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14章

作者:莲兮莲兮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檀阳子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些神仙虽然负责管理六道秩序的正常运转,但从根本来说,他们并不在乎其余五道中的众生。只要一切都正常轮转,众生各安其道,天界安宁祥和,就算其他五道都变成火宅地狱他们也是无所谓的,更不要说几条人命。而檀阳子心目中对于人道一直十分向往,因为那是离地狱最近的善道,在这里的人们虽然寿命不长,但是有淡蓝色的天空、绿树繁花、碧波千顷。还有喧嚣市镇、僻静山村、人生百态生机盎然。

  这寰宇之中,若要堕入三恶道太容易了,要想离开却是遥遥无期。人身难得,更何况从命魂的扭曲程度来看,这世间相当多的人一旦失去了人身,马上就会堕入三恶道中。这么珍贵的人命,怎么可以如此不假思索就牺牲掉?

  除此之外,檀阳子更加不想听命于这些黑白无常。明明都是无常,但因为生而为仙,就要处处压制他们。青红无常平日里执行公务若是遇到黑白无常也常常要避路让行,甚至有那势力的黑白无常仗着自己有法宝,就如使唤下人一般使唤青红无常,拿他们捉弄取乐。

  檀阳子不服,不愿意对任何黑白无常卑躬屈膝,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地仙,以至于在寻找投生新的躯壳时常常被有意为难,被分到那些身世凄惨的死婴或被虐待而死的幼童身上去。

  “你若是真的关心这些人类的死活,就更应该让你的那个小徒弟出来。若是让那鬼跑了,死的人会更多。”

  “何必同他废话。这些恶鬼都是一伙的,你信他?”范章猛然一挥袖,一道玄铁黑锁灵蛇般从袖中窜出,顺着檀阳子的剑身迅速盘绕而上,一直缠到他的手臂之上。那带有辟邪灵能的法器与檀阳子的皮肤接触的地方冒出一股股仿若烧焦般的烟气。檀阳子目光一凛,忽然低喝一声,一道凛然邪气从他体内爆冲而出,沿着剑锋冲向白无常。谢雨城忙松开那钳制着剑锋的剑指向后避开,而檀阳子的剑则势若千钧地冲向黑无常。

  范章猛然一抽锁链,那链条缠绕得愈发紧了,绞得檀阳子原本就烧伤的手臂皮开肉绽。但檀阳子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他的白发在身后飞舞,双眼显出黄色,眼看着剑锋已经到了面前,范章不得不祭出更多锁链,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四面八方将檀阳子的剑网络其中。

  可是檀阳子却勾起一道冷笑,倏然间那青铜剑竟然猛然散开了,化作无处生着倒刺的血管一样的东西从每一个锁链的缝隙钻入,一下子勒住了后面无防备之下的范章的喉咙。而一直没怎么出手的谢雨城知道此时不能再坐视,羽扇一挥,那风忽然化作万千细若牛毛的银针扑面而至,瞄准的却是檀阳子人身的每一个穴位。

  檀阳子不得不将那些连接着他心口的血管状器官收回,重新凝化成斩业剑,剑身在空中轮舞成一朵绚丽烟花,将那些银针尽数挡住。可紧接着却发现有不少银针竟是飞向身后沈逸书的窗边颜非那一动不动的身体。檀阳子连忙反身去护他,可是本就受到天庭法宝削弱的身体不似平时灵敏,将将挡住那些飞针的同时肩膀一麻,竟是被打中了。

  那针到了血肉之中瞬间融化,变作一股圣灵之气顺着他全身血脉游走。檀阳子顿时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手中斩业剑险些掉落。檀阳子心中愈发愤怒,这些黑白无常就只知道用这些天庭法宝来对付他们,以为这样就会让他屈服了么?

  那谢雨城似乎无限惋惜地摇着头,但接近的脚步仍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敢离檀阳子太近,“啧啧啧,真是可怜啊。你又何必逞强呢?再强也不过是个有点神通的鬼而已,却每次都要跟我这个神仙杠这一下。那个还在别人梦里瞎闯的小兄弟,快出来吧,我可是不知道会对你师父做出什么来。”

  檀阳子感觉到颜非的心思动摇了,“师父,那红衣女人狡猾得很,那段记忆被压得很深,我只怕来不及……”

  “我说了,你专心去找,不必管我!”檀阳子用剑拄着地面,眼中似在冒火,仍然缓缓地站了起来。一种肃杀的威压反而从他被重重法宝削弱的身体中弥漫开来,“黑白无常,不过就是这点靠着法宝撑腰的本事了么。”

