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春儿
她是在万里荒漠中开出的一朵花,那是一朵冲破绝境的希望之花,骄傲又倔强。
生在绝境之地却从无怨恨,若一直如此一心修行,心无杂念,待到成功历过天劫便可飞升成仙。
然而就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她见到了那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记得那日,她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许是多日的烈日与饥渴使那人身形晃荡得厉害路也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终究体力不支,还是脸朝地,以非常狼狈地样子倒在了她身边。
香雪兰以为他就这么死了,没想到那男人在地上趴了好一会之后,竟缓缓抬起头,用两条颤巍巍地胳膊慢慢支撑着他翻了个身,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还未流到地面便被蒸发了,在这一望无尽的荒漠之中他本就缺水,持续不断的汗水让他更加的虚脱。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他慢慢转过头才注意到旁边这朵同他一样此时正在烈日下孤独绽放的小花。
香雪兰看着他的表情想这男人此刻应该是在微笑,可是嘴唇干的却怎么也裂不开,模样十分奇怪。
那男人已经没有坐起来的力气,所以他就那么侧躺着伸手轻轻触摸上那被烈日烤炙略微有些枯萎的花,香雪兰这时也看清了他的模样,蓬头垢面之下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即使再这样的环境下也没有烤干他眼里的水汽。嘴唇干裂,深深的唇纹中夹杂着血迹与深褐色的痂,狰狞如沟壑,身上穿的衣服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那男人在自己腰间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小水壶,费力的拧开盖子后便把那壶口对准那花的根部倒去,水已经不再清凉,而是温咚咚的,总共也就是一口水的量,倒出来瞬间就没了,现在那水壶里还剩些未流净得水,沿着壶口一滴一滴向外流着,那人却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过,直到壶里得水彻底流干净,在没有一滴水出来他才艰难的放下胳膊,把水壶扔到了一边。
他眯缝着眼睛,看着那花,“我是出不去了,这最后一口水就给你吧。”说完,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小风,吹得花枝轻摇,吹在那人脸上也觉得舒适宜人。
他再次翻过身平躺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男人是被一阵凉意给冻醒的,眼睛还未睁开便听见潺潺的水声,他回想起自己当时在荒漠足足行走了半月有余也未找到出路,怎么会有水声,待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此时正躺在小溪边,不远处便有山泉水自山顶俯冲而下,再沿着小溪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男人坐起身来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口渴难耐的他快步走向溪边,蹲下双手捧起一捧水就咕咚咕咚饮下,冰凉的泉水由他的口腔顺着食道流进他的体内,让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总算是活过来了……
解了渴,他又捧起水往脸上浇,自己的脸实在是脏得不成样子了,清洗一番过后,在溪水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终于有了个人样子,这时自他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你醒了?”
男人闻言立时转过头去,只见一名女子,缓步朝他走来,笑语嫣然,黑发如瀑,一袭蓝紫薄纱衣裙,裸露纤纤玉颈,发髻有鲜花作装饰,随着她的靠近有阵阵香气扑鼻。男子赶紧站起身来,问道:“是姑娘救了我?”
“嗯。我见你晕倒在荒漠里,若是不伸手帮你一把,估计你早就被那烈日晒成人干了。”
“只是……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在那荒漠之中十几天来并未见过半个人影,况且看姑娘如此纤瘦又是如何把我带到此处来的?”
香雪兰看他一脸怀疑的表情,也感到有些不快,反问道:“你不相信我?”
“姑娘莫气,在下只是好奇一问罢了。”
“我自小就生长在这里,对这一带自然熟悉,即使闭着眼我也能找得到路,再加上我从小习武别说一个你,就是两个像你一样的人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那男子朝香雪兰施了个礼,“姑娘救命之恩,火心没齿难忘,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用此生来偿还。”
“怎么还?”
“呃这……”
香雪兰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那不如姑娘说说要我怎么还,愿听姑娘差遣。”
香雪兰故作思考状,说道:“我在这生活了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不如……你留在来陪我怎么样?”本以为那人一定会拒绝,即使没有拒绝也得纠结一阵子,结果没想到那人一口答应了,“好。”
香雪兰倒是有些诧异,“我可没有与你说笑,你答应得如此爽快,你家中的父母妻儿可怎么办?”
火心笑笑,“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不曾娶妻,更无子嗣。”
“哦……”
香雪兰面上淡然,心里已经泛起层层涟漪,他救这人时,完全是看在这人把最后一口水留给了自己,感动不已想着救他一命也算报答。谁想刚才那人一转身,香雪兰便被这人的模样给迷住了,之前蓬头垢面的没想到洗干净了竟这样好看。现下又听他说家中无妻无子,香雪兰内心其实是很高兴的。
“你说你叫火心?”
