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45章

作者:莲兮莲兮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继而亮起来的,是身后那片血红的池水。

  此时大殿中每一层的洞冥草灯都亮了起来,骤然照出了对上堆积如山的蹭蹭尸骸。颜非自然是见过这些的,但还有另外一名等活地狱来的寻香鬼却显然不太适应,脸上明显露出了惊惶之色。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站在那尸骸中间的并不是什么巨大的怪物,而是一名摩耶鬼。紫色的皮肤,六条手臂,端正却过于消瘦的面容,身上就连肋骨的形状都依稀可辨,而且身上的衣饰也十分破旧暗淡,不似一般的摩耶鬼那般闪耀夺目。

  愆那愣住了,很多青红无常都愣住了。

  这个摩耶鬼他认识,名叫阿伊跶,曾经是个红无常,甚至有人说,他可能是酆都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红无常。

  摩耶鬼是阿鼻地狱的王族,而且数量很少,大都不是在血池中出生,是被摩耶鬼自行培养长大的。他们以自己的血统为傲,加上在鬼中生活算是十分优渥的,所以很少会来参加青红无常甄选。但是摩耶鬼的神通力是所有鬼中最强的,所以当这个阿伊跶成为了红无常,便几乎罕逢敌手。

  有人说他是集青红无常于一身的人物,就算不要他那个青无常搭档也完全可以执行任务。他精通青红无常两种法术,且神力强悍,只要是被他盯上的恶鬼,没有能撑过三天的。

  而且他在捉鬼的时候手段残暴也是出了名的,“误杀”目标的次数远远超过了其他青红无常。因为这个原因,愆那一直对他颇有微词,所以不曾有过什么接触。

  但是大概在人间历一百六十多年前,他忽然叛出酆都,原因却从未公开。愆那只知道韩子通先后派出了十对青红无常,后来又加派了五对黑白无常,才把他给捉了回来。再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愆那一直以为他已经被处死了,却没想到他仍然活着。

  想来一定是韩子通对他许了好处。只要他能够杀死所有这些候补,他就可以自由地离开这样的好处。

  愆那感觉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与阿伊跶只有过寥寥几面的缘分,但就算是那几面中,他也能感受到从这个传说一般可怕的红无常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他自忖若是自己对上阿伊跶,只怕也只有落败的份。

  阿伊跶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似乎能一眼洞穿你的全部秘密。只要与他对视,你便已经输了一半了。

  在这样一个最强的红无常面前,这十八个候补简直就如小绵羊一般,不堪一击!

  愆那猛地抬头看向韩子通,后者也瞟了他一眼。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嘴角似乎噙着一丝冷笑。

  反观崔玉、孟婆和秦广王似乎都没什么反应,大约是默许了这样的安排。愆那自知此时闹起来并不能改变什么,只好强自按下心中的恐慌,继续往池水中看去。

  那十八个候补并不知道此鬼是谁。他们原本以为要面对的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结果却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摩耶鬼?大部分的候补很显然地表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唯有颜非仍然警觉地盯着对方。

  愆那似乎有跟颜非提过一次阿伊跶,是在颜非小时候,问他谁是地狱里最厉害的红无常。那时候阿伊跶已经消失了,但他还是说了他的名字。愆那不知道颜非还记不记得。

  阿伊跶看着面前这十八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那虽然被摧残了百年的枯槁面容上,却依稀现出几分当年的桀骜和邪气。他深邃如海的眼睛渐次扫过每一个来送死的候补的脸,笑容带着几分轻蔑,用一种深沉的声线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如果你们赢了,我当场自尽,如何?”

第69章 红无常 (24)

  阿伊跶深邃如海的眼睛渐次扫过每一个来送死的候补的脸, 笑容带着几分轻蔑, 用一种深沉的声线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如果你们赢了, 我当场自尽,如何?”

  那个看上去胆子比较小的寻香鬼问道, “如果我们输了呢?”

