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春儿
“师父头发乱了,要重新梳理吗?”婴离跟着下了床,瞥见窗边放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便随手拿了起来递给万枯,顺便给了他一粒丹药。
万枯只接过他递来的丹药然后毫不犹豫的就吞了下去,不知为什么婴离看着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塞。不过万枯并未察觉出婴离神色有什么异常之处。
只是万枯无意间瞥了一眼那面镜子,似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他将那面镜子拿起来,只看了一眼便立即又将镜面叩过用力攥在手心里,冲出了房间。婴离不明所以连忙跟了出去,万枯找到客栈掌柜,将镜子拿给他看,只见那掌柜神色紧张,欲抢过镜子却被万枯轻松躲开,掌柜想大声质问却又左顾右盼不敢高声,“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那?”
“我问你,这东西哪来的?”万枯质问道。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给我!”
“不说,我就毁了它。”
“别别别,我说我说。”掌柜看见万枯当真要毁了那镜子便着了急。“这镜子是我从临城的林……林氏医馆花重金托人求来的。”
“哪个临城?你弄这东西来做什么?”
“就是离咱们这不远的万花城,林氏医馆有个林半仙,这东西在他们城里十分盛行,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听说是能助人得偿所愿,还可以增福寿,保平安。我可是托了不少人才弄到手的。你可别给我摔了,赶紧给我。”
“得偿所愿,增福寿,保平安……”万枯对那掌柜所说之话表现得十分嫌恶,“呵,不入眼的脏东西。”手掌稍稍用力,那镜子便在万枯手里瞬间化成了灰。
完事他潇洒地转身,也不管那位盯着一堆那粉末目瞪口呆的掌柜,只对婴离说了一句话:“去万花城。”
此地距离万花城不算远,只有三日脚程。在绿禾庄便能看出这附近是一片富饶之地,万花城与绿禾庄相比更加的大气繁华,地域广阔。街道宽阔,人来人往,马车川流不息,万花即万华。
城中有家有名的医馆,名叫:林氏医馆。
相传几年前,万花城爆发疫症,束手无策之时,这位林大夫来到此地才治好了当地的疫症,这位林大夫不仅医术高超,还精通易经阴阳八卦与奇门遁甲之术,因此万花城很多人还称其为“林半仙”。
“小宝”也正是从他这传出去的。
这“小宝”是当地人的一种叫法,看得见却摸不着,只能养在铜镜中,像养个孩子一般从小养到大,若是养得好了,这“小宝”便可帮主人完成心愿,增福寿,保平安,传言更甚者说能令人长生不老,远离生死病痛。
“小宝”的豢养之法说来也简单,只是这主人每日对着铜镜照上一刻钟便可,而后将其扣放在避光之处,唯有夜晚方可拿出,美其名曰让其吸收夜月精华。
万花城中之人本就多迷信者,再加上这位林半仙医术高超,治好了他们的疫症,将整个万花城拯救于水火之中,因此大家都对他十分信服与尊敬。于是此事很快便在城中风靡起来,来求“小宝”之人络绎不绝。
万枯刚踏进这座城便觉得空气中掺杂着一股浓浓的花香,只是这香味并不纯粹也并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反之这味道让万枯只觉肤浅廉价,难闻异常。
“师父,这是什么味道这么冲鼻?”婴离嗅觉向来灵敏得很。
万枯道:“眼观鼻,鼻观心,不要受了这味道的蛊惑。”
听言,婴离立刻在胸前运行了一套平心静气之法,免受那味道熏染。待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后,开口问道:“师父当日在绿禾庄为什么突然要匆忙赶来这里?那镜子到底有什么名堂?”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万枯一路走一路找,终于在闹市街区的一个拐角,闹中取静之处找到了那家林氏医馆。本以为会门庭若市谁承想这医馆门口冷冷清清,医馆里有个人正坐在店中悠闲地喝茶,想必就是林半仙。
婴离跟着万枯走进林氏医馆,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人,穿着朴素,鼻下两撇八字胡,正在细细品茶。听见了动静才把头抬起,看向来人,眼光绕过婴离在万枯身上打量了许久才又重新回到婴离身上,稍后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淡淡地问了句:“二位为何事而来?”
婴离还未开口,万枯便抢先替他说道:“久闻大名,我这徒儿最近身子总是不大舒服,还请你给他好好看看。”
林半仙给婴离的手腕下放了一个手枕,随后伸出三根手指去探他的脉象,婴离感受得到面前这人的手指力度时轻时重,细细探寻,脸上也没什么额外的表情,没过多久便收了手,说了四个字:“命不久矣。”
听到如此诊断,婴离倒并未感到惊恐,反而玩笑道:“不愧是林半仙,说得还挺对。”婴离说话的同时转头看了万枯一眼,只是他坐着,万枯逆光站着,没看能看清万枯的脸色。
“那可不行!”万枯突然开了口,“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可舍不得让他轻易死了啊。早就听说林先生的大名,想必林先生一定有救治之法吧?”
