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兮莲兮
第25章 父母祠 (14)
檀阳子背后的斩业剑隐隐颤动着,澄黄双眼中闪烁着森然冷光,“你来干什么?”
谢雨城瞥了一眼他的手臂道,“猜到你之后会回来地狱,大家同僚一场,我这次是悄悄来的,给你提个醒。”
檀阳子不耐烦地抱起手臂,”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来找谁的?”
谢雨城喝了一口茶,道,“这个案子,你不要再管了。我会和韩判官说一声让他再调个红无常过去。还有你那个徒弟手里的渡厄伞,也该上交了吧?”
檀阳子早在黑白无常忽然出现阻挠他们进一步去看那红无常的身份时,便猜到这件事只怕不单单是一个背叛的红无常那么简单。先是优钵罗花,然后是钵昙摩花,而且意图都在收取大量的人类命魂。天庭法宝岂是那么容易失窃的?为何酆都又在袒护库玛摩罗?
到现在谢雨城出现在他面前,他便知道自己大概是不小心,触及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了。
“若是不要我管,为什么要调我过去?”檀阳子的手死死攥着,身上的鳞片纷纷张开,愤怒的烈焰在眼睛中燃烧。
“因为你是青无常。”谢雨城抬起的柳叶眼中,闪过一丝幽深的冷芒。
檀阳子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红无常受伤,不再调一个过去实在说不过去,于是调一个青无常过去,两个青无常一起就算能猜出来鬼是同行,也猜不出对方的具体身份,更遑论将之捉拿了。可是他们没想到檀阳子竟然让一个会些红无常法术的人类做了红无常才能做的事,还借着人身成功避过了他们在人脑中设下的钵昙摩印记。最后没办法了,黑白无常才不得不亲自出现。
”所以那优钵罗花……“
”不该问的事不要问,愆那,你我不过是这六道轮回中小小的两粒尘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才能活得长久。”谢雨城缓缓站起身。不同于檀阳子这样的恶鬼,谢雨城的周身弥漫着一层仙人才有的清圣灵光,飘渺如雾,氤氲如诗。他走到檀阳子面前,认真地凝视着那双澄黄眼瞳,荼白的手轻轻拂过檀阳子冷峻的面庞,带起一阵酥麻的刺痛,”这次的事你若是再较真,韩子通也保不了你。我不想看着你步上希瓦摩罗的后尘。“
啪的一声,是檀阳子拍开了谢雨城的手,“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不要跟我提他!”
谢雨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为一个背叛了你放弃了你的人,何必呢?”
“你出去。”檀阳子身上有青色的火焰隐隐燃烧,身后的白发也随着周神散发的鬼气舞动起来。
谢雨城眼中有一瞬的哀伤,但他很快便一摇羽扇,掩饰了过去,“就当是为你那个小徒弟着想,别再带着他趟浑水。最好……尽早跟他断了。人类寿命短暂,早晚会失去的。”
“不牢你操心!”
白无常低笑一声,笑声还未消散,人影却已经倏忽不见了。
明知道现在去找库玛摩罗只会扑空,但檀阳子还是去了。地狱鬼差们居住的房舍都是按照地仙们的品味建造,看上去类似人类的建筑,却又多几分天庭才有的灵动飘逸,飞檐叠瓦,朱漆铜铃。红无常们居住的房檐下有一缕缕的红绸垂落下来,在酆都凄艳的天光中愈发昏魅幽然。檀阳子在红无常中间也算有名的,像他这样“单身”三百年的“大龄”青无常实在不多见,加上又不少关于他和前任红无常的传言,很多浪漫些的红无常便把他想象成一个冷酷却痴情的形象。如今他走过那条长长的回廊,便感觉到了不少偷偷窥视的目光,偶然间迎面碰到的几个也冲他笑得分外勾魂摄魄。檀阳子心中连连翻白眼,心想若是被这些红无常的青无常知道了只怕自己要被群殴了,于是目不斜视,赶紧加紧脚步。
果然,库玛摩罗的屋子是空着的,而且似乎空了好一阵子了。被褥都还收在柜子里,桌上积了一层灰,铜镜上也还盖着布。他出来以后便敲开隔壁的门,问那红无常是否见过库玛摩罗。对方说大概一个月前见她回来养伤,身上有好几处严重的烧伤。后来也就一直没见过了。
地狱一个月,人间三天,时间对得上。可是之后她去哪了?