  阿伊跶仿佛听到了什么傻问题一般, 轻盈地笑了几声,“输了, 死的自然就是你们。”

  他的笑声十分轻松, 轻松到有些轻飘飘的,听了令人心头发瘆。

  不过有几个自负有一定神通力的鬼显然没有把这个骨瘦如柴的摩耶鬼放在眼里。一名从具疱地狱来的雪女便扬起她那如冰雪般苍白的面容, 挑衅般问道,“什么游戏?”

  “你们既然敢来选红无常, 想必洞悉人心的本事都不错吧。可有听说过托梦术吗?”

  颜非当然再熟悉不过,而那名雪女似乎也是知道的。不过仍然有几名似乎毫无头绪。

  “这是对于红无常来说再基本不过的法术。人之所以会被恶鬼蛊惑, 同意被附身,是因为心中有邪念、怨恨、嫉妒、恐惧等等弱点。在清醒的时候他们可以用意识压制这些弱点,但是在梦中, 意志最松懈的时候,这些弱点便会一一显露。能操控弱点, 就能操控那个人。”阿伊跶的声音飘渺如雾,忽远忽近, 十分奇怪。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拨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那镯子上坠着两枚龙眼大小的银铃,因着他的动作发出叮铃的清越响声。

  颜非表情忽然一变,忙看向四周。四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改变了,一种微妙而不易察觉的气氛的变化,另那血迹斑斑的石墙、布满伤痕的玄铁大门还有遍地的尸骸忽然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我们已经在梦中了。”颜非低声警告道。

  其他鬼似乎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有那雪女和之前在第二场试炼中抢过他令牌的疾行鬼微微露出悚然之色。那疾行鬼忽然间就改变了位置,到了大殿另一侧的墙壁边上,伸出手去摸那无比坚硬粗糙的石墙。

  出乎意料的是,那墙壁在被他接触到的瞬间,如水面一般荡漾起来。一圈圈的涟漪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甚至连地面都在抖动,然后又渐渐消失。

  众人睁大了眼睛,似乎不能确定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一名刀劳鬼后退一步,大喊道,“什么东西!”

  更有几个不信邪的鬼转身去拍那扇铁门,但铁门也仿佛波纹一般荡漾起来。手掌接触到的感觉就好像摸在什么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的烂肉上,软趴趴湿乎乎,甚至还有点发粘。

  显然阿伊跶根本没想掩藏他们已经被他拉进梦中的事实,他低低笑着,好整以暇地微微偏着头,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在看一出滑稽戏。

  此时一个脾气看起来很不好的百目鬼立刻冲着阿伊跶吼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那雪女冷声道,“你还没明白么,我们现在已经在梦里了!”

  “梦里?谁的梦?”那个胆小的寻香鬼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们所有人的。但我也没办法确定你们是不是我梦里的幻象。”颜非说着,伸手指着阿伊跶手腕上的铃铛,“那是引魂铃,他是个红无常,而且是一个背叛了酆都的红无常。”

  阿伊跶哈哈大笑,饶有兴致的目光盯在颜非脸上,“看来,你倒是知道一些?”

  “如果是梦的话,是不是只要死掉就能醒过来了?”那刀劳鬼慌张地问道,举起手里那把有一定灵能的匕首便作势要往自己心口扎过去。

  颜非连忙喊道,“别!在这里死掉很可能真的会死的!”

  雪女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就算是红无常制造的梦境,也不至于会杀死人吧,除非……”

  除非是千里挑一的强大红无常。

  不过能将十八个鬼同时放到一个梦境中来,本身就需要浑厚的修为,若是他能杀死人,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阿伊跶仍旧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有些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游戏规则很简单,如果被我控制住你们的弱点,你们就会死,如果你们能控制我的弱点,我也会死。你们十八个可以一起上,免得你们说我欺负你们。”

  十八个鬼同时面面相觑,很多没有主意的便都看向颜非。

  颜非明白这个神秘红无常的意思。他也曾经用托梦术进入过人类的意识中,完全地操控那个人梦中的世界,一层层挖掘人心深处的黑暗。但那时他对付的是面对红无常毫无防备的人类,可是现在他可是陷入在被别人控制的梦境里,要如何才能扭转局面,控制住这个梦?

