是来自未来的技术，温锐意和他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小神君大人虽会使剑，却不是武修，单打独斗你没有太多胜算。”苍黎尧站起来，对卓亭陌一瘸一拐地走去，眼里却是志在必得，“之所以能成为百姓心中的神君继承人，是因为你的灵力多适用于调节气候，对农作物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对处于农耕文明的诸凤来讲就是甘霖。”

“……”卓亭陌一点点往后挪步。

此刻，天空中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卓亭陌抬起头，那只“钢铁大鸟”正在向青涛宫的方向极速压来。

他呼吸急促，自己出生至今千年之久，从未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

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传说中的鹏鸟才能遮天蔽日，哪怕诸凤体型最大的高阶妖族也只有它的万分之一。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正有什么东西从“鸟肚子”里扑出，远远看去像一只只小飞虫。

“这是鄙人的蓝天未来机甲小队。”苍黎尧停下脚步，他指了指天上那些小飞虫，解释道，“他们到了，小神君大人便再无胜算，但我不想伤害你，只想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做梦！”卓亭陌刚抬手，骨剑碎片就被弹簧刀击落在地。

苍黎尧轻笑：“不可以自尽，你和诸凤的天材地宝都是我要带走的珍贵财产，不能被损坏。”

“我苍黎尧想要的东西还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小神君大人，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他恭敬又狂妄地说。

***

另一边，陆夏衍和卓亭安才从溶洞大牢杀出来，人还没跑到青涛宫，这天就突然裂了，冲进来的还不是他们的流光凤凰号。

卓亭安愤怒地骂了句非常难听的脏话。这只有一种可能，卓亭陌没能阻止苍黎尧，钟不离也没能阻止老贼的船。

难道诸凤被灭的历史真的不能改变？卓亭安心道，在类似的那段过去里，卓亭陌这会儿已经死了，而他并不知道卓亭陌现在到底如何，但能确定后者此刻正在青涛宫，这与上一次看着只是地点不同。

但仅仅是地点不同，就像蝴蝶扇动了翅膀，能引出截然不同的结局走向。

卓亭安感到莫名的不安，卓亭陌第一次死的地方不是青涛宫，而是玄武大街，可他现在在青涛宫，而结界却破裂了。

卓亭安脸色极差，他停下脚步，立即招来赤翼鸟，拉陆夏衍跳上鸟背，他扯了下鸟头，对赤翼鸟道：“去朱玄武大街！”

陆夏衍：“为何不去青涛宫？”

卓亭安语速飞快地说：“本座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哥哥与父亲为将阵眼藏起来，对整个妖族撒下了弥天大谎，结界的阵眼根本不在青涛宫中心，而是在妖来妖往的玄武大街，所以第一次我哥才会死在那，可他现在在青涛宫……”

那这次死的又是谁？

卓亭安后半句没说，他不知不觉抓紧了赤翼鸟后颈的毛发，连赤翼鸟不满地甩了几下头也没发现。

陆夏衍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没说什么，直到卓亭安停止发抖也没松开。

他们一路飞到了玄武大街，在离地面还有三米高的地方，赤翼鸟就极度不满把两人全扔了下去，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但这回的玄武大街与之前那次不同，这里并没有成堆的妖族尸体，整条街空空荡荡，十分安静，妖族百姓都被提前迁出，只剩下因地震坍塌的房屋。

可没等卓亭安松一口气，他就瞥见不远处的牌楼下悬挂着两样东西。

卓亭安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晃了晃。

陆夏衍也看到了，他眼明手快地扶住他：“安安！”

卓亭安却仿佛没听见，只死死盯前方的某一个点。

他缓缓走到那牌楼下，那里悬吊着两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