婴离听着从万枯嘴里说出来“宝贝徒弟”这四个字时,身上鸡皮疙瘩立时就起了一身。
“你高估我了,我没那么大本事。不过既然你们来了那我也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说着便拿出一块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有巴掌大小。轻轻推倒婴离面前,说道:“这里面是一块镜子,你每日只需在日落之后将此镜拿出,对着它照上一刻钟,再把它收起来放在避光之处便可。若是能在夜间将它拿出放于月光之下一个时辰那是更好的了。”
婴离不确信问道:“就这样?连药都不用吃?”
“就这样。你得的是虚症,吃再多的药也无用。”
婴离那前面镜子隔着布摸了摸没觉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刚想打开红布,被林半仙急忙拦下,“现在不可,须等日落之后。”
离开之前万枯给那算卦之人留下了一锭银元宝,便和婴离随便找了住处匆匆回到房间。此时太阳已落山,婴离迫不及待地将包裹着镜子那面红布拆开,露出里面那块镜子,乍一看和寻常姑娘家用的化妆镜子模样差不多,并无奇怪之处。
“师父,这不是和绿禾庄掌柜那镜子一模一样麽。我看这镜子没什么不妥之处啊?”
万枯将背在身后的那幅画摘下,放好。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婴离拿起那面镜子凑近了去看,只看见镜子里面映出了自己的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什么都没有啊……”话音未落,婴离突然听见了一声打哈欠的声音,只是现下这间屋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
婴离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握着镜子的手僵在了空中,因为紧接着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正在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不清什么物体的东西慢慢地由模糊一团过渡到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躺着的孩童,神情迷茫,似是刚睡醒的模样,想必刚才那一声哈欠就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此时婴离一脸惊愕的盯着那镜子,握着镜子的手也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师父,这……这是……”
万枯一把将那镜子从婴离手里夺过来,“好了,别再看了。”
他将镜面扣在桌上然后重新用红布将它包住。“这东西他们这里叫小宝,其实就是一种小鬼,人们养他以为他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增福寿保平安,其实这东西是最低贱肮脏见不得光的东西,专门靠吸收人类的阳气而活。前期听命于主人,可以助人完成心愿,随着人的贪心他也会变本加厉,愈演愈烈,豢养他之人将无法再控制他,或许还会遭到反噬,一旦等他修炼长成,后果将不堪设想。”
“怪不得那人说须得等日落之后才能打开,平时也得存放在避光之处,原来是这么个东西,所以师父当日在绿禾庄便毁了那掌柜的镜子。”
万枯点了点头。
“那师父预备怎么办?既然师父早就知道刚才就不应该离开,应该直接把那算卦的人捉住才是啊!要不然我现在去看看,兴许他还没跑。”婴离说着这就要出门去,万枯将他拦住,“那位林半仙再厉害也没这么大本事弄出这种东西,不过是有人假借他手将这东西散播出去,背后一定另有其人。你这么一去,反而是打草惊蛇了。”
“那……那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万枯看看婴离惊魂未定的模样,“怎么?害怕了?”
“师父,无论多凶恶的妖魔我都不怕。但是这种东西我……我实在是……既然这东西这么晦气那么我们何不毁了它?”
“毁了他哪有这么容易。这还只是一个□□罢了,每一块镜子都是一个□□,吸收的阳气最终都会通过这些个□□汇聚到真正的原体身上,而操控原体的人才是幕后黑手。你把这一块镜子毁了还是会有十块百块镜子散播出去。”
“……那这块镜子我们当真要养着他吗?”