檀阳子忖度一番,决定去罚恶司查一查。
酆都阎摩王治下有四大司,分为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和查察司,各有一位判官主理。青红无常隶属的罚恶司位于酆都南向,一片森罗棋布的骨制建筑,尖锐的塔楼尽显凶悍肃杀之气,见有不少校场演武场,都是用来训练□□新的青红无常的。檀阳子径直来到调令司,青红无常每一次出入酆都、间隔时长、所抓鬼怪、所派任务在此都有记录。檀阳子借口说要登记自己这一次在相国寺收押棘心鬼的经过,从那文书的手里接过厚重的调令册,翻到最后几页迅速浏览一番。
确有库玛摩罗回来的记录,但是却没有她出去的记录。不止如此,上面还写着给她派了出使任务,让她去给阿鼻地狱鬼王送信。阿鼻地狱地处偏远,若是他跟着寻去,只怕十日之内赶不回来,人间那边会出事。
而且,她真的是去阿鼻地狱么?好端端的要送什么信?她若是回来养伤的为什么还要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喂,你写完了没有?”那管文书的地仙已经不耐烦了,用笔杆子敲着桌面催促道。檀阳子只好随意记了两笔,并且把那优钵罗花拿了出来上交。那地仙一见是天庭法宝,立刻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带着法宝便去找韩子通判官禀报。檀阳子借机闪进柜台后,于那一排排高耸到看不见顶的木架子之间迅速找到存放他们那一届青红无常资料的书架,按照他们的名字在天庭文字中的拼写次序找到了库玛摩罗的资料,将之塞到怀中又快步出来。
好在这个时辰调令司没什么人,他一路上又走得小心及时闪避,没有被发现。出来后没多久那文书便回来了,拿着一张令牌递给他,“韩判官让我转告你他已经另派了红无常去,让你暂且在地狱待命,不得擅自返回人间。”
这张令牌是由通体洁白的羊脂玉制成,乃是判官令。此令一出青红无常都不能抗命,否则是要被扔回地狱受罚去的。檀阳子面无表情的接过令牌,转身要走,忽然又听那文书说,“还有,先把你摄魂珠里的鬼倒干净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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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黄泉路,如一条淡黄色的丝绸,在无穷无尽的曼珠沙花海中迤逦千里。那路上形形色色的黑白无常牵着一队队歪七扭八的命魂来去匆匆,倒也尚算热闹。
在距离奈何桥大概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型圆环建筑,似是用某种上古巨兽的骨架雕铸而成,一层一层垒叠上去,似乎能触到天上晦暗低垂终年不散的阴暗云层。此地名为望乡台,黑白无常们到了这里总要牵着那些命魂沿着那不断盘旋向上的走廊走一番,据说站在台上向着圆环中心弥漫的雾气中看去,便可以看到那些命魂尚在六道中的亲眷家园,最后一次向他们告别。自此以后奈何桥畔六道轮回,便再无关系了。
这望乡台虽然下方热闹,但顶上却鲜少有人迹。毕竟太高了,没有哪个黑白无常愿意爬这么远的路上来。但是檀阳子很喜欢上来,坐在空空荡荡的栏杆边,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耳畔乍一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幽幽风声。渐渐地便能听到那些命魂发出的呜咽哭泣声,亦或是喃喃低语声。
檀阳子不知道他们在那团浓稠的雾气中看到了什么,他那时候也不明白有家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然隐隐向往着,羡慕着那种有所牵挂的感觉。
若是颜非将来走上这条路,在雾气中会看到什么呢?
