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骨 第264章

　　无论是乔伊斯还还是韩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再一次见到加尔文。

　　在分别的时候，他们两人还以为加尔文会选择和红鹿单独行动呢，毕竟当时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凝重，凝重到仿佛两人的离开即是永恒。

　　“你听到了刚才的……”

　　韩有点儿犹豫地对加尔文开口。

　　加尔文没有等他说完便点了点头：“我听到了。”

　　“从你死了那一段开始听地……”加尔文对两位前警探说道，“抱歉，我并没有想过要吓到你们，我只是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位警探都没有说话。

　　去而复返的加尔文身上弥漫着一种相当奇异的气息，他的脸色苍白，眼底有着长期睡眠不良造成的淤青，但他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平静和圣洁。

　　就像是初春时融化的冰盖融成的溪流一般，冰冷而清洁。

　　刚刚听到艾扎克叙述的那个关于世界末日的可怕噩梦后骤然对上这样的加尔文，即便是乔伊斯和韩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感到心神巨震。

　　不过加尔文的注意力本身也不在他们两人的身上——自始至终，他关心的人也只有一个。

　　简单的对话之后，他便越过了乔伊斯还有韩，走向了艾扎克。

　　乔伊斯和韩给艾扎克使用的镇定剂原本是有用的，艾扎克看上去甚至都已经睡着了，不然另外两人也不会得到那短暂的平静。

　　可是，加尔文的出现对于艾扎克来说，却与一剂强心针没有什么两样。

　　在听到加尔文声音的瞬间，艾扎克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扎克的顽强确实超过了人类的极限——他几乎可以说是从昏迷中强行清醒而来的。

　　“加……加尔文……”

　　艾扎克从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低语。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因为药物的作用而眼泪横流，看上去异常狼狈。

　　艾扎克从加尔文出现后便一直死死地看着他，他脸上的肌肉都在不自觉的轻轻跳动。

　　看得出来，他之前“梦见”的那场景……加尔文的自我牺牲还有约书亚噬人的行为，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创伤。

　　而镇定剂的药物作用更是折磨得他无比痛苦。

　　这样的艾扎克让加尔文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难过。

　　加尔文用力地抱住了前所未有脆弱而迷茫的艾扎克，他拍着后者的背部，轻声对他重复道：“没事了，艾扎克，已经没事了。我会处理好后面的事情的……”

　　他的动作与很多年前艾扎克对他做的事情重叠了起来。

　　在那个时候，刚刚进入霍尔顿家，得到了梦幻一般平静的生活，他却总是在梦里因为过去的事情而做噩梦，最后只能嚎啕大哭着在极度的恐惧中醒过来。而每到这个时候，当时也只是一个大孩子的艾扎克展现出了惊人的成熟，他总是会光着脚跳上加尔文的床，然后紧紧地抱住自己没有血缘的弟弟，笨拙而用力地拍打着对方的背部。

　　【“没事了，我可以跟你发誓，你会没事的……”】

　　“这不是梦，对吗？”

　　艾扎克紧紧地回抱着加尔文，他沙哑地对加尔文说道。

　　加尔文沉默了一瞬，但紧接着，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慢慢地开口了：

　　“艾扎克，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让那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这太残忍了。我也不可能让你亲手杀死我，因为我知道这会成为你永恒的心理阴影和永远的折磨。”

　　“你相信……”

　　“我相信你并不是在发疯，你只是提前看到了一些东西。”

　　加尔文的声音平静而温暖，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先睡吧，艾扎克，等你稍微好点之后我们再谈谈这个。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加尔文说话的同时，那种温柔的白色光芒顺着他亮起的指尖溢入了艾扎克的皮肤。

　　“加尔文……”

　　艾扎克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嘟囔，然后慢慢地在加尔文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总算回归了正常，而不是充斥着痛苦与混乱。

　　而就跟之前加尔文治愈了红鹿脸上的擦伤一样，伴随着“力量”在艾扎克的身体内部逐渐蔓延，艾扎克露在衣服之外的或大或小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甚至就连艾扎克惨白的脸色都一点一点变得红润了起来。

　　几分钟后，加尔文将艾扎克放回了床上。

　　韩朝着艾扎克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低叹了一声“哇哦”。是的，现在躺在床上的男人，看上去皮肤光洁，脸色红润，不再是因为虚弱和镇定剂才陷入昏迷，而更像是在幸福与美梦中陷入了甜美的沉睡。哪怕完全没有任何医疗器械的辅助，仅仅凭着肉眼观察都可以看出来，艾扎克的身体已经被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包括之前严重的枪伤造成的内部伤害也完美地治愈了。

　　看到这一幕，乔伊斯无声地挑了挑眉毛，但他和韩都相当理智地没有开口询问加尔文对艾扎克做了什么。毕竟，他们现在要面对的这些“人”，已经远远超过了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

　　加尔文低着头，定定地观察着呼吸平稳的艾扎克，他看了很久，然后才转过头来。

　　“那不是普通的噩梦。而是某种征兆，”加尔文看似突兀地开口道，他知道，安全屋里德另外两人正在仔细地听着，“或者说，某种类似于预言的东西。但这种玩意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改变的……不然，那个让你做这个所谓的‘噩梦’的人也不会犯这种傻。”

　　“等等，你是说，艾扎克看到的那一切都是人为安排的？”

　　“让艾扎克做梦的人？你指的是谁……”

　　乔伊斯还有韩几乎是同时出声。

　　两名曾经的警员因为加尔文的解释而忽然警觉了起来。

　　他们瞬间便从那种被魇住的迷幻状态抽离出来，身体和情绪都在同一时间绷到了警戒的状态。

　　“不，严格说起来……”

　　加尔文眨了眨眼睛，他好像没有意识到另外两者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以至于他不得不开始斟酌起自己的词句。

