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猫白袜子
艾扎克有那么一丝不太愉快地说,“顺便……你还记得老头子总是跟我们说的那一句话?那个关于毒药的。”
“‘那些心思恶毒满怀恶意的人通常不会以可怕的模样出现在世人面前,相反,通常来说,他们看上去或者楚楚可怜,或者彬彬有礼,身上中有一些惹人怜爱的地方……就像是毒药总要包裹上糖衣,好让人能心满意足自愿地吞下它”——如果你说的是这句话,没错,我记得。”
加尔文回答道,他皱着眉头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整杯滚烫的美式咖啡,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指尖稍微回暖了那么一点。
“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他有一些困惑地向自己的兄长提出了这个问题。不过艾扎克却并没有给他明确的回答。
“没有什么,我只是提心你要小心。”
艾扎克干巴巴地说道,在结束他那充满了旺盛母性的唠叨之后,他总算挂断了电话。
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加尔文叹了一口气。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顺便加上了而一些“该死的”药片——然后坐到了桌前打开了笔记本开始浏览起那份关于维吉利的背景资料。
几分钟后,加尔文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弹了几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维吉利·埃贝茨说是一名天才,那种真正的天才,或者用另外一种更加玄妙的话语来形容的话:他身体里有与众不同的天赋。
他出生于一个富有的家庭,他的父亲当时正在华尔街的一家公司担任投资经理,而他的母亲是一名近乎完美模板的家庭主妇。但是像是美国这样的国家里,有无数个这样的家庭——而几乎所有人的身体里都残留着想要“与众不同”的欲望。幸运或者是不幸,维吉利·埃贝茨便是这个家庭从此变得与众不同的契机。
在他三岁那年的圣诞节,他收到了一架橡木制的儿童钢琴作为圣诞礼物,尚且没有办法很好表达自己完全思想的年幼的维吉利简直对他的新玩具着了迷。
在最开始的几天他只能用自己肉呼呼的手指在那白色和黑色的键盘上胡乱敲出一些清脆的声音,几天之后那些胡乱的声音变成了有节奏的曲子——而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他的母亲在厨房里烹饪的时候,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阵称得上是美妙的钢琴声。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那只是电视里传来的乐曲,然而当她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自己3岁的孩子正端正地坐在那架钢琴前面陶醉弹着曲子。
维吉利的音乐神童之旅以那一天客厅里的曲子作为起点。他的父母恰好是那种有足够有足够精力和金钱以及人脉的类型——他开始了一年又一年,一个国家接着另外一个国家的神童钢琴巡演。不幸的是正是这种巡演生活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得到一个持续而有规律的正规音乐训练,他的巡演很快便沦落为了父母为了拓展人脉圈而开展的慈善晚会的背景音,而他也更像是父母用来展现自己的一件有趣的商品……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维吉利的十五岁,也就是这个男孩生理和心理意义上的青春期。这位音乐神童完全地爆发了,他彻底放弃了钢琴反而投向了自己并不擅长的绘画。
(埃贝茨夫妇与维吉利·埃贝茨关系十分僵硬,双方之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三年前,维吉利·埃贝茨因为过度吸食大麻而昏迷送入医院急救为止。)
加尔文的鼠标在这段话上滑动了一下。
好吧,现在他大概能够明白艾扎克之前那副古怪态度的由来——同样是因为天赋而被父母所重视,同样的被当成奇货可居的商品进行全国巡游,以及同样的与父母关系僵硬……
维吉利·埃贝茨与加尔文之间有着太多无法回避的相似,甚至,他可能比加尔文还要更加倒霉一些:自从因为大麻而被送入医院之后,维吉利的父母便重新开始“关心”起这位兵不听话的儿子来。加尔文看了一眼文档,上面写着埃贝茨夫妇在过去数年间多次企图试管婴儿却并没有成功的记录——他们对于第二个孩子的绝望时间恰好也是他们重新开始关怀维吉利·埃贝茨的时候。
加尔文撇了撇嘴角,他听到自己的心底有一个声音骂了一句脏话。他当然不会因为维吉利小可怜的遭遇而降低对他的警惕,但是无法否认的是,维吉利的过去确实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呼……”
加尔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在文档的最后面是一些视频资料,那是当年维吉利的一些现场演奏——因为所有的巡演基本上都是内部的慈善晚会演出,维吉利·埃贝茨这位音乐神童留下的演奏记录并不算多。
加尔文皱着眉头将鼠标移到了一个视频上,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需要看这个,但是最后他还是双击了鼠标。
有些嘈杂的人声伴随着视频的播放冒了出来。
“让我们欢迎史无前例的音乐神童……”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而就在这个时候……
“砰砰——”
他的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第46章
加尔文停下了电脑,他侧耳倾听着那轻轻的敲击声——有规律的,轻柔的敲门声,不是这个街区的人会有的敲门方式。事实上,很多时候这里的人想要进入另外一个人的公寓是不需要用敲门的方式的。
“是谁?”