  那范章刚才被他罢了一道,本就觉得十分丢面,此刻听他出言不逊愈发暴怒,喝道,“小小恶鬼,也敢放肆!好,我就不用法宝来与你一战。”可是他刚一动,便被白无常拦住了。

  谢雨城可没那么容易中激将法。他不看檀阳子,反倒对那沈逸书意识中的颜非说道,“小兄弟,若是再继续,等于是害了你师父。若是让酆都知道了你师父竟然让一个不是红无常的人类使用引魂铃渡厄伞,只怕会再次被丢入青莲地狱中受刑呢。你可知你师父当初就是从青莲地狱中出来的,寻常人类若是在那里呆上一刻,你身上的皮肤会被极度的寒冷冻成青紫色,然后寸寸开裂,就像莲花一样裂成很多很多片,就连血液都被凝固了。从远处看就像身上开满了青莲花一样,啧啧啧,那景象真是美极了。”

  檀阳子明显感觉到了颜非的情绪开始翻涌起来,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痛楚在心底弥漫开来。他暗道,“颜非,不要听他胡说!”

  可是谢雨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渐渐的那些剥落的皮肤会变成鳞片,然后再次开裂,再次愈合,每一次都如凌迟一般痛苦。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如家常便饭一般。除此之外那青莲地狱里没有什么食物,所有鬼都长着尖利的爪牙,于是他们就互相撕咬,用铁爪去抓开对方的皮肉肠肚互相吞啖。你说你若是真的敬爱你的师父,忍心看着他因为违反酆都的规矩而被罚入青莲地狱中半年的时间么?”

  颜非的情绪波动剧烈,檀阳子感觉那种心疼到窒息的感觉简直令人想要落泪了。这就是颜非此时的感觉么?那个小崽子……这是在心疼他?

  虽然知道颜非这是中计了,可檀阳子却莫名地觉得心头一暖。

  颜非的情绪翻涌达到了一个高峰,檀阳子正以为他要放弃了,却忽然看到那梦境中倏忽混乱起来,猛然间一切似乎都在以超越现实数百倍的时间流逝,最后向着一道若即若离的红色俯冲直下。

  在那一霎那,檀阳子看到了那女子的脸。

  然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与此同时颜非眼中的红色渐渐消散,他长长的睫毛缓缓眨了一下,原本的空茫逐渐被惯常的黑亮目光替代。颜非伸出一只手撑住檀阳子的背脊,用一种森冷蚀骨的眼神盯着面前的黑白无常。

  “你们来的时候,沈逸书的怨恨就已经化解了。”颜非用一种讥讽的声音说,“你们若要告密就告吧,只不过那样的话你们也别想知道那鬼的身份了。”

  听他如此说,谢雨城便猜到他大概已经看到了罪魁的样貌。也就是说,他们想要以沈家夫妻命魂为饵的计划是泡汤了。但他倒是也不生气,一把拉住那火冒三丈想要去收拾那人类小子的黑无常,仍旧笑得云淡风轻,”没想到你动作竟然这么快,小小年纪却是大有作为,真是令人佩服。愆那,这一次算是我输了。“

  檀阳子见他收收起了那祭在空中的降魔令,这才感觉那一直压在身上的巨大压力消失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感觉力气回到了自己体内。但是他此刻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颜非对谢雨城说道,“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我告诉你那个鬼是谁,你们也就当今天这些事全都没见到,如何?”

  可就在此时,檀阳子却断然喝到,“颜非!现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颜非吃了一惊,没想到师父忽然生气了。

  他不是已经找到了那罪魁祸首的样子了吗?

  谢雨城扬起眉梢,望着檀阳子,“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若要告密就去告。抓鬼是我们青红无常的事,不需要你们插手。”

  谢雨城听完,却发出了一连串爽朗的笑声,饶有兴致地歪着头看着檀阳子,“愆那啊愆那,你果然还是这么死脑筋。不过,我喜欢~”他说完,便转身对黑无常说,“看来这次是白跑了一趟,走吧,如今也只好去等下一个发病的人了。”

  只不过,他转身的时候,眼神与颜非有片刻的相对。

  黑白无常的离去就如来时一般迅速,仿佛凭空溶解掉了一般。而檀阳子也知道他和颜非不能久留,因为那沈逸书随时要醒来了。

  他们迅速撤离沈家。一路上檀阳子一言不发,愁眉不展。而颜非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过了很久,颜非才问了句,“师父,我们要告诉达撒摩罗么?”

  “……”

  “如果他的红无常库玛摩罗是叛徒,你说他会不会知情?可他若是知情,为什么要这么蠢地找我们来查这件事?”