檀阳子心中忽然一阵抽痛,他用力摇摇头,从怀里拿出库玛摩罗的文书来。他与达撒摩罗虽然是好友,但是对于他的红无常的了解却十分有限,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地狱选出来的,更不可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样的罪业轮入的地狱道。
青红无常由于要献祭自己的命魂铸成法器,所以在命魂被献出的时候便也有权利知道自己夙世累劫造作了什么样的罪孽,要在地狱里受多久的苦难。这也是关系好的青红无常中间喜欢聊起的话题。但是库玛摩罗却什么都没提过,想来竟也有些不可思议。
翻开第一页,便记载着库玛摩罗原籍阿鼻地狱。
阿鼻地狱……那必然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重业的。檀阳子迅速翻看几页,越看心越沉重。
库玛摩罗前世并非女子,而是人间一位地位尊贵的皇子,自小聪颖好学,乖巧懂事,却因为相貌丑陋一直不得父皇宠爱受尽冷遇。母后也因为他而失宠,也同样厌恶他。虽贵为皇子却时常吃不饱穿不暖,小小年纪生了病却没有大夫来看,若不是他的乳母以命相求,只怕早就病死了。后来他母亲病逝,而他由于在战场上立了几次功,稍稍得到了父皇的赞许。正当他以为总算等来了前半生求而不得的父爱的时候,他父皇却霸占了他最爱妻子。悲愤之下他便提刀冲入宫殿欲杀父皇,却终因不忍下手而被擒,最后自尽于牢狱之中。
原来是弑父之罪,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也已经付诸行动了。
原本还有几分犹疑,在见到这卷宗之后便愈发能确定了。再往后翻,类似的受到父母欺凌的事也不少。也难怪她会有那么深的怨恨了。
可是这怨恨毕竟是从前世来的,何以会忽然对她造成那么大的影响?那钵昙摩花又是如何到她手里的?为何黑白无常还有韩子通他们似乎都在包庇她残害人类性命?是否……是有人授意她做的?
这件事……他还应该管下去么?若是不管,还会死多少人?
檀阳子的手缓缓攥成拳头,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地狱鬼差,若是想捏死他,再容易不过了。他这一粒微尘,真的能和那隐秘的、庞然的、主宰一切的力量抗衡么?
还有颜非……
他想起来那在圣光中消逝的身影,淡淡的痛楚在他坚毅的眉头蔓延开来。
他到底还是老了,会有些害怕了。
第26章 阿鼻地狱 (1)
檀阳子感觉自己被监视了。
从望乡台下来不久,便能感觉到不论走到何处,总有一两股视线跟着他。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的鬼身有种天生的超越五感的直觉,若是有可能的危险,他后背上和肩颈上的鳞片便会纷纷竖起。他环视四周,熙熙攘攘的无常府北行街上不少没上工的黑白无常青红无常在商铺酒家间往来,乍一看没什么可疑的,但他还是注意到有一两个状似无所事事的青无常在转角处的围墙下靠着,而这两个人似乎刚才就有见过。
檀阳子装作无所察觉的样子,去孟家酒店打了一壶酒。穿着人身的时候要忌荤腥也不能喝酒,但是现在恢复的鬼身便没那些限制了。他拎着酒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这屋子分外空荡,没什么家具,只是有不少书籍堆在墙边,显然是很少居住的。那张连床褥都没有的坚硬荆棘木床更是积攒了一层灰尘。
檀阳子将门窗都关好,抽出斩业剑划破手掌,拿一支毛笔沾了血在地上迅速写困邪法阵,然后张口一呕,便将腹中的摄魂珠吐了出来。他对着桌上熹微的烛光看了看,隐约可见其中盘旋的三道黑点。他将那珠子扔到法阵中间,双手结印念动咒语,那黑气便纷纷从珠子里钻了出来。
那如蜈蚣般的恶鬼此刻只剩下和檀阳子一般高大的一点,另外两个稍稍弱小些的更是只有猫狗的大笑。它们舞动着千千万万条腿,在那方寸之地四处爬行,却处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那深绿色的脓血撒了一地。
檀阳子缓缓地将斩业剑插回自己的背脊中,冷眼看着那法阵中的大棘心鬼,”别爬了,你和你的宠物出不去的。”
那大棘心鬼用一连串如咳嗽般的地狱语言吼道,“天庭的走狗!这是何地?!”