　　而从回到安全屋之后便一直都很安静的红鹿，恰好在此时走上前来，替自己的爱人补充完接下来的话：“那也许并非是人类。"

　　加尔文回过头，他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红鹿一眼。

　　事实上在艾扎克说起那个关于未来的梦境时，加尔文的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霍尔顿医生的身影——不是那个活生生的，把他抚育长大的老人，而是那个在举办完葬礼之后依然会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的苍老幽灵。

　　选择正确的道路——

　　加尔文的耳旁依稀回荡着那古怪，苍老，绝望的低语。

　　一直以来，总是在关键时刻浮现在他面前的影子，那真的是霍尔顿医生的灵魂吗？

　　加尔文的内心产生了微妙的动摇。

　　而在同一时刻，红鹿却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他当然也曾感受过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种更加捉摸不定且奇怪的力量曾经无数次地干扰过红鹿与加尔文的亲密接触。它甚至灼伤过红鹿的手指，好避免红鹿碰触到加尔文的肌肤。

　　在艾扎克疯疯癫癫说着那番胡话的同时，红鹿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熟悉且令人厌恶的稀薄气息。

　　“一个警示。”红鹿轻声说道，“那不是注定要发生的未来，而是一个警示。”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能成功地干掉降临派的约书亚，我们就会像那个梦里预示的那样……”韩说道。

　　“正确的说，是如果我们继续用之前那个错漏百出的计划，你还有你的老男朋友都会像是梦里那样狼狈的死掉。”

　　红鹿耸了耸肩，然后假装没有听到韩对那一声“老男朋友”的细小抗议。（不过，韩大概没有意识到，在他身边的乔伊斯相当沉默，并没有出言反驳红鹿稍显轻佻的调侃。当然，这是韩在很久以后才会需要考虑并且为之烦恼的事情了）。

　　“其实我们一直都犯了一个错误，”加尔文说，他垂着眼帘，目光幽深，“我们被误导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回避了与约书亚正面对决的可能性。我们一直想着要炸毁那艘船，让大海还有爆炸替我们完成杀死约书亚的任务。”

　　“这难道不是可行性最高的做法？”

　　乔伊斯说。

　　加尔文摇了摇头：“我想……应该不是。”

　　说话间，他又看了一眼正在沉睡中的艾扎克。

　　“不然的话，艾扎克不会预见到那么可怕的未来。无论让他看到这一切的人是谁，祂都只是想提醒我们，之前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可行性。”

　　两名警员因为加尔文的话，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加尔文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但是他们已经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某些想法……

　　“为什么不让约书亚到陆地上来呢？这恐怕才是最简单的办法。我们要对付的其实自始至终都只有我的弟弟约书亚，而不是那艘游轮。”

第273章

　　“为什么？”

　　乔伊斯盯着加尔文的眼睛，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就连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变得古怪起来。

　　“难道这还需要我们解答吗？你的克隆体，那个怪物，他在陆地上可拥有无数多的信徒——发了疯的那种。”

　　恐怕就连乔伊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谈起那些降临派的疯子时有一丝淡淡的恐惧。

　　“在那艘游轮上我们面对的只是游轮上数量固定的疯子们，可如果让他到陆地上来，我们要面对的可……”

　　韩没有把后面那段话说完，但他也已经明确地表示出了自己和乔伊斯对于加尔文这个提议的反对。

　　“按道理来说，你才是那个最应该忌惮的人不是吗？”

　　似乎又一次地想起了之前在乔伊斯家附近被那群完全失去理智，宛若牵线木偶一般被约书亚操控的“人”围堵的情形，韩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约书亚有约书亚的信徒。”加尔文平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两个人，“……而我也有我的。”

　　恍惚中，加尔文的眼前仿佛又一次地浮现出了那些“光明生物”痴呆而快乐的面庞。年轻的天使眼底掠过一缕阴影，但那阴影被掩盖得足够快，所以另外两人并没有发现。

　　至于一直将所有心神都灌注到加尔文身上的红鹿倒是很有可能意识到加尔文内心的痛苦和挣扎，不过在这种特殊时候，红鹿只是理所当然地维持着沉默。

　　“那些疯子看到你的时候也就意味着约书亚看到你了，老天，你知道这座城市里有多少人吗？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在自己的脑子里想一想，我们便会被蝗虫一样多的疯子彻底撕成碎片——就像是艾扎克在梦里见到的那样。”

　　提及韩那凄凉的死亡方式，乔伊斯的情绪有点激动。

　　加尔文冲着他摇了摇头。

　　“不，他不会那样，我会让他来见我。”加尔文停顿了一下，“他会听我的……至少在要求他与我单独见面这点上，他会听话的。”

　　毕竟在那已经发疯的约书亚心中，唯一的执念恐怕就是与加尔文的“团聚”。

　　乔伊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本能地想要反驳什么，但是那些劝阻的话到了喉咙里却又瞬间被卡住为了。

　　乔伊斯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而且他必须得承认，至少在这一点上加尔文并没有说错，虽然只是非常短的间接接触，但约书亚对加尔文的那种扭曲而癫狂的渴望已经很清楚了。

　　“然后呢？你与他单独见面打算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打算劝阻他放弃自己的末日计划？该死的，加尔文，一旦你落到他的手里，我们可没有把握把你救出来——”

　　“你们需要炸掉我和他见面的那一整片区域。”

　　加尔文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乔伊斯的话，然后他冷静地与后者对视着，谈到接下来的计划加尔文的唇边甚至浮现出一丝很淡的微笑。

　　“那艘该死的游轮是约书亚的地盘，在艾扎克的梦境中你们没有办法炸沉它一定有某些不太科学的理由……”

　　一边说着，加尔文一边抬起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