  “……”

  “还有,你觉不觉得那个叫谢雨城的白无常来得太巧了。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想让我们看到谁是始作俑者?”

  “颜非。”

  “是?”

  “我可能要回一趟地狱。”檀阳子望着头顶缓缓降临的暮色,叹息了一声。

第24章 父母祠 (13)

  一听檀阳子要回地狱,颜非的表情就垮了下来,“可是我们鬼还没抓完啊?不是还要想办法在每一个襄阳人的意识里设一道阻止红无常进入的屏障吗?”

  檀阳子道,“人间的时间流逝是地狱的十倍,我此去不会太久,应该不会超过一天。当初见到库玛摩罗受伤是真,她既然已经回了地狱,又怎么能在人间蛊惑这些人呢?我需要去地狱确认她是否还在那里。若是在的话,也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师父,若真是她她要么不会承认,若是承认了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啊。况且刚在我看到她的瞬间总觉得触到了什么东西,若是她留下的什么以防万一的隐线被我碰了,她马上就会知道,到时候你岂不是有危险?”

  檀阳子翻了个白眼道,“在你心中你师父是连随便一个红无常都打不过的人么?”

  颜非越想越觉得不对,“师父我知道你厉害,可你再厉害也干不过天庭法宝啊。她手里可是有钵昙摩花的!而且你之前不愿意让黑白无常知道,是因为不信任他们吗?他们会不会已经对酆都说了你让我用渡厄伞的事?那你不是会被关进那个青莲地狱?不行啊师父这太冒险了!”

  颜非说得愈发急切,到最后已经猛然停住脚步一把拉住檀阳子的手臂,急得满头大汗。

  由于两人身上的共情术此刻还未解开,颜非心中那种悬在深渊之上充斥着种种焦虑恐慌的混乱感情也影响着他,这样生动强烈的情感,檀阳子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他稳住被颜非牵引的情绪,眉目间却柔和了许多。

  能有一个人如此担心自己,真是一件令人胸中温暖的事。他于是摸了摸颜非的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别怕,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而且回地狱一趟也能让我好好治疗一下手臂上的伤,留在人间只怕这伤反倒要更严重了。若是我一日之中没能回来,你就把库玛摩罗的事告诉达撒摩罗,让他去调更多红无常来。”

  颜非心中的忧虑仍然未解,檀阳子一路上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翻腾。忽然看到路边有卖各式饧糖的,檀阳子便快步走过去,买了一包琥珀饧递给颜非。颜非见了,笑得有些无奈,“师父,你怎么还用这些哄小孩的东西来哄我?”

  檀阳子眉头一挑,“你这小畜生,师父特意来哄你开心,你还要挑三拣四?”

  “不敢不敢。”颜非捻起一颗晶莹的松脂色糖果放到嘴里,清冽甘甜的香味幽幽弥散在唇齿间,淡淡的幸福感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焦虑。檀阳子见他脸颊因为含着糖鼓了起来,十分可爱的样子,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看好师父的身体。”

  “知道了……”

  “渡厄伞我还是先留给你防身用。但是没有我在,你不要擅自使用托梦术。”

  “哦……”

  檀阳子又细细叮嘱了一番,说完的时候两人也到了达撒摩罗的院子。一进去就听达撒摩罗说他已经暂且将那陈旭江送出了城,去临近的一个小镇子里避一避,又问这一夜他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在家好好疗伤。

  檀阳子手臂上的伤口早就在与黑白无常对峙时又开裂溃烂了不少,但是他用青衣的袖子遮着,也看不到。他告诉达撒摩罗他要先回一趟地狱疗伤,一日就回来。达撒摩罗几次三番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却都一一搪塞了过去。

  檀阳子和颜非回到他们二人居住的东厢房里,反锁上门。檀阳子首先祭起斩业剑,念动口诀,那宝剑上青光大盛,轮转间便切断了拴在两人七魄之上的共情术。而后他将斩业剑抱在怀里,工工整整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的额头上浮现起一片淡青色光芒,心跳的速度越来越缓慢,终于完全停止了跳动。那面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散去,剩下一片死寂的青白。

  颜非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师父留下的身体。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檀阳子的脸颊,用拇指摩挲着那一点点失去血色的嘴唇,又悄悄向下,描摹过那脖颈上突出的喉结,感受着残留下来的温度。

  颜非咽了口唾液,望着那檀阳子被他稍稍弄松散了一点的领口露出的深邃锁骨,有一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他用力闭上眼睛,收敛心神,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升起这些旖思乱绪的时候。师父这一次回地府,太过冒险了,他没有办法放心。

  得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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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了人的身体的一霎那,首先是感觉轻飘飘的,四周的空气迅速变冷,光线也染上了清冷的色彩。这里是中阴界,他仍然能看到颜非,看到周围的房间。只不过这里的房间墙壁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霉渍,地面上布满青苔,床帐也烂成了布条。不过大概是由于此地乃是青红无常的居处,倒是没看到什么业虫和小鬼的痕迹。

  咦?颜非那个臭小子干什么呢?干嘛摸他的脸?