  他一时也想不出办法。而阿伊跶已经不耐烦了。

  “磨磨蹭蹭的,烦死了!”他的六条手臂忽然都扬起来,每一只手上都拿了一样法器。倏忽间,那些手臂如灵蛇一般迅速无限延伸开来,转眼间便已逼至面前。其中四条拿着刀剑的手臂如长鞭般甩过,浮光掠过只剩下一片幻影。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血肉被划破的湿漉声响和几声短促的惨呼,便看到四颗脑袋飞在空中,如皮球一般在地上滚了几圈。头颈的横截面清晰可辨,血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回神一般喷涌而出,身体也随之倒下。

  另外两只各举着一把生锈的金刚杵,挥动的瞬间便有电光毕剥作响,霎那间整个地狱宫都在那浑厚的电光中摇撼着。两个候补过了电,如得了癫痫一般在地上翻滚抽搐,很快身上便冒起了烟,皮肤焦黑,散发出阵阵烤肉的味道。

  颜非和其他人都连忙扑倒,躲在一些较大的尸骸后面闪避。等到攻击告一段落,才敢稍稍探出头来。阿伊跶的手臂恢复了原来的长短,漫不经心地舒展着,似乎刚才不过是活动了一下筋骨。

  此时颜非注意到,那阿伊跶的脚腕上拴着一条金色锁链。锁链发出淡淡圣光,想来定然是某种法器。

  看来他并不能在这地狱宫里自由活动,所以才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他刚想告诉其他人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时,忽然周围大约有六七个鬼大约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便纷纷大吼着挥舞着手中的法器冲上前去,大概是想要利用人数优势一拥而上。

  颜非大喊着“不要!”但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他们已经被那六个人凄惨的死状吓慌了,生存本能干扰了他们的理智。

  然而阿伊跶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抵抗的意思。

  当那些鬼手中的兵刃落到阿伊跶头上的一瞬间,忽然一道几乎令人失明的强烈闪光爆炸开来,吞噬了一切。颜非条件反射一般用手臂挡住眼睛,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强烈的耳鸣,头晕目眩,一时所有感官一片混乱。喉头一阵阵腥甜,一阵钝痛在胸腔里蔓延。

  等到眼前即使死死闭住还是不断刺破眼皮的炙热白光逐渐淡去,那令人头疼欲裂的耳鸣也稍稍减弱,他才敢放下手臂,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站在一间打扫得干净整洁,显得有些朴素的茅屋堂屋中,有些陈旧但擦得锃亮的木桌上摆着两晚热腾腾的粥、一碟咸菜,还有两幅筷子面对面摆着。门口挂着一串大蒜一串干辣椒,淅淅沥沥的小雨顺着茅草滴下来,落在台阶上碧绿可爱的青苔上。院子里有几只母鸡满地啄着谷壳,脖子一动一动,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是柳州的那间小茅屋,他和师父的家。

  颜非知道这是阿伊跶的把戏,利用自己心中最强的执念制造的牢笼。若要打破牢笼,则要打破自己的执念。

  但是执念哪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却在此时,通往卧室的青布帘被掀开了,出来的是一身青色道袍、玉簪白发的檀阳子。他似乎才刚刚打坐入定完不久,大约是早晨尚且带着水汽的阳光落在他那英挺的眉间,原本轮廓坚硬的面上也被淡淡的一层朝阳浸柔了几分。

  一看到师父,颜非条件反射地就想露出那种有点花痴的笑。但是笑容还没完全形成他便忽然想起来这个檀阳子并不是真的,而是利用他的记忆化现而出的幻影。

  檀阳子看到他,忽然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的笑意,原本冷峻的面容也温柔了许多,“你回来了。”

  颜非不说话,他知道一旦他与幻境里的人说话,神智便会受到影响。到最后很可能再难保持清醒。

  只要他一直保持这种冷漠无反应的状态,就很有机会找到幻境中的破绽或缝隙。就算是再强的红无常也没办法制造出天衣无缝的幻境,只不过很多人因为沉迷其中才注意不到。只要他能找到破绽,就可以顺着破绽摸入那阿伊跶的梦境,去探查他的意识进而反杀。

  “怎么不说话?吃饭吧。”檀阳子仍旧用那种端严的姿态在桌前坐下,拿起碗筷,见他仍然不动,便露出几分纳闷之色,“等什么呢?还要为师请你?”

