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向下看,莱尔德正跟在他身后,向上看,又是一段折角平台,以及尽头的墙壁。
楼梯和普通的室内楼梯一样,比较窄,两个人可以勉强并肩战立,但要并排行走就有点互相妨碍。他们一前一后,继续向上,列维走在前面,又经过两个小平台之后,他停下脚步,轻轻“咦”了一声。
莱尔德在他身后歪头问:“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别这么紧张,”列维向左右伸出手,摸了摸两侧墙壁,“只是这路变窄了而已。”
莱尔德面色复杂:“呃,你凭什么认为这情况不值得紧张?我更紧张了好吗……”
“你都见过那么多诡异的画面了,怎么还会怕这个……”列维边说边继续向上走,“对了,别再用补牙拔牙做例子了,我不怕补牙,没法共情这件事。”
莱尔德在他身后说:“不,我不是怕窄的地方,我是怕这里变得越来越窄啊!万一楼道越缩越小怎么办?比如说,一开始我们毫无知觉,只管继续走,等我们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没法回头了,然后我们会被卡住,脑袋都被墙壁挤扁了……”
列维在心里默默说:好的,开始了,因为害怕而导致的废话连篇开始了。
通道确实变窄了很多,现在两人完全无法并排站立,如果是块头特别大的人,恐怕双肩都会擦到墙壁。
他们又走了几分钟,转过一个折角,前方楼梯的形态改变了,从几步一个平台的室内阶梯,变成了直直通向高处的陡峭的长楼梯。
楼梯仍然是木质,两侧墙纸的颜色也楼下一样,在墙壁高处,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百合花形状的小灯,如果仔细观察,每盏灯灯罩上的污渍位置都是一样的。
莱尔德所担心的“越来越窄”并没有发生。楼道一直维持着足够让人通过的宽度,没有继续发生变化。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莱尔德。针对现在这条又陡又窄又长的阶梯路,他又提出了各种不同的恐怖猜想,比如“一个大石球从上面滚下来”,或者“一个大火球从上面滚下来”,甚至“一个无数尸体构成的大肉球从上面滚下来”……
起初列维边走边笑,当莱尔德把想象加码到“一个有放射性而且带着尖刺的大金属球滚下来”的时候,列维突然停下脚步。
莱尔德也跟着站住。列维回过头,皱着眉,像是发现了什么特别不妙的事情。
看着列维的神情,莱尔德顿时安静下来。
现在,他们两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脚下也没有丝毫挪动……但他们听见了脚步声。
木楼发出梯嘎、吱嘎的响声,是被人踩踏时才有的声音。如果屏息细听,还能听见皮肤蹭过地板的细小摩擦声。
听起来,像是有人赤着脚,正在缓慢地沿着阶梯向上或向下。
狭长的空间中,这声音像是回荡在任何地方,似乎很远,又好像很近,令人无法分辨方位。
陡峭的木阶梯直线延伸,狭窄的空间也没有任何能让人躲藏的地方。列维和莱尔德一动不动地站了起码一分钟,脚步声一直在不近不远地游荡着,他们的视野内却始终没有出现其他人的身影。
列维对着楼梯低处喊:“米莎?是你吗?”
没人回答。其实列维并不认为那是米莎,就算米莎要跟着上来,她也不太可能弄出这种奇怪的动静。
在他出声的几秒后,脚步声停了。列维和莱尔德静静等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没有再响起来。
于是他们继续向上走,莱尔德不停回头警戒着身后。又上了十几级台阶后,列维放慢脚步,侧过头,一脸无奈:“莱尔德,你可以揪我衣服,但不要掐我的肉。”
莱尔德恍然大悟地松开手。刚才他想让列维再走快点,于是伸手推了一下列维的背,然后……他的手就干脆没离开列维的衣服,就这么揪着走了好长一段。
“你别介意,”莱尔德耸耸肩,“我都被打那么多次了,比被掐一会儿疼多了,我都不介意。”
列维说:“你要是特别害怕就直说,现在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莱尔德深呼吸了两下:“真可惜,我的枪丢了。如果能带着枪,我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列维说:“也是。我记得你枪法还不错。但是没枪的时候你就是个废物。”
莱尔德目瞪口呆:“等等……刚才你还说什么‘要是害怕就直说,现在不会有人笑话你’……我还以为你要安慰我?”
“我说的是‘不会笑话你’。没说要安慰你。”
“你这个人真是……”莱尔德摇了摇头。他刚要再说什么,身后传来“噼啪”一声。
在他们身后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一盏壁灯灭掉了。
不仅光线熄灭,灯泡和百合花形状的灯罩还完全碎掉了,玻璃散落在狭窄的楼梯上,碎裂得十分均匀。
两人还没来得及就此沟通,紧接着,又是接连几声脆响,连续有好几盏壁灯都炸开并熄灭了。
“搞什么!”列维先是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最后在阶梯上跑起来,“我们得快点了,最好离开这里!”