  难不成是想趁着他离开躯壳的时候在他脸上画乌龟恶作剧?

  檀阳子还来不及怀疑更多,便感觉到来自地狱的业力已经开始拉扯他了。他便顺从着这力道,骤然间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一般。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下坠感,自如地张开手臂,荼白长发如翅膀般飞散在空中。堕落的尽头是一片蔓延至天地边际的血海,里面汩汩涌动着浓稠的血色粘液,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酸之气,将那天空中原本暗黄色的瘴气也染成霓裳般绚烂的色彩。

  这里便是血池,地狱的所有鬼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地狱中的鬼会把卵产在联通着每一个地狱的血河之中,那些河流便会将卵带来这片血海。无数蛙卵一般的半透明球体相互推挤碰撞,中间隐约可见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那便是数以万计的恶鬼的胚胎。

  当鬼卵即将孵化的时候,会漂浮到血海的最表层。婴儿破膜而出的霎那,那些不断盘旋在血池上空的姑获鸟便会俯冲过来。姑获鸟俗称产女,青白细瘦的女性身体,只在腰间缠着一块布满血迹的布,包裹着暗褐色的鸟腿,隐约可见那,头颅上没有头发,只有一片片交叠的半圆形鸟羽,大大张着一双双没有虹膜的白色眼珠,里面流出来的泪都是血的颜色。她们是冤死的产妇化成的厉鬼,有些是因为丈夫在难产的时刻选择保儿子而放弃她们而死,有些被丈夫或亲人利用生育的机会害死,还有些是因为被争宠嫉妒的其他妻妾下药而母子双亡。生育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刻,而她们最信任的人却背叛了她们,有着太多的怨恨她们无法转生成人,便不停地在这地狱里唱着怨恨的悲歌,等待着向她们的仇人复仇的机会。

  这些姑获鸟会抓起她们能找到的鬼婴,飞回自己的巢穴,将那兀自啼哭不休的丑陋鬼婴肢|解分食。死去的鬼婴的命魂在轮回里走一遭会再次回到这片血海中来,然后再被吃掉,周而复始,无有尽头。有时候鬼鸟们的食物太多了吃不掉,婴儿便可以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如同宠物一样被那些鬼鸟饲养一段时间。等到长大了鬼鸟便不再想要吃他们了,便会放他们离去。另一些自始至终没有被鬼鸟吃掉的鬼婴会随波逐流,有一些饿死了,尸体腐烂变成养分去滋养其他的鬼卵,有些靠着本能吞啖其他的归鸾活了下来,直到被潮水冲上岸去。

  檀阳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但是每一次从人间回到地狱,总要在这血海中再走一次,那种腥臭酸腐的味道已经深深印刻在记忆里。轰然一声,他整个人被那种湿热粘腻的液体包围了。无数湿软的卵推挤着他的皮肤,之前受伤的手臂在这种液体中迅速愈合,新的淡青色的肉长出来,只留下一小片淡淡的痕迹。

  血的海面猛然破开,檀阳子全身浴血,用手缓缓撩开面上的头发。一丝血色从他眼角滑下,另那张原本就邪气逼人的脸愈发森然。他游了一段距离,脚便触到了池底,于是便一点点走上岸来。

  那些蹲守在岸边的巨大刀锋状黑石上的姑获鸟被他的动静惊扰,发出了凄厉尖锐的鸣叫,纷纷呼扇着巨大的翅膀飞到天上,宛如烟雾一般掠过海面。

  地狱里的空气弥漫着呛人的硫磺气味,若是正常人类吸一口便会立刻中毒而死。这里的气温也比人间高出数倍,大地被炙烤着纷纷开裂,方圆数里看不到植物,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糜虫坑。檀阳子站到一块最大的黑石上,望着远处那横贯天际的如同利齿般伫立的铁围山。

  八大地狱便由许许多多那种犬牙形状通体漆黑坚硬如铁的巨山分隔开来,但这些山中间已经被鬼打出了不少通道,所以这些屏障已经是名存实亡。但除了一座——便是他望着的那座大铁围山。