“我有话要问你。”檀阳子看着那盘成一团的棘心鬼,缓缓蹲下身盯着他,“你是怎么拿到优钵罗花的?”
棘心鬼的前端忽然张开一道如吸盘般的嘴,啪叽一声吐出一大口黄痰。只是这黄痰撞上了法阵的边界,没能喷到檀阳子身上。檀阳子冷冷勾起嘴角,也不气恼,只是慢慢说道,“我在成为青无常之前,曾做过青莲地狱鬼王南陀罗刹帐下的处刑官。让鬼说话的手段,我学了不少。”
“我呸!你们这些势利眼的小人。你们等着吧!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檀阳子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太阴森,露出了太多尖锐如鲨鱼般的牙齿。他缓缓站起身,伸出右手。那掌心的口大大张开,如蛇一般蜿蜒到桌上,将那坛从孟婆开的酒店里买来的辟邪酒勾过来。棘心鬼一看,虽然强自镇定,但是那数不清的腿已经无意识地紧张地颤抖起来。棘心鬼最怕酒,哪怕沾上一点也是皮开肉绽。更别提这种有驱邪功效的神仙酒。只见檀阳子慢条斯理地揭开封盖,将那酒壶举到棘心鬼头顶,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棘心鬼求饶。
然而那鬼却是个硬脾气,明明已经吓得松软成一滩泥一般,却仍旧不肯松口。檀阳子手一倾,深黄色的酒液瞬间淋了那棘心鬼一身,就如被硫酸泼了一身一般,那棘心鬼发出了尖锐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凡是被酒水淋到的地方纷纷冒气烟来,嘶嘶作响着。那些黑色的肉和千百条腿迅速溃烂,里面的肉翻了出来,焦臭的味道充盈了满室。
檀阳子问,“你说,若是我逼你把这东西喝到肚里,会有多爽?”
那棘心鬼在法阵里东撞西撞,疯狂而愤怒地咆哮着。若不是檀阳子进来的时候就在门窗上都贴了咒符将声音困在这方寸之地中,只怕早就被外面那些监视的无常听了去。檀阳子却目光冰冷,没有丝毫仁慈之色。他满头几乎触及地面的白发忽然舞动起来,瞬间冲入法阵之中,将那两只吓得瘫软的小棘心鬼扔到一边,然后一层层将那不断挣扎扭动的大棘心鬼缠了起来。而他掌心伸出的舌头,则卷着那壶酒凑过来,对准了棘心鬼顶端的那张收缩蠕动的嘴。见它不肯张口,他的另一只手的掌心同样伸出一条长满倒刺的紫红色舌头,那看似柔软的舌头却如钢鞭一般坚硬,硬生生撬开了棘心鬼的嘴,酒壶已经倾斜,深黄色的酒液随时会倾泻而下。“
那棘心鬼一开始仍然坚持着不松口,可是当第一滴酒液掉到他口中,狠狠地吞噬着它口内的嫩肉时,它终于疼得受不住,大吼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这王八羔子!”
檀阳子只说了一个字,“说。”
那棘心鬼便说,他原本是在阿鼻地狱有些身份的小鬼王。一次同阿鼻地狱三大鬼王之一的吉坦加罗刹共同去临近的大红莲地狱狩猎时,听那吉坦加问他说有一笔买卖,若是做成了,便可以减少在地狱的寿命五百年以上,就连他的那些个小弟也能跟着减寿一百年。棘心鬼当然愿意做,那吉坦加就将那优钵罗花给了他,并且教给它一个办法,说是用了这个办法法宝便不会伤害鬼体了,反而可以增强鬼的力量。而他的任务便是带着这法宝在地狱和人间凿出一条通路,在人间收集到一百名带着怨气横死的人类命魂,然后将那些命魂带回来给他。
檀阳子又用掌心的舌头卷住了那棘心鬼的咽喉部位,将之提到半空中,“你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优钵罗听你的号令?”