加尔文推开椅子慢慢站起来,他走到门前,将肩膀斜靠在门的内侧然后问道。他没有看猫眼,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在这种地方你最好不要看猫眼,谁都不喜欢在看猫眼的瞬间被一根二十公分长的尖嘴锥子插进眼球——当然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并不高,可是没有人会放松自己的警惕。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在加尔文即将把自己的枪摸出来的时候,维吉利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从胶合木板的另一侧传了进来。
“……是我,维吉利。”
“……”
加尔文不得不吸一口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打开了门——只有一条小小的缝隙——然后透过那条缝隙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位多重人格患者奶油一般的脸。
“我警告过你——”
“我,我可以解释……”
维吉利虚弱地举起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他今天穿着一套浅灰色的条绒西装和奶油色的亚麻衬衣,衣领和袖口都束得整整齐齐,点缀着细小祖母绿宝石的袖扣在他抬手的时候闪了闪,这种装扮若是落在其他人的身上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但是却意外地切合维吉利身上那种软绵绵的公子哥的气质。
加尔文沉默地继续瞪视着维吉利,后者脸部通红,鼻尖上沁出了小小的汗珠,显得有那么一些狼狈。
“……事实上我刚‘醒来’。”维吉利忧愁地皱着眉头,然后补充一句,“这个‘刚才’指的是十秒前——就连敲门的那个人都不是我。”
“……”
“我很抱歉,呃,但是我的情况有一些特殊……你知道的,那个,多重人格。”维吉利努力想要对着加尔文露出微笑,但是却并没有成功,“是希斯图。”
他抬起头对上了加尔文错愕的脸然后说道:“刚才敲门的希斯图,其实来到这里的人也是希斯图。不过当他听到你朝着门口走来的声音后,便因为太过于害羞而下意识地躲起来了,抱歉我忘了说他们罗马尼亚人都还挺害羞的……”维吉利愈发地有些语无伦次。
“你……不,那个叫希斯图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一分钟之前加尔文其实已经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听维吉利的任何解释: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对这个蠢兔子般的大少爷放下了过多的宽容。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解释确实让他无法硬起心肠把维吉利再揍上一顿——维吉利的档案就在他的电脑里,那个珍贵的商品,那个因为父母的精神虐待而最终变成多重人格障碍的病人。
加尔文并没有发现在他开口的瞬间,他的态度已经变得有那么一些柔和了。
维吉利咬住了自己舌头的两侧,通过剧痛好让自己不至于露出太过于明显的笑容来。
“他只是觉得很抱歉,他一直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给造成了困扰。”
“在这点上他倒是没有想错。”
加尔文冷冷地说。
“……他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想要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时候,维吉利的话语顿住了,他不安地低下了头,加尔文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地上望去:在维吉利的脚边放着两个硕大的牛皮纸袋,那淡褐色敞开的袋口里可以看到颜色鲜艳的蔬果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调味瓶,而在这些东西的下面还压着一些东西,大概也是食材之类的。
“……比如说……为你准备一餐晚饭,呃,还有,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
维吉利非常勉强地才把这句话说完,因为不好意思而变得更加脸红。
而他得到的回应也十分简单——
“你可以滚了。”
加尔文粗暴地说道,并且企图将门直接关上。
不过在那之前,维吉利迅速地将自己的脚掌挤进了门缝。廉价的门板重重地压在了维吉利那只造假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上,而他也十分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凄凉的惨叫(哪怕事实上并没有多痛)。
“嗷嗷嗷……不……我可以解释!”