  那座铁围山只有青红无常能够翻过,寻常鬼只会撞上结界,撞得粉身碎骨。因为那座山之后便是六道轮回的中心——酆都。一般人或鬼要去酆都唯一的方法就是死去,走过黄泉路。但是青红无常则可以驾驭着各自的斩业剑渡厄伞翻过这座山去,算是一条捷径。

  那斩业剑此刻就插在檀阳子背后被层层鳞片覆盖的皮肤里,从剑柄上延伸出不少紫红色血管,连接着他脊柱上的几处大穴。他伸手将那剑一点点拔出,剑身上沾满了他的血液。熟悉的痛感令他稍稍咧了咧嘴,而后将剑祭起在空中,足下点地,便踩在了剑上。瞬间他化作一道青芒,飒踏如流星般横扫过整片荒原。那些在荒原上蠕动的巨大糜虫吓得纷纷逃窜,有躲闪不及的被他的剑气伤到,巨大肥硕的身体中喷出许多乳白色的汁液来,很多在糜虫坑附近爬着的小鬼便纷纷冲上来抢食。

  檀阳子尽量避开了那些蠢笨的庞然大物,瞬间就冲到了大铁围山前。高耸入云的巨山周身由铁铸就,披挂着不少厚重的锈迹。山的根部通红滚烫,有熔岩从中涌出,而顶部却又极其寒冷,皮肤若是不小心碰到铁上便会被粘住,再一扯便是皮开肉绽。除此之外那些尖锐的岩石由于都是由生了锈的铁铸成的,就和比较迟钝的刀子一样,攀爬的过程中若是不小心弄破了,锈中的毒素便会迅速蔓延至全身,另鬼周身溃烂瓦解而死。这就是为何这座铁围山不可逾越。

  斩业剑带着他越飞越高,冰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凝固过来,冰霜一层层挂在他的鳞片之上,若是向上便是八寒地狱了。他加快了速度,尽量少地在这片寒冷中停留。

  而山的另一侧,却是另一种景象。

  准确地说只要过了大铁围山,便不算在地狱,而是在天庭中最接地气的部门——酆都。酆都虽然叫做都,但并不只是一座城市,而是一片十分广袤繁华的国度。远远看去无数血色的曼珠沙华中间铺展着数座繁华美丽的城市,暗黄色的天空下那些巨大高耸的楼阁塔寺相互勾连堆叠,从中透出光怪陆离的七彩光色。

  在这里居住着所有地仙,包括诸多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首、日夜游神、地仙鬼差。热闹繁华不比离恨天逊色,甚至更添几分奇诡的烟火气息。

  檀阳子没有去罚恶司报道,而是先降落在无常府中一条偏僻的长街上。这个区域居住的多是青无常和红无常,街边也和凡间一样有不少酒店食肆,小摊上烧烤着一颗颗的眼珠子和舌头,酒店的罐子里封存着用脑汁酿出的液体,显然还是地狱里的风味。檀阳子不明白这些青红无常好歹也都是去过人间的人,怎么还吃得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呦!这不是愆那吗?好一阵子没见了!刚回来?”和他打招呼的是一个个子比他还高,额头上长了好几只眼睛,看上去无比凶恶的青无常,手里还拿着一串烤眼珠子。然而他一笑起来却是一脸的阳光灿烂,还带着些憨厚。这人名叫加亚摩罗,是他在酆都居所的邻居,跟他、达撒还有库玛都挺熟的。

  檀阳子冲他点了点头,低声问了句,“你见到库玛摩罗没有?”

  “见了啊,她回来好一阵了吧?说是在家养伤呢?”

  “她在家?”

  “在啊。”那加亚见他问得仔细,也觉得奇怪,“不是因为她回来了达撒才叫你去帮忙的?”

  檀阳子点点头就要走,却被加亚一把拉住了,指了指不远处桌上几个正划拳的青无常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来跟哥几个喝一杯?太不够意思了吧?”

  檀阳子拍拍他肩膀,敷衍道,“改天,改天我请你们。”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啊!”

  檀阳子打算回去自己家,毕竟一身血池的粘液现在已经干在皮肤上了,走在街上也太显眼。而且他家离库玛摩罗家也不算远,不至于耽误事。

  他的居所就在一座小楼二层最靠边的一间中,已经许久没回来了,门外放着几封信,其中有两封是从他的“老家”——青莲地狱来的。他将信拾起,将项链中的一枚骨头制成的钥匙取下来,打开门锁。然后便愣住了。

  他的屋子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白无常谢雨城,正坐在那里,自己泡了一壶他从人间带来的茶叶,慢慢地啜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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