“我无父无母自然不知姓,小时候路上碰见了个算卦的说我五行缺火,也许是看我无名无姓有些可怜吧,便给起了火心这个名字。敢问姑娘芳名怎么称呼?”
“香雪兰。”
“花名?”
“你知道这花?”
“其实并不知道是何时何地听见过,只是如今姑娘一提我便想起来了,许是和姑娘有缘罢。”
火心忍不住又看了香雪兰一眼,道:“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香雪兰害羞地低下了头。
两人住在这附近的一座茅草屋里,屋子虽简陋却也能遮风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时间一长两人便生出了感情,在这山水之中拜了天地,成了亲。
一年过去了,火心说想读书,想回自己原先住的地方把他的书拿来,他本就是个穷读书人,一心一意想考取功名来改善自己贫穷的生活。可是大丈夫也得为五斗米折腰,更别说她一个穷书生了,周围邻居能借的不能借的都借过了,现在大家只要看见他都躲着走,火心去敲门也都大门紧闭装作不在家的样子,最后没办法火心只好去投奔远方的一个亲戚,带着一壶水和几个仅剩的干裂的干粮,结果中途迷路误入了一片荒漠,本以为此生走到了尽头,却所幸遇见香雪兰搭救,他也曾想过就这样和她在这青山绿水中过一辈子,可是他终究志不在此,也不想白费了自己之前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岁月。
香雪兰并没有阻拦他,而是要求和他一起去,火心答应了。离开前夕,火心竟然发现香雪兰有了身孕,出于对她的爱护,他跟香雪兰商量不如就此离开这里,跟他回他的住处去生活,虽说也简陋,但条件至少比这山里要好上很多,这里远离尘世虽说静谧,却也多有不便之处。
香雪兰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她对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此刻的她正沉浸在爱情里无法自拔,火心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家。
火心时隔一年再次回到他的家,心中有些感慨,随着“吱呀”一声推开门,屋内有些昏暗,边边角角也积攒了不少灰尘,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窗子都打开,顿时亮堂了不少,火心用自己的袖子把一个板凳三下五除二的擦了擦,让香雪兰坐下,自己转身去打水收拾屋子。自从知道了香雪兰有了身孕之后,火心对她比以前更加体贴入微,这让香雪兰心里犹如吃了蜜一样甜。可是当夜里,火心就开始愁了起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清锅冷灶,米缸早就见了底,原先就他一个人怎么过都行,现在他有妻子有孩子,他有义务让他们过得更好的。
香雪兰躺在他身边早就感觉到了他的唉声叹气,便问他,“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是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是我突然换了地方睡不着。”
火心侧过身搂住她,安慰道:“我在呢,放心睡吧。”
香雪兰也顺势往他怀里蹭蹭,小声说道:“你别担心,我有办法挣钱的,虽然过不了多富裕的生活,可是基本的穿衣吃饭我想还是可以维持的。”
“说得轻巧,你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你别看不起女人!现在不告诉你,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好好好,我信你。不过我可我告诉你,你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可别瞎折腾。”
“哎呀我知道。”
屋子许久没住人,总觉得有些凉浸浸地,火心提香雪兰又掖了掖被角然后搂着她的腰打趣道:“小雪,你这腰怕是要变成水桶腰了。”
香雪兰立刻将他推开,故作生气道:“胡说!”说着扬手就要朝火心身上锤去,火心连忙握住她那软弱无骨的纤纤玉手,道:“哎,小心,别动了胎气啊。”
“动了胎气也是怨你。”
“是是是,是我不好,都怪我。就算你变成了水桶腰,黄脸婆我也不嫌弃你。”
“你还说!”
几日后的一天下午,火心在隔壁小房间里读了半天的书,眼睛有疲惫想出来透透气,却发现香雪兰不见了。火心把整个家都找遍了也不见她的身影,想着他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个人怀着孕能去哪,越想越着急。准备出去找她,结果刚到门口正巧碰上香雪兰从外面回来,而且她一改往日的装扮,穿着一身朴素的道服,鼻子下面还贴着两撇胡子,身上被着个袋子,手里举着一个幌子,简直就是一个算命先生打扮。
“你这是……”
“怎么样?还可以吧?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吧?”
火心没心情与她打趣,没忍住对香雪兰吼道:“你去哪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是要吓死我吗?”
香雪兰正在兴头上却被火心这一喊吓了一跳,“我……我出门的时候看你读书读的专心,就没敢打扰你。”
火心叹了口气,一把拉过她,将身后的大门关上,将她拉进屋里,此时还是初春,清晨与傍晚凉意还很浓,进了屋火心才质问道:“你穿成这样去做什么了?”
香雪兰却不着急回答,从身后拿出一个钱袋递给火心,火心接过发现那钱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有半袋子铜钱。
“这是哪来的?”