“当然不。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了。”
……
当晚深夜,林半仙的居住的房间的窗户上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林半仙娴熟的将窗子打开一个缝,便看见一只白色的鸟从外面钻了进来,这鸟浑身洁白无一根杂毛,一张鲜红的喙,身形比鸽子大,比鹰小。
这只鸟对于他来说可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阁主明日要见你。”
这鸟的喙并未张开,而是用肚子发出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只传进他一人的耳中,也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他也并未开口同样是在心里告诉他,“知道了,就去。”这是他们彼此的交流方式,说完那只鸟便又从窗户缝隙里钻了出去,挥挥翅膀飞走了,消失在夜色里。
这鸟是沧澜阁主的宝贝,往常来通知这种事的都是乌鸦,却不想今日他竟亲自来了。
林半仙心里虽然极不想去,却也不敢违抗命令,清晨便一人悄悄往万花城后门走去,万花城的后门有一条土路,两边长满了杂草,本就鲜少有人去,沿着路继续再向前走一段便到了荒山之地,基本上看不见什么行人。
这林半仙便在此处摇身一变便成了一副女子模样,一身蓝紫薄纱衣裙,长发如瀑,香气弥漫,而后飞身赶往幽冥山。此时的她早已不是林半仙,而是香雪兰
幽冥山距离万花城有几百里之遥,对于香雪兰来说不过是两柱香的功夫便可抵达。幽冥山上有一个沧澜阁,里面住着一位神秘的沧澜阁主。
幽冥山山势险峻陡峭,高耸入云,沧澜阁便建在悬崖峭壁之上,立于无人之巅。她刚到门口便看见那白鸟立在门口等着她,见她来了便将大门打开,头前带路将她带进沧澜阁中。
沧澜阁外面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建筑,黑瓦白墙,大门口与房檐四角上都挂着一串风铃,山顶处,凉风不断,沧澜阁便常年伴着清脆的风铃之声,在这无人之巅上显得更加清冷凄美。
跟着那只白鸟走进沧澜阁中,大门在她身后便自动关上了。
沧澜阁内,布局繁琐,更有层层白色纱帐遮挡,叫人摸不清方向,不知身在何处。之后他们又经过了九曲十八弯,穿过了数不清的房间,通过了层层关卡才抵达沧澜阁主的真正所在之地。来的过程中不断的能看到挂起的风铃,和外面挂着的那些风铃一般无二,所以一路走来都不断地能听见这风铃被微风吹动之声。
这偌大的沧澜阁后面连接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山洞,洞中空间宽阔,却昏暗异常,只见一人背对着她在高处负手而立,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约一丈宽的水道,这水道为环形将阁主包围,任何人便轻易近不得身。
香雪兰立刻对其下跪行礼,道:“参见阁主。”
离阁主不远处还立着一个东西,用红布盖着,知道那下面是一面大镜子,约和阁主身高差不多高。
带领香雪兰进来的那只白鸟随后飞到了阁主胳膊上,沧澜阁主小心地抚摸着他身上洁白的羽毛,说道:“替他们跑了这一趟知道你辛苦啦,差事办的不错。”
沧澜阁主的声音低沉沙哑,只听一听便叫人不寒而栗。
得到了阁主的夸奖,这鸟方才满意,随后飞到了旁边一处歇息。
随后阁主转过身来,他的上半张脸带着黑色的面具,香雪兰也从来没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样子。
“你可知道昨日上门找你之人是谁?”
香雪兰想了想,回答道:“属下愚钝,虽探出他的脉搏不同常人,却未能辨识出他二人的身份。”
阁主一伸手一枚暗器便朝着香雪兰肩膀射去,香雪兰没忍住立刻痛呼出来“啊……”
“蠢货。”沧澜阁主甩了甩手,“一个小妖何足为奇,我说的是那位师父,你可知他就是捕妖人,万枯。”
“捕妖人……”香雪兰在嘴里念叨,“从前倒是听说过这人,不过他好像并未识破我的身份。”
“呵,他是什么人,怎么会认不出你来?恐怕他早就盯上你了。”
“阁主是说……”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总之这个人我要定了。有了他我就不用在靠着这破镜子来吸收阳气增进修为了。这个人对我来说极为重要,能不能办不好这差事,你自己掂量着!”
“阁主,此人危险至极,不知阁主需要他来做什么?”
“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
“……是。”
“行了,你走吧。”
香雪兰刚起身,还未离开便听见那红布下面传来了一阵痛苦的挣扎之声,香雪兰虽然好奇,却也未敢多做停留快步离开了。
离开沧澜阁,已是第二天的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与此同时,万花城内,万枯正将那镜子放于日光之下,果然没过多久,便能听见镜子里传出来的惊叫声,那声音透着无比的痛苦与挣扎。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微弱,很快地就销声匿迹了。
婴离刚想凑过去看看那镜子里的东西是否真的不见了,却在距离那面镜子一步之遥时,镜子突然“兹拉”一声,冒出一股白烟,然后“啪”的一声碎裂成了好几块。
“东西已经没了。”万枯走过去捡起碎镜片,重新放在之前那块红布上包好,递给婴离,“拿着,等太阳落山我们就去找那位算命先生,我想看看他看见这些会说些什么?”
待香雪兰离开之后,沧澜阁主便一把扯下红布,对着镜子里那位叫喊的“人”吼道:“给我闭嘴!再喊我现在就弄碎你。”
里面那“人”是一名男子,此时正被痛苦折磨的不成样子,“有人……有人在烧我,好痛,好痛啊……”
过了好一阵子那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镜子里面的“人”又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沧澜阁主将手握得咯吱咯吱响,对着那镜子恶狠狠地说道:“你痛,你也知道痛?”
☆、香雪兰1
香雪兰是一个修行近千年的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