维吉利的脸完全挤在了一起,他含着眼泪哽咽地开口道:“希斯图真的没有恶意,只不过他的思维方式真的十分的……十分的‘保姆’!他只是想要为你做一些什么……”
“我并不需要。”加尔文板着脸说。
他非常痛恨地看着维吉利又一次露出那种湿漉漉的眼神。
“请不要拒绝他,”维吉利哀求道,“希斯图的情感非常细腻,如果你这样拒绝他的话,他会受伤的。”
这位公子哥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
我并不关心你会不会受伤。
加尔文本应该这样冷酷无情地拒绝维吉利的,但显而易见在这个时刻他犯了一个错误。他的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了维吉利的过去,而这让他的心脏极为短暂地乱了一拍心跳。他在说话的时候卡了一下壳,偏偏就是这个语音上的停顿给了维吉利错误的想法——他以为加尔文同意了他的要求,那双漂亮的,一汪清泉般的双眸骤然亮起了惊喜的光芒。
“你真是太好了!真的!我想希斯图会高兴的,天啊,他简直快要高兴……疯……了……”
维吉利眼神忽然变得有一些朦胧。
加尔文震惊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的肌肉逐渐变化。几秒种后,维吉利重新望向了加尔文——但是加尔文可以清楚地说出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大少爷了。
那是一个非常腼腆的,笨拙的男人。
加尔文看着维吉利……或者说,希斯图现在的脸想。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气质竟然可以通过一张脸这样鲜明地表现出来。
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无关,可是希斯图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是那样的淳朴和善良,带着那种加尔文最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害羞的讨好。
“嗬——”
希斯图幸福地冲着加尔文笑了又笑,眼睛谜成了弯弯的两道。
加尔文想起来,对方似乎是一个哑巴。
眼看着他已经弯下腰将装满食物的纸袋抱在怀里,加尔文脸色变幻了好几下,最终他咬牙切齿地让开了身,为这个在维吉利身体里的罗马尼亚男保姆开了门。
“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晚饭也好,打扫也好,我并不需要那些。”
在希斯图冒着轻快的步伐喜滋滋迈入自己那肮脏的厨房时,加尔文倒是还企图在最后挣扎一下。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希斯图却也只是回过头,冲着他又一次地露出了那种抿着嘴唇的腼腆笑容来。
下午的阳光透过模糊的玻璃窗落在希斯图的脸上,那属于维吉利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奇妙的淡蓝绿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看上去甚至都不那么像是维吉利的——他的眼神温和,表情柔软,带着一种可爱的,甚至可以说女性化的真挚关怀神色。
加尔文飞快地避开了希斯图的视线,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不爽地翻了一个白眼,同时内心涌动着强烈的自我唾弃。
我他妈到底又给我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他听到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痛苦地嘟囔。
之后加尔文便自暴自弃地回到了电脑前面,他无所事事地点着鼠标,企图再认真研究一下那份属于维吉利的背景资料。但是这个房间里有另外一个怪人的事实却让他感到格外的如坐针毡,他总是无意识地抬头越过电脑屏幕朝着希斯图望去,后者的动作非常的灵巧和熟练,他轻巧地在加尔文客厅和厨房里来回穿梭,手上拿着抹布和其他清洁工具。
加尔文非常惊恐地看着他以惊人的速度清理起了房间,没有过多久,这间旧公寓便在希斯图的打扫下干净得有些怵目惊心。
而正在进行这种艰苦的体力劳动的希斯图俨然乐在其中,只要跟加尔文对上视线,他便会灿烂地微笑一下。
加尔文觉得自己正在往外冒鸡皮疙瘩。
没错,他确实给自己弄了一个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麻烦。
他想。
在清理完客厅后希斯图幸福得踮着脚尖回到了厨房。加尔文听到了那些牛皮纸袋簌簌作响的声音,以及一些东西被放在流理台上的轻微响声。
“够了——你已经打扫好了卫生,你并不需要再做晚餐了!”
加尔文惊恐地冲到了厨房门口然后喊道。
不过显然他的抗拒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希斯图回过头,他选择性地无视了加尔文的话,然后继续带着那种让加尔文毛骨悚然的甜蜜微笑,向加尔文展示起了他带来的食材。
“芦笋?哦,不——至少不要是芦笋——蒜头也……抱歉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这个……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屎吗?我的天我真的——”
在看到希斯图若无其事地从水槽里抱出一只新鲜的,张牙舞爪的石蟹之后,加尔文彻底放弃了挣扎。
“好吧,你高兴就好。”
加尔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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