“自然是我赚来的。”看着火心惊讶的样子香雪兰有些得意,“我跟你说过我有办法赚钱的。”
“可是你……”火心看着她这一身奇怪的打扮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你穿成这样难不成……是去给人家算卦了?”
“没错,正是如此。”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
“我小时候跟一个很厉害的师父学过一些占卜之术,虽然学的不精混口饭吃却是绰绰有余了。你看才半天,来找我算卦的人就有十几个。”
“那也不行,你这样太辛苦。”
“我只是坐在椅子上动动嘴皮子,有什么辛苦的?况且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现在不赶紧赚钱,等孩子真要出生了我们拿什么生活?你不用担心我,这天下比我辛苦的人有的是。”
“那你为何非要这幅打扮呢?”
“如今这世道,女子之言轻如鸿毛,我若以女子扮相有谁会信我呢?”
火心实在磨不过她又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只好先暂时妥协了。
于是从这天开始,香雪兰便每日出去给人以占卜算卦赚钱为生。日子过得也还可以,虽说不上富裕,却比以前好过了太多。
人在安逸的时候只觉时光匆匆。他们来时还是初春,现一转眼就已到了深秋。
☆、香雪兰2
自古以来,人妖结合必生凶孽。
几日后,香雪兰腹痛难忍,火心赶紧叫来了产婆,产婆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奇香,她环顾了整间屋子也没见什么地方摆放着鲜花,也就没多嘴一问,直奔床上的产妇去了。
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叫声,火心在门外急得直打转,好在经过多半日的挣扎哭喊,香雪兰终于平安产下了一个男婴。
火心一把推开门,几个大步来到窗前,有些激动有些颤抖地从产婆手里接过他们的孩子,又看着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香雪兰,火心压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看着怀里皱皱巴巴的小婴儿。
这是他的孩子。
火心看见怀中的孩子眉间有一点红,以为是不小心沾上的血迹,便轻轻用指腹相将它抹去,谁知擦了几下也不擦不掉,产婆见了,连忙笑着说:“这孩子生来眉间有一点红,这是福相啊,将来必成大器啊。”
“原来是这样……”火心坐到香雪兰身边,将孩子抱给她看,“小雪你看,产婆说我们的孩子有福呢!”
香雪兰此时已经筋疲力尽,昏昏欲睡,可是看着自己丈夫高兴,她心里也觉得温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孩子长得快得很,刚生出来时,夫妻俩还想象着他如何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一点一点长大,如今几年时光不过匆匆,襁褓中的婴儿已然长成一个六岁孩童。香雪兰晚上回家时都会冲上来扑倒香雪兰怀里,奶声奶气的撒娇道:“娘亲,我好想你啊。”
香雪兰便会弯下腰将他一把抱起来,安慰道:“娘亲也很想你啊,小鹤今天在家里乖不乖啊?”
“很乖的,不信你问爹爹啊。”这时候火心就会过来宠溺的捏捏他的脸。
火鹤这孩子生的粉雕玉琢,眉间的那一枚红点显得更加乖巧可爱,虽然走路,说话都比同龄的小孩学得晚,但是奈何他性子温顺又黏人,不似他们调皮顽劣,所以很是招人喜欢。只是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孩子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毛病,就是不能见血。只要是看见血,他便立刻如入了疯魔一般,变得兴奋,暴躁,乃至发狂。这件事甚至连他的亲生父亲火心都不知道。
只是有一次,火鹤在和其他小孩子一同玩耍时,这其中一个孩子不慎擦伤了腿,出了血,火鹤见了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狠狠地掐住了那受伤的孩子的脖子,脸上还一副不知是兴奋还是痛苦的表情。眼看那孩子被他掐的就快要断气,本来一起玩耍的孩子早就被这样的火鹤吓得四下逃走了。
香雪兰因火鹤在外面玩了许久,到了饭点都还未回家有些担心便想出去寻找,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也幸亏香雪兰的及时赶到,才救下了那孩子。随后她暗暗用法术好不容易才压制住火鹤,谁知一转头竟看见火心就站在他们不远处正看着他们。
香雪兰不免紧张起来,他不知道他刚才的一幕有没有被火心看见,若果看见了那么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如果实话实说他又会相信自己吗?
香雪兰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火心面前,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火心对她们娘俩笑了笑,说:“回去吧,饭要凉了。”
香雪兰回去后这一顿饭吃的也十分不安,但是一连过了很多天火心都未在提起过那天的事,香雪兰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慢慢放下了,然后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直到有一天,香雪兰如往常一样在街上给人算命,有一位男子找上了她,说自己快要娶亲了便想叫她替自己算一算。这一算发现这人命数不错,虽不至大富大贵,一辈子平平淡淡倒也和睦。只是香雪兰算出他娶亲之前命里有个“灭顶之灾”到现在还未受过,于是便叫他小心不要走在矮檐下,成婚前最好少出门。成婚之后便无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