棘心鬼在半空中翻卷着身体,摆动那数不清的腿,露出了大概是腹部的皮肤。只见那上面密密麻麻纹满了符文,且竟然是檀阳子一下子看不懂的文字。他凑近了仔细去看时,却发现果真是忉利天的文字。
控制天庭法宝的忉利天咒术,那吉坦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又是阿鼻地狱……
若想知道库玛摩罗的下落,目前恐怕必须要走一趟阿鼻地狱了。只是不知道是否来得及在九日内回来。
却在此时那棘心鬼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看着吧,总有一天地狱之火会燃尽三界六道,地狱之中的曼珠沙华会开遍人间和离恨天的千里沃野!”
檀阳子心头猛地漏了一拍,也顾不上那法阵的阻隔,一把将那棘心鬼拉到面前,“你说什么!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那棘心鬼挥舞的腿却像是讽刺一般向着两边分开,一道阴险的声音在檀阳子脑中响起,“人人都说地藏王菩萨会渡尽地狱众生,但真正在渡我们的那一位,你不是早就见过吗?”
檀阳子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他盛怒之下一把将那棘心鬼拎出法阵,狠狠甩在墙上。那棘心鬼被撞得头破血流,深绿色的血染满了整片墙壁,一股恶臭顿时弥漫开来。
檀阳子刚刚出手便后悔了,险些下手太重伤了那被摄魂珠削弱的棘心鬼的性命。
只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心魔,又岂能怪他失控。
棘心鬼的那句话,曾经是他化自在天那位离经叛道的天主波旬的名言。这波旬法力无边,为人冷酷莫测,切行事乖张,与一般天神不同。就算是离恨天的玉清上皇也敬畏他三分。然而这位天神大概是逆反了天界的生活,在六道中游历一番,却独独对地狱情有独钟。他甚至尝试过改造地狱,令那里成为一片超越人间的乐土。
但是地狱原本就是感应众生的怨恨嫉妒贪嗔痴等恶业而成,是为了惩罚和报复才存在的,若是改成了极乐世界岂不是逆天道而行。于是天庭命令他停止一切改造地狱的行为,立刻回到他化自在天继续去当他的一天之主去。但是波旬不服,不愿听从管教,竟决定自甘堕落居于地狱中与天庭对抗。
而檀阳子的红无常希瓦摩罗,便是在那个时段对波旬从敬仰到倾慕到最后的信仰,终于撇开了与檀阳子近千年的羁绊,义无反顾地走上了绝路。
檀阳子憎恨波旬,就算那位天神已经被天庭流放到不属于六道中任何一道的虚无之境,就算他的七魄被打散,命魂也被用药师舍利钉在非想石中,直到天人五衰寿命穷尽都不可能出来了,他还是深深地恨着那个夺走了他曾以为的幸福的神明。
虽然那波旬只怕都不知道他这个小小青无常的存在。
世上最可悲的事,大概就是你全心全意地爱着或恨着一个人,对方却并不把你当一回事。
檀阳子收拾心情,重又将已经被他打昏了的棘心鬼和那两只小鬼收回摄魂珠内,吞回肚子里。然后他将法阵擦掉,撕掉屋子里的所有符咒,吹熄了灯烛。第二天一早他就会将这珠子里的鬼倒入罚恶司中的蓄鬼池,然后以回青莲地狱探望旧主为由离开酆都,借机甩了身后的眼线,改道去阿鼻地狱。
第27章 倒v开始章节:阿鼻地狱 (2)
以血池为中心, 八大地狱的土地向着虚空上下四面八方延展开来。每一极热地狱沉于地面, 在天空中那些弥漫盘旋的暗黄色的瘴气之后便有一极寒地狱倒扣其上,两相对应。一热一寒合在一起并称一根本地狱。在这八大根本地狱之间是众多近边地狱和孤独地狱组成的无尽荒原。