“说得轻巧!哪有离开的路啊?”莱尔德说话的时候,又有大片的壁灯熄灭。
碎掉的灯有远有近,位置毫无规律,几秒钟之内,狭长的楼梯走廊一点点暗了下去。
在两人在昏暗中小跑着上阶梯时,他们身后的楼梯上,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它不再缓慢,不再是赤脚轻踏木楼梯的声音,也不再远近难辨。它从很深很远的地方出现,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有谁正在向上攀爬。
来者的步子极重,每一步都伴随着踩踏到玻璃的脆响。地上的玻璃咔嚓咔嚓地进一步碎裂,有些尖锐的地方还会划过木楼梯,发出嘶哑的摩擦声。但来者似乎并不会被它们扎伤,甚至步子还越来越快。
列维暂时停下脚步,侧身贴住墙,把莱尔德一把推到自己前面去了。这走廊一直保持着仅容一人通过的宽度,他俩必须一前一后行走。
莱尔德本想说什么,列维催促地在他背上使劲推了两把,叫他快点往前走,不要耽误时间。
还亮着的灯越来越少了。
莱尔德只好继续往上跑,不敢看传来脚步声的后方,列维却回头看了一眼。
借着昏暗闪烁的灯光,他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猛一看时,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攥起了拳。因为它看起来非常近,他还以为它追到了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紧接着,几乎就在不到一秒之内,他又发现并非如此,那人影分明在更低、更远的地方,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之所以刚才他以为它很近,是因为它的形态在不断变化,忽大忽小。
这不是艾希莉那种变化,不是肉体翻涌着的变化。它更像老旧、颤动的幻灯片,当它在灯前晃动时,投射出来的形态大小就会来回变换。
影子刚好离开一片黑暗的区域,经过残存的一盏壁灯。在它飞快地从光芒中掠过之后,那盏灯也随之炸开、熄灭。
恰好是那个瞬间,列维借着灯光,看清了它的样子。
是个女人,长发遮住了脸,衣服十分破旧,已经辨不出颜色。
她行走时佝偻着背,脖子向前探出,手臂架在半空,双手随着前进不断抓挠着狭窄的两侧墙壁,指甲在壁纸上划出数条裂口。
她步态蹒跚,烂成一缕缕的裙子下面,露出枯瘦苍白的腿。一双赤脚上粘了泥土和一些细小的碎玻璃,但她完全没有被割伤,甚至在经过灯罩碎片时,她还故意踩踏楼梯,让玻璃和木头都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声响。
从她的步态来看,之前那个飘忽的脚步声恐怕也是来自于她。那时她的脚步声听起来很近,但他们看不见任何东西。
列维忽然觉得,也许现在她是故意要发出各种刺耳声音的,越是这样,他们就越能察觉到她的存在,越是察觉到她,她的影子就越稳固……
列维不再回头,只是加快脚步,试图不去关注身后正发生着什么。但这很难做到。一旦你留意到了某件事,就很难刻意地减弱它的存在感了。
接着,列维无法自控地回忆起,他好像见过这个人……就是在那个虚假的“辛朋镇”上,在卡拉泽家的房子里。
当时莱尔德昏倒了,列维走出房子,回头看去,看到二层的玻璃窗里站着一个长发的人影。他回到室内到处搜索,站在楼梯上的时候,他看到有人走进一层的客。
由于角度问题,当时他只看到一只小腿和赤脚。
这段经历就在不久前,他对当时的画面还记忆犹新。当时他毫无头绪,只能暂时不去想它,而现在……他已经猜到这女人可能是谁了。
一股寒冷的空气从他身后侵袭而来。列维面向前方,在他双眼的余光里,左右墙壁上出现一双灰白色的手。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段含混的呓语,近在耳畔。他听不清楚全部内容,只辨识出其中一点点:
“还给我……伊莲娜……找到了……你们竟敢……”
太近了。那东西就在他身后,几乎紧贴他的后脑勺。
列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咬了咬牙,突然刹住脚步,猛地转回身。
这时,前方又有几盏壁灯接连灭掉。莱尔德刚刚经过的一盏灯还完好,它成了楼梯上几十英尺内的唯一光源。
莱尔德只是看到周围越来越暗,并且听到碎玻璃上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听见女人的呓语。
但是,当列维停下的时候,他听见了列维转身的声音。于是,他也下意识地回了头。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盏仅存的壁灯。列维站在比他低两个台阶的地方,他的目光越过列维的肩膀,望入灯光的边缘。
这瞬间,他还以为自己身在熟悉的噩梦里——无边的深邃黑暗中,一双枯骨色的手向他扑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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