  颜非忍着想要坐下和师父一起吃饭的冲动,仍然保持着原本的表情。

  檀阳子似乎有些生气了,于是不再管他,自顾自吃早餐。颜非便转身出了门,想离开这自己最想回去的茅舍,这样会降低一下环境对自己的影响力。

  早晨的雾气仍然围绕着小小的院落,他推开院门往外走,穿过雾气,迎面又出现了一道院门,赫然就是柳州茅舍的院门。他转身换了个方向,穿过迷雾,却仍然是那道熟悉的、有点破旧的院门。

  颜非知道大概是走不出去,便只好推门进去。只是刚才还是早晨,现在却似乎已经到了下午。

  檀阳子在院子里练剑,一招一式简单大气,如流云掠海,松涛乘风,浑厚沉稳中又带着一丝飘逸灵动。他的白发飞扬如雪,微微遮挡着那双凌厉的细长眼眸。颜非记得这套剑法,这套他最喜欢看的剑法,每一次看师父舞着,还是会觉得移不开眼睛。

  却在此时,一个人影从他身边经过,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存在一般。

  那是一个红衣人,身形颀长修美,一头如墨黑发只有两鬓的发丝用一条红丝绳稍稍挽起。颜非没看见他的正脸,只是觉得与自己身量似乎有些相似。

  那是他自己吗?

  这种感觉,就仿佛在一些梦中,原本是以自己的视角经历的事,下一瞬自己忽然成了一个观察着,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做一些事一样。有种微妙的恍惚,却又理所应当。

  这个“颜非”从背后接近檀阳子,檀阳子明明肯定已经感觉到,却没有转身。想来是非常相信他的。

  此时檀阳子的剑势定格在一个向前刺的姿势上。

  “颜非”默默走到他身后,一伸手便环住了檀阳子的腰身,凑到檀阳子耳边,笑着说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檀阳子并未挣扎,就任他那样抱着,甚至收了剑,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颜非”怀里。

  这简直就颜非的梦想啊!

  虽然明知那红衣人就是自己,可颜非还是感觉到一阵浓浓的不爽,一股酸到牙齿发疼的嫉妒。

  “任务怎么样?”檀阳子用颜非十分熟悉的平淡声音问了句。

  “搞定了。”带着点得意的属于自己的声音,但似乎又比自己的声音稍稍低了点,“一个食秽鬼而已,我连一个时辰都没用到。”

  檀阳子稍稍挣动了一下,“颜非”又把他抱紧了些。

  “别动,让我多抱一会儿。”

  “别闹了,屋里还熬着药。”

  ”颜非”仍然执拗地不松手。

  檀阳子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一般微微侧过头,问道,“希瓦,你这是怎么了?”

  颜非感觉一头冷水当头浇下。

  希瓦……耳熟的名字……

  是了……之前偷听达撒摩罗和师父谈话,提到过这个名字。他就是师父以前的红无常。

  他死了以后,师父三百年都没有接受新的红无常。到现在提起来,师父还是会乱了方寸。

  颜非所知道的关于希瓦的事不多,所以这幻境里的希瓦,自然也不大可能是真正的希瓦的样子。但是颜非不知道,他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自己还是被幻境影响了。

  希瓦……那是希瓦……

  怪不得师父会那么放松地靠在那人怀里,怪不得一青一红两道身影,看上去那么和谐自然。

  为何希瓦会和自己长得这么像?这是不是师父收养自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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