干涸龟裂的土地上, 一道熔岩长河从天际迤逦而至,里面彤红的岩浆不时飞溅起数米高的火浪, 将表面凝固的灰岩喷成漫天的烟尘。空气炙热到仿佛在燃烧, 吸进身体便似要将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这样炙热的土地上只零星生长着一些全身带毒刺的荆棘,扭曲编织成各种古怪刁钻的样子, 甚至聚集成一片片的“森林”。唯一的一种生物便是那些栖息在毒荆棘附近的人面鸮, 长着一张类似人的面具一般没有表情的脸,却有着巨大的鸟类身体, 羽毛被血液粘连在一起。它们隐藏在荆棘林中,冷不丁在黑暗中看到一张惨白的人脸。不少饥渴绝望的鬼常会以为是救命的人, 等到跑近了却发现受骗,跑走也来不及了。这些人面鸮力大无比, 会将鬼撞到那些荆棘上,被戳得如筛子一般,然后再撕破他们的肚皮, 吃里面紫红色的内脏。
愆那摩罗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从腰间解下水壶喝了几口, 便发觉从酆都带来的水已经喝光了,一滴也不剩。他气恼地骂了一声, 将那水壶随意弃置在地。
他之前在等活地狱买的那只地狼已经由于数日未能喝到一口水,趴在不远处焦黑的土地上奄奄一息。有几只人面鸮已经在它附近徘徊了许久, 似乎在等它咽气,但又碍于对檀阳子的忌惮不敢靠的太近。愆那摩罗猛地冲过去,狰狞地嘶吼起来,露出钢铁般尖锐的獠牙。那些人面鸮惊惶地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喊,纷纷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着。
愆那在那地狼跟前跪下来,看它那八只眼睛中已经合上了五只,另外三只中的瞳孔已经在渐渐散开了。他怜悯而歉然地伸手抚了抚它那坚硬的甲壳,忽然间将尖锐的爪子插入了它的头骨之中,迅速而无声地结束了它的痛苦。
他原本带的水是足够的,只是没想到在经过焦热地狱时被一个鬼王逼迫着交了出去。原本那些鬼都是不太敢惹他们这些青红无常的,但显然近几十年焦热地狱连场酸雨都没下过,水源枯竭,众鬼已经数年没有喝过水,干瘪得不成形状,却又因为寿命长久不能死去,只能苟延残喘痛苦不堪地活着。这种情况下忽然遇见愆那摩罗这样一个刚从酆都来的、身上背着酆都才有的那种洁净清冽的水的人,就算知道他是青无常也顾不上了,呜呜泱泱一大片把他团团围住。饶是愆那摩罗再怎么凶悍也不可能干得过那么多鬼,便也只好将大部分的水交了出去。
现在距离阿鼻地狱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若是御剑过去会大大消耗自己的神通力。阿鼻地狱乃是八大根本地狱中最混乱残酷的地方,他实在不愿意提前就削弱自己的力量。
不过现下看来也没别的法子了。
飞了一段,却见下方地面上有不少虿鬼,黑压压地聚成一片。这种鬼远看就像一些巨型蟑螂,浑身黑褐色,没有翅膀,浑身长着一层细小的绒毛,经常一大片一大片地成群出现。若是离近了便会看到它们最小的也有三米多长,毛烘烘的六条腿上生得都是尖锐的倒刺,肚子上全都是虫嘴,不停贪婪地翕动着。头上有两根用来和同类交流的长长触角,复眼中有成千上万的眼珠子,里面闪烁着某种原始而诡邪的贪婪。
这一次这些虿鬼似乎围绕着几个小黑点,虎视眈眈的样子。檀阳子稍稍离近了些,却发现是三个身上长着和他类似的鳞片、头上生着角的青麟鬼,后面跟着两只驮着几箱行礼的地狼。他们这些青麟鬼多半都是来自那些极寒地狱,尤其是青莲地狱和红莲地狱中。愆那摩罗见是同乡被虿鬼围困,便骤然俯冲而下,如一道青色利剑轰然落地。烟尘未散的瞬间,一道青色剑光已经悄无声息地在空中穿梭了几个回合,等到尘埃稍稍落定,却见有七八只虿鬼要么被削掉了头,要么被拦腰砍断,要么被削去了所有的脚。地上全是零七八碎的虫肢和那些黄